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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二)

    多苗郎和薄三窟补上平金和墩子的位,拉回声过来与萧无垢和回溯掷骰子猜拳,行一些粗浅的酒令,玩一种名叫鹦鹉牌的民间流行游戏。萧无垢学得不慢,但他还是发现了多苗郎玩得好不是因为他玩得久,而是因为他脑子格外好。回溯也是聪明的,但与多苗郎的聪明不完全是一种类型。萧无垢问多苗郎本名为何,询问他祖籍何处,家中可有读书之人。回声看多苗郎在犹豫,刚想替他圆场就被多苗郎在桌下按了一下手指,于是回声没有出声。多苗郎确实只是他的绰号,多苗郎答言,他本家姓李,单名一个悯字,家里在四五代前居住在旦襄行,也是诗书人家,不过为了避祸逃到大原后,就没什么能为再读书了。他自己也没读过什么书,不过偷看人家上学略认几个字罢了。

    四五代前避祸,萧无垢粗算了算,那时候旦襄行国内大兴文字狱,李家既然曾是诗书人家,恐怕就是横遭此难才举族搬迁过来,因此李家后人也不再被允许读书习字。可巧,那与他们萧家算是同源而出了。萧无垢敬了多苗郎一杯酒,墩子憨憨地跟着一起乐呵呵地喝了。回声被他逗笑了,也跟着墩子饮了一杯。回溯抢过回声的酒杯,咕叨着一个女孩家喝酒不该超过三杯,然后就把她的酒杯丢到后面小桌几上去了。回声看着萧无垢,无辜地抿了抿嘴唇。萧无垢笑着转开头去,当做没看懂回声的暗示。

    难生花鹿肉吃多了,肚子胀气,回暖开始替她揉着,后来揉累了,就抓过知懿的手帮难生花揉着,正好锻炼知懿的四肢和意识。知懿懵懂而疲惫。她从来没有在外面玩这么久过。回溯和萧无垢他们接着行酒令,回声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她要是接得上她就接,要是接不上她就当做自己没在玩这个游戏。耍赖皮的样子让萧无垢觉得逗趣。要是平金、薄三窟和墩子谁不会了,刚好那一轮她会,那她就光明正大地帮着作弊,喊令的声音比谁都响比谁都得意。回溯一本正经最不喜乱规矩,萧无垢却愿意这样,回声有时候为了躲回溯的怒视会把眼睛埋到萧无垢脑袋后面。她发现萧无垢后脑勺可是真圆啊。按老人家的话说,这是有福气。

    才好一点,难生花就闹腾起来,跳起来说要留副字纪念今日此时。难生花哪会什么字,不过回溯还是转身到后面的桌几上,拿毛笔晕好墨递给难生花。难生花接过毛笔,对着回溯嘻嘻一笑。回溯给了她一个眼神,教她玩去吧。难生花站在微熏的椒墙前,拧着眉头思索片刻,爽快地提笔在墙面上留下自己的墨宝。

    花开 贵

    可惜富贵的富不会写。回溯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笔一笔地把着她的手慢慢教她。一个完全与同行其他三个字天差地别的富字完成了。难生花抬眼凝视回溯,心跳得很快。回声和回暖见状,静默不语,相视一笑。平金和薄三窟几个小泼皮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回溯,在一旁乐哈哈地起哄半日。

    穿惯了男子小衫,回声时隔五年再次穿回宽袖的博裙,一时之间还适应得不太好,若不是回暖时常替她注意打点着,这衣袖不知蘸上桌上汤汁多少次。眼见着回声伸出筷子袖子又要落在前面的黑醋碟里,萧无垢喊她回来,然后起身帮她卷袖子。回声没什么在意的,先换左手夹菜然后越过回暖往难生花碗里放了一条小油瓜片。总是吃肉也不行,得吃点果菜清胃解腻。

    描金银线国色天香万花朝阳的大屏风突然重重朝回声一桌的方向砸下,一个七八岁男童仆在上面随着大屏风倒地看样子摔得不轻。原是他调皮奔跑间撞翻了大屏风。

    在同一个房间里正吃了半顿饭的两桌人终于还是见到了对方。

    萧无垢微怔,对面原来是萧镇鼎和曹西陵带着曹氏年轻子弟和桓家几个兄弟的小家宴,桓燕市和桓燕岫姐弟也在。对方也是同样地惊诧,显然没料到会在今天这种场合见面。

    厚重扎实的屏风砸在青金石地面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尽管桌前有平金薄三窟他们站立着遮挡了半数视野,但桓燕市还是一抬眼便看到了萧无垢和他身边的回声。他们如此亲密。桓燕市因此倍感委屈,却因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发作,唯有咬紧下唇抑住眼泪。

    瞄了一眼桓燕市,桓燕岫朝对面冷笑了一声。萧无垢原本就对他姐冷淡,近日来更是连嫣姑母的话也不屑得听,频频往哭佛巷那个腌臜的瘟鬼徘徊之地去,眼下又见萧无垢与霍氏一家亲密更显他桓氏脸上无光。桓燕岫也不知是真喝大了还是假喝大了,左手一个酒杯右手一个酒壶地起身朝他们走过去,中途还没忘一把拉起哭得眼泪哗哗的曹阿囡。

    桓燕岫先是冷冷扫了回溯一桌一圈,而后把目光定在回声脸上,见回声晓事地收回了手,他便拿眼去瞧萧无垢,脸上含笑,口中的话却夹枪带棒地囫囵一团,“无垢表哥,以前我们邀你出来你总是百般推脱,我还真当你政务繁忙。看这当口,原也不是出不来,只是我们桓家配不上,这一大桌子的蛇虫鼠蚁倒堪堪可配。您近来可浑是嚣张了,要不是我姐心软替你拦着,你知道你早就被姑母抓回去出不来了,哪能有今日这般逍遥自在?”

    萧无垢冷眼看着桓燕岫,桓燕岫于是便住了口,只转了个眼珠,视线便落在知凉知懿两个身上,慑得知凉知懿低下头瑟瑟发抖。“哟,我就说府里怎么少了两个,果然是被拐到这儿来了。之前府里事多,丢了什么鸟儿雀儿的没工夫打理,今儿既然被我看着了,那可得让我带回去了。”

    回暖站起身,挡在知凉知懿身前,冲着桓燕岫柳眉横拧,“我们回家的人,别人若是想带走,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呵,”桓燕岫抬眼将回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霍暖,我看你是忘忧陵那一日一夜还没待够,又想回去了?别说,五年前要不是皇上忽然撤了旨没让你们去成忘忧陵,我倒还真有这个意思把你买下来。”

    回暖被桓燕岫两句话气得浑身发抖,拾起桌上的碗就朝桓燕岫砸去,被桓燕岫闪身避开,只是他手里的酒杯被碗砸破,两个同归于尽了。桓燕岫连仅剩的一点好脾性也没了。“姓霍的,你们搞清楚,这一双鸟雀身上押的是我们桓府的姓,他们已经是我们桓府的人了。你们胆敢从士族偷窃媵人,光是这一条罪就够再杀你们一次。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桓燕……啊!”

    平金和墩子冲桓燕岫身上扔了一叠盘子,直把他的胸脯肋骨砸得生疼,两条哭佛巷的臭虫居然敢打他桓燕岫!桓燕岫冲上去往平金和墩子脸上一人一拳。好家伙,眼见着事情已经闹大,多苗郎心知有萧镇鼎萧无垢在场总可弹压一二,便使了个眼色给薄三窟两人一起冲过去揍桓燕岫。回溯和回声急忙过去拉架。而此时对面的桓家兄弟和曹家弟兄登时出来了六七个,贵族公子打平民,哪有不敢下死手的?战局一时倒转过来。于是回溯便从拉架的变成干架的了。

    回声要被回溯气死了,着急得要去拉开这黏作一团的一群人。别打了,对方打死了自己这边的人半点事也不会有,但如果多苗郎他们下手重了伤了曹桓家弟兄,会被杀头的。回溯叫回暖过来帮忙,回暖只护着知凉知懿不肯过去,她巴不得把这群人打烂。好在青子和难生花上去帮回声拉架了。

    满桌菜肴都被掀翻,锅碗瓢盆碎了一地,知凉知懿呆呆地流眼泪,加上回暖一起,三个人都在发抖。邻桌曹阿囡吓得哇哇大哭,混着当时砸疼了的委屈一道发泄。萧无垢被眼前一幕气得面色铁青。简直放肆!成何体统?

    回声拦架拦得仿佛是打架的,越挤越进去,尚且没分清敌我,更没看见那只举着鸟嘴铁壶的手是谁的,就被这俯身冲下的铁鸟砸破了脑袋,额角豁出一个大口子,血流如注。这一下伤得是不轻的,日后额头定然要留一条疤痕,铁线虫一般从鬓角爬过眉峰。然而回声太专注于要拉住多苗郎那个势头正猛的拳头了,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惨况。萧无垢和回暖却看见了,急着要把她拽出来奈何人堆凑得实在是太紧了。

    “闹够了没有!”仿佛被铁砂纸磨过一般,粗粝的声音沉闷而厚重,带着慑人的威压,震得整座乱哄哄的雅房顷刻间安静下来。曹阿囡顿时也不嚎了,两包眼泪挤压在眼底也没压住,卑微地默默流下。鸦雀无声。萧镇鼎的声带曾经在打仗中受过伤,差点不能再开口说话。后来经过治疗虽然可以开口说话了,但声音比起常人听起来总有三分异样,仿佛短了几截音域缺了几块音色似的,冷然而少情,厚重而无灵。

    萧无垢和回暖趁着这个机会把回声从人堆里拉出来。这时候血已经滑过眼角沿着脸庞滴到多苗郎的拳头上了。多苗郎抬头望向回声。而回声这才发现自己受伤了。没事,她想说,并不痛。可是发不出声音来。

    落杯,杯底压在桌面上,发出极细微的一声轻响。萧镇鼎本就坐在主位,正对着南门但对邻桌来说却刚好是偏角,半个人埋在阴影中。而此时他也没有看过来,视线只落在酒杯上。大将军的位子坐得够久,他已经很明白自己的每一个轻微举动对别人产生的心理威压是如何程度。

    “打够了,就回自己位子上坐好。”

    桓氏曹氏兄弟率先起了身,接着回溯和多苗郎一行人也从地上爬起来,大家一瘸一拐地坐回原位。

    那晚,萧镇鼎之后没有再说什么。两个大掌柜胆战心惊地上来,要小二打扫卫生,重整饭席,并且提醒了三遍务必要安静,不要打扰雅房贵客清净。两桌二十来个人,最后在一阵压抑静默,根本吃不下饭的气氛中完成了吃饭的任务。

    随后三秋大夫笑眯眯地踩进回家草堂的篱笆门,也不知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晃荡出来的,说是要讨一杯澜海翻云楼的喜酒吃,顺手帮回声治了额头上的伤。虽然终归还是留下了疤痕。看着三秋大夫替自己涂完伤药,他指腹与掌心的茧分布均匀而完整,回声向三秋大夫道谢,谢他每次都来得及时,帮助了他们。三秋大夫笑呵呵地敲了回声脑袋一下,接着摸着胡子转身去跟回父说话,内心里却在咂摸回声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在家里等了五六天,不见桓家有人来找麻烦,回溯便快马加鞭赶回昌宁煤矿场去了。若不是家中近日发生大事,他本不该回来。此时矿场里的事已经挤压一堆,虽有人在那边替他盯着,但许多事仍需他回去后再作处理。

    他为矿场的煤矿采掘和紫晶石与煤炭分离程序创造了二三种新的器械,可以加快劳作的进程。因为昌宁之地聚风临水,于是他分别制作了水车发动与风车发动在煤场的南北坡处,南坡有瀑布水量大水速急可以滚车拉纤形成自动力循环;南坡与山脉夹层仿佛往返双巷道引风推车帮助劳丁从洞底向上运输开采出来的煤炭。

    一般来说,原生煤炭矿石中除了煤炭外还有其余的矿质,比如回溯管理的这个矿场里面最多便是紫晶石,更有黑铁以及其他杂质。杂质混在煤炭里一起冶炼,如此不仅无法最大效度发挥煤炭本身的能量,更是浪费了杂质的物华。这些杂质在煤炭冶炼中不被需要,这不代表它们无用,只要放到正确的地方,它们就是宝贝。

    这段时间萧无垢心情尚佳。因为厄哈措尔的大面积试验性种植的本子终于批下来了,资金也全面到位。正逢三月万物春发之际,第一拨改良型厄哈措尔种子赶着在时节里播撒到了大原北方和西北方的土壤中。相对来说南方气候没那么冷,东部则有海域暖湿风缓解干燥,厄哈措尔对这两块地区不会有太大作用。而且通过农士大夫的分析与厄哈族的建议,厄哈措尔种植在偏暖地区存活率极低。综合考虑到人力、成本和当地现实状况,厄哈措尔暂时没有扩展到东部和南方的计划。

    因为在朝堂上亮眼出色的表现,皇帝与丞相这段时间对萧无垢颇为称赞,这一点让桓皇后万分满意,因此也不像之前那般为了与桓氏的联姻而频频催促他。联姻本是为了稳固萧无垢的储君之位,如今他储君之位坐得端稳,桓皇后也没必要凑到孩子面前硬讨他嫌。不仅如此,她还劝桓燕市莫要心急,千万稳重。放眼整个北原,除了玉京郡主桓燕市之外,还有哪家闺阁堪配储君,担得日后母仪天下?讨一个皇妃的名号,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霍声,桓皇后拾起玉茶盖碗,保养精细的面庞上笑唇含冷。良亩莠芜而已,释小鼠可扑之。不过她还不会动霍家,既然皇上与皇儿都不许她造作,那她便安静地在她的中宫做个端庄的皇后。事不可操之过急。在这偌大的观世都之内,最想要霍家性命的人,总不应该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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