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京都上下，笼罩着一层阴云。
极乐轩遇刺，怡澈公主的生辰宴就那样草草结束。苍皇下令，今夜所有出席宴会的达官贵人全部由铁甲军护送回府，今夜之事，任何人不准随意谈论，否则，格杀勿论！
练丞相也被护送回府，不同的是，他的队伍中出现了几个不属于铁甲军的人……
沈潇玥回去后就将自己好关在冽竹苑，让碧青守在门外，不允许旁人打扰。
京城的上空，几只信鸽划过，徒留一道残影……
重明殿内，难得的灯火通明。
御医阁除几位已经回乡的阁老之外所有御医都跪在殿外候命。侍子侍女跪在御医们两侧等候。谁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龙椅上的男人。
手上的画像被捏出了一丝褶皱，苍灏天的眼睛始终注视着画像里的女孩。同样清冷的眼神，同样孤傲的背影，只是今夜的她比画像上的长得更加明艳，画像上是几年前的，他不知此刻是喜是悲，脸上的表情让人捉摸不定。
曲越急匆匆而来，将一封信交于苍灏天，桌案上的消息不断被暗卫更换，每张纸条上的署名不同消息却一致无误。
御医阁首席欧阳仲星的关门弟子徐一舟从殿后出来，拿着自己与几位阁老一起商量后写出的方子呈上。
“启禀皇上，微臣给那位姑娘诊过脉，确定是中毒无误。这毒微臣只在游历时于漠北见过，那是漠北羌国羽王府独有，名叫销魂散。而这羽王府早在十几年前被人所害，全府无一活口，这种毒也随之消失。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方才微臣与几位阁老一番商议，写出此方，请皇上过目。”
苍灏天扫了眼方子，他虽然不懂医学，可从小他过的日子又与药不离身，时间久了，自然对这些东西了解一些。
“此法是缓解，没有立解之法？”一语道破此张药方的作用。
“销魂散，所中之人会暂时处于梦魇之中，梦魇过后，便是高烧不退，甚至会出现精神错乱的情况，而后会像正常人一样精神大好，容光焕发，三日后毒发，到那时整个人就会癫狂并伴随着七窍流血直至死亡，死状极其凄惨，不止如此，死后身体还会在一炷香内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徐一舟正要解释什么，重明殿的殿门被人推开。
欧阳仲星一直在闭关，徐一舟在确诊是销魂散之后便派人去御医阁请了欧阳仲星。
欧阳仲星就是从小为苍灏天调理身体的医师，上一任御医阁首席御医退位后，欧阳仲星顺利继承御医阁，当然，这背后少不了苍灏天的手笔。
苍灏天在见到欧阳仲星的瞬间，脸上的阴郁便一扫而空。欧阳仲星实力他是知道的。
“仲星难得出关，就连麒钰的事你都连句问候都没有。而今，不知你是因为销魂散而来？还是因为那个女孩而来？真是让人无法揣摩。”
“自然是为你而来。极乐轩遇刺，苍皇抱着一白衣女子回了重明殿，倾其御医阁所有御医前来诊治，护送所有官员家眷回府，哪一件不是轰动整个上京的饭后谈资？”
说着将一瓶药交给徐一舟，并嘱咐道：“用水将其中一颗化开涂于伤口处，剩下的一颗就着参汤服下，再用针灸封脉，以免毒气四散攻心。切记，必须一针刺下。”
“是，一舟这便去。”拱手行礼，转身离开。
徐一舟医术尽得欧阳仲星真传，很快就按照欧阳仲星所示，将解药给练初晓服下。因为背后的伤口，龙榻上触目惊醒的红色遮盖了原先的明黄色。由于此毒烈性，之前给练初晓涂的止血药，只是减缓了血液的流失，并没有起到止血的作用。将另一颗化开，加以捏搓，宫女帮忙将其涂于伤口处，血液竟缓缓凝结。
不可多想，又为练初晓诊了脉，脉象平缓，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收了针。
此刻的练初晓深陷梦魇之中，梦里有铜铃山，有南坞，有疆域，有大漠，有川河……眼前的风景欲迷人眼，使她流连忘返。
画面一转，是铜铃山的竹林里，一位白衣少女在那里采药，束起的头发如瀑布般散在身后，腰间的短刃别在身后，脚边的竹篓里有一只小兔子在啃食青菜。
铜铃山的竹林是后来才有的，之前这里大多是梧桐树，后来练初晓被送到这里修养，便自种了一些竹子来让她打发时间。
地上堆积了极厚的落叶，当然，也有一些陷阱，那是附近的村民布下的，为了套一些笨笨的野兽来补贴家用。
身后传来轻微的异响，少女眼睫轻扑，不待那人有所反应，猫着身一个扫腿，手腕翻转，短刃已经横在少年的脖颈间，眼神灼灼地看着身下的少年，他真好看！不过，他好像受伤了。
少年本来就因为失血过多而极度虚弱，不敌少女的他很快就在少女特制的香气中昏迷，不甘的眼神是他在昏迷之前留给少女的最后警告！
竹屋内，清香四溢，只是这清香中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
少女端着一盆粉红色的液体走向床边，还有一位看起来比少女大两三岁的女孩帮她扶起躺在床上的少年，用力将少年紧咬的牙关捏开，斜眼看向少女手里的那一盆东西，有点嫌弃似的将脸撇向一边。察觉到她的动作，少女并没有多在意，反而拿了个勺子，将那盆液体缓缓喂进少年的口中……
画面翻转，这是南坞。内堂里坐着一位夫人，正在织布。少女持剑将屋里的布幔全部砍断，脸上戾气未减半分，夫人却不理睬少女，依旧仔细摆弄织布机。
最后，少女将手里的长剑丢弃于夫人脚边，转身离去，再未回头……
练初晓还想在看些什么，突觉身子一软，浑身像是在被人拉扯着，要将她拖离这里。
等等……拉扯？拖离？悬丝术！像是想起什么，练初晓使劲抗争着拉扯她的这股力量，这是梦魇，刚才那些是因为中毒而产生的幻术。终于，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
苍灏天的手被练初晓死死握住，察觉到练初晓在用力，转而看向旁边的欧阳仲星。
“只要熬过了这会，她才会痊愈。再等等。”欧阳仲星缓缓说道。
苍灏天用湿帕子为练初晓轻拭额上的细汗，又仔细端详着她的俏脸，每一次“动静”他都不想放过。
天际将白，重明殿的灯火依旧。
苍灏天支撑着额头守在龙塌边，练初晓的脸色在五更时才有了丝丝血色，苍灏天这才让其他人下去休息。
睁眼是黄龙天纹的床幔，身上遮的是明黄色的祥云锦被，稍长的灯芯惹得灯火不停地闪烁，香炉里飘来丝丝香料燃尽的灰香。都在提醒着练初晓她此刻身在何处。
这是皇宫？！
试着将自己的右手抽离那宽厚的掌心，发现无用之后，又怕惊醒熟睡的苍灏天，只能无奈放弃。目光打量着这里，重重布幔后隐约的画像引起了练初晓的注意。
没来得及仔细考量那幅画像，自己的面容就倒映在一双深邃的眸子里。
苍灏天的动作未能惊到练初晓，练初晓向来对除自己之外的所有事物都极其敏感，刚刚苍灏天的动作她没有察觉，只能说明苍灏天的功力远在她之上。
或许是因为自己中毒方才清醒，身体虚弱导致自己的感觉都迟缓了许多？
凝眉看着与自己几乎贴面的男人，练初晓丝毫不慌，不疾不缓地道：
“久闻苍皇完美继承了其母妃绝世的美貌，今日一见，果真没有失望！”
苍灏天嘴角噙笑，不遑多让，笑着说道：
“听闻丞相夫人姿质亦是一绝，曾与靖皇贵妃并有“双婵”之称，原来她的女儿竟于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不肯退让一步。
“父皇，抱抱。”
糯糯的小奶音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暗流涌动。
怡澈虽与练初晓只有那点短暂的相处，但是后来极乐轩门外遇刺时，练初晓不顾性命护她，从小没有娘亲的她，自然就对练初晓流露出一种格外的亲切感，她很害怕失去这个救她一命的仙女姐姐，回到流芳殿依旧不放心的她，趁宫人不注意又溜回重明殿。
毕竟是小孩，才三岁，没一会，自己便蜷缩在画像下的蒲团上倚靠着睡过去了，醒来时刚好看到自己的父皇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伏在练初晓身边，怡澈很黏苍灏天，见苍灏天已经醒来，她下意识地往苍灏天身边走去。
很显然，怡澈的出现将两人都吓了一跳。
苍灏天翻身坐起，将怡澈抱到屏风前，外面候着的宫人依次进来，好在除了屏风之外，还有厚厚的帷幔重重叠叠地隔开前后视线，但练初晓还是隐约能看见苍灏天在喂怡澈吃饭。
果真是皇家，就连晨食都不下于八种样式。壕气！
突然想到昨日岑岚阁生意不错，可以去看一下盈利。这般想着，便拖着自己那酸软的身子下了床。
脚刚着地，苍灏天幽幽的声音便传于耳边：“曲越，那些老顽固什么时候来的？”
嗯？这是故意说给她听得！
这重明殿前后相距甚远，还有重重帷幔阻挡，不用内力的话，听到的不会这么清楚。
下床的动作不自觉慢了几分，她倒想看看这位苍皇想要干嘛！
这时曲越答道：“回皇上，寅时三刻时便已在紫极殿外候着了。不过……练丞相抱病，上了道折子，是铁甲军的人送来的。”
练初晓听到铁甲军三个字，寻找外衣的眼眸顿了顿，自己中毒期间外面挺热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