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虞晚问她妈:“晚上都吃鸡蛋饼?”

    刘秀娃被逗笑了:“咋可能,咱家还能个个都吃鸡蛋饼了,没那么多鸡蛋,妈只给你一个人吃。”

    虞晚有点心虚:“那你们吃啥啊?”

    刘秀娃道:“吃糊汤,拌点凉菜,你爹你哥他们再加点馍。”

    虞晚在原主记忆里翻了翻,糊汤原来是一种类似杂粮粥的东西,馍也不是她知道的那种白面馒头,而是杂粮窝窝头,黑不黑黄不黄的。

    记忆里存在的东西始终没什么实感,等刘秀娃嘴里的饭菜摆上桌了,虞晚才切切实实对这个时代的贫穷有了认知。

    这年头倡导以农养工,用农业来哺育工业,工人们铆足了劲搞生产,后方的补给全靠农民在地里一锄头一锄头的刨。每年秋收之后都要交大量的公粮,农民们自知是在做贡献,兢兢业业无怨无悔,但怎么都填不饱肚子的这种困苦,却真实存在,不容忽视。

    虞家还算是大队里比较宽裕的人家,但也过得紧紧巴巴,一大家子总共十二口人,吃的东西,就眼前这点。

    虞晚望着桌子上干巴巴的馍和一碟拌萝卜,莫名其妙就想哭,不是为自己,是为了无数的人,无数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

    小姑娘的心还没成长到足够冷硬。

    虞晚长长的睫毛上浸出水珠,她连忙低下头眨了两下眼,不等时刻关心她的刘秀娃开口,就主动将碗里满满的糊汤分了一部分出去,又把面前独属于自己的鸡蛋饼撕巴撕巴,站起来一人碗里放了一块。

    鸡蛋饼泡在糊汤里也可以吃的呀。

    全家人都震惊了,要不是不兴搞封建迷信,他们要怀疑虞晚鬼上身。

    刘秀娃有些着急:“咋了,是不是油放少了,还是你嫌有点焦?都怪你二嫂,烧火的时候没个轻重,恨不得把铁锅烧透,好好的鸡蛋煎饼,硬是黑了一块。”

    虞晚听见她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反思自己,责怪二嫂,有点愧疚,她连忙道:“不是的,妈,我乐意给你们吃。”

    大侄儿虞顺馋涎地看了眼碗里,不敢相信这是他小姑,他问:“姑,你又不爱护食了吗?”

    虞晚冲大侄儿笑:“不护了,再也不护了,你们吃啥我吃啥。”她想了想,改口,“我吃啥你们就应该吃啥。”

    甚至得比自己吃的更好才符合常理。

    这一家子,老的个个勤快挣工分,小的长身体急需营养,谁不比一个作精懒货缺食物啊。

    哪能什么便宜都给虞晚占。

    虞晚拦住要把鸡蛋煎饼还回来的刘秀娃,嘟着唇佯装不高兴:“妈你快吃,不吃我生气。”

    刘秀娃一边拿眼睛觑她,一边犹豫着咀嚼,别说,她虽然疑惑闺女为什么这样做,但心里还挺高兴的,闺女好像终于开始懂事了。

    桌子上其他人看刘秀娃吃了,于是也纷纷拿起筷子,他们不知道虞晚准备闹什么妖,但无所谓,已经习惯了,这次就算要闹幺蛾子,好歹提前给他们甜头了。

    等吃完饭,也没见娇气小妹又作妖,哥哥嫂子们不禁松了口气,开始各忙各的。

    别以为农家人吃完晚饭就能闲着了。

    大嫂去灶房洗碗刷锅,二嫂开始洗衣服,三嫂也开始缝缝补补,刘秀娃去纳没做完的鞋底,男人们则要么收拾院子,要么去劈柴火。

    虞晚左右看了看,她这具身体娇生惯养,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于是便回了房间,准备再好好理一理思绪,争取做到悄无声息的改变,要顺理成章对家人好,改变自己的形象,也要做个计划出来,想办法改善生活,想想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

    家里人在虞晚关闭房门的时候,都不约而同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又都默不作声低下头去,继续手中的活计。

    刘秀娃拿针在头上蹭了两下,再穿过厚厚的鞋底,缝出密密麻麻的线,虞建社蹲在她身旁,他不像别人一样抽旱烟,但这时候不抽旱烟也没别的事情干,只能静悄悄蹲着。

    刘秀娃嫌弃看了他一眼:“我听门外头挺热闹的,不去跟人唠嗑?”

    虞建社叹了口气,摇头:“不去。”

    刘秀娃用顶针送了下针,又问:“咋回事,发什么愁,最近不也没什么事。”

    虽然在自己家,虞建社也左右看了看,声音小了一些:“就,咱闺女那事。”

    刘秀娃:“闺女啥事?她不就爱跟着个知青到处跑么,那还是个女知青,有什么影响。”

    虞建社本来不是想说这个,但被打了个岔,顺着刘秀娃道:“她不还要死要活说喜欢张长城,要跟人许知青争一争。”

    刘秀娃切了声:“你信?闺女能看上张长城才见鬼了,我还不知道她,当小孩子过家家,张口就来。你别管,过两天就没声了。”

    虞建社嗐了声:“我跟你说,是大队那边,又有人举报我。”

    举报二字一出,刘秀娃脸色就变了:“举报你什么?哪个丧良心的王八蛋不做人,屎吃饱了撑着了。”

    虞建社:“举报咱家小闺女,一天什么也不干,地主家大小姐做派,说我纵容她偷懒享乐。还说,不能为社会做贡献,就等于是挖社会主义墙角,占集体便宜。”

    刘秀娃怒火中烧:“他放屁!晚晚又没吃他家饭,她不干活靠她爹妈养,吃的是拿我工分换的粮!占谁便宜了?挖谁墙角了?别让我知道哪个龟孙说的这话,我打上他们家去我。”

    虞建社哎哎了几声:“你别这么燥,一说你就炸。他那是冲着闺女吗?哪里是看不上闺女偷懒,是冲我来的,冲我这个会计来的。”

    刘秀娃没好气:“你也一把年纪了,不如干脆别干。”

    虞建社年纪确实不小,他早些年还参过军打过仗,生大儿子时年龄就不小,现在也快六十了,头发都花了。

    但是,他退不了。

    虞建社给刘秀娃算账:“按理说咱家过的俭省,家里挣工分的人也多,但耐不住儿子多。这些年进进出出,聘礼就出了三次,还给盖了房,唉,存不下几个子。”

    晚上闭眼想着家里十二张嘴,早上睁眼还是想着十二张嘴,他不干了,拿什么养活这么多人呐。

    刘秀娃也叹气:“也是,大队会计还有补助。咱家晚晚还是个能花钱的。”

    虞晚在她家的花钱事业上着实贡献超群,她不止好吃,还好玩,还爱追所谓时髦。

    村里下来的知青,有些小干部家庭出来的,带来个新鲜的花头绳,村里别的女孩都不敢往眼里看,但虞晚瞧上了,就敢偷偷拿钱去跟人家换。

    她爱吃也爱的无法无天,在家要吃油炒的菜,时不时要去供销社买糖买点心,村里人背后都议论她,说她过的没准比城里人滋润。

    自家苦自家知,刘秀娃其实清楚她是在用全家人的血供养小女儿,但谁让这是她九死一生生下来的崽呢,她一辈子唯一一个亲生孩子。

    刘秀娃知道自己不伟大,她心中是有亲疏远近里里外外的。

    虞建社知道刘秀娃的想法,有时候也觉得她偏心不好,但他也心疼虞晚,一来这是他老来女,一把年纪还能生,高兴死了。二来其他都是男孩,他觉得他们少吃两口,让让妹妹没什么。

    本来嘛,自家闺女想怎么养就怎么养,很正常。但没人说就算了,这有人举报上去了,事情就有些难办。

    刘秀娃看着不吭声的虞建社:“那咋办,给闺女找个轻省活?”

    虞建社发愁就愁的是这个:“她能干吗?”

    从前从学校刚回来那阵,让她跟着哥哥嫂子下地,那家伙,在家里没闹腾翻天,又是哭着喊着说自己不去,又是装晕装中暑的。

    刘秀娃也拿不定主意:“闺女才十六,是个孩子呢,孩子玩两年咋了?要不你就说,闺女在家伺候一家人呢?”

    虞建社冷笑:“还是变着法想整我呢,咱闺女干不干活根本不重要。”

    两口子在这边思来想去,觉得让女儿参与劳动最简单,但又拿不定主意,舍不得闺女去吃苦,讨论了半天也没什么结果。

    一纠结,就纠结到了隔天早上,还是虞晚帮他们解决了这个困扰。

    虞晚精力不济,晚上早早就睡着了,高中生作息,睡够五小时就开始半梦半醒等着起床,外头一有动静,她就嗖的起身,蹿出了门。

    昨晚虞晚已经想好了,开启新生活第一步:远离女主。她今天吃完早饭就要去会一会许明月,然后把之前的事情,全都做个了结。

    今儿早饭轮到三嫂做,虞晚和三嫂是全家醒的最早的。

    三嫂张燕燕往大铁锅里加水,烧开后给灶膛塞满柴,然后起身往锅里倒包谷珍子,一边搅一边倒,她控制着力道,与其说是倒,不如说洒,等碗里的洒完了,她又快速把早就准备好的,切成小小块的红薯放进去一起煮。这还没完,搅了两圈没粘锅糊底,她就取了两根长竹筷子放锅里,再往竹筷子上放蒸笼,蒸笼里放馍馍,放好了,木头大锅盖一盖,她转身又坐下来烧火了。

    这回就不用一直塞木柴了,反而要小心着火候,别烧糊了。

    虞晚本还想帮忙来着,从头到尾没找到插手的机会,她几个嫂子,干活都太麻利了。

    这位三嫂也就是比其他两个嫂子更不爱说话,她嫁来没多久,还没处成一家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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