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烨沿着好友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一个在高速运动中的身影，明显是个‘男生’而不是‘男鬼’。

    他看上去比她们年纪略长，一套墨色的训练服衬得他身材越发修长，一张青年初长成的、英俊的脸表情专注，炯炯有神的双眼时而投向冰面，时而关注着冰场外那块映射出自己身影的镜子，纠正着自己的姿势，额间和耳畔薄薄的碎发随着滑行的动作不断起伏，在灯光照射下变换着色泽。

    如果以100为满分的话，他这颜值应该可以打个95以上的分数吧？

    证据就是，他在场内滑行经过之处，上至四五十岁的中年女性，下至五六岁刚才还吵吵闹闹的小女孩们，注意力都多多少少被他成功吸引。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俊俏的‘男鬼’？”王烨一番上下打量后，对好友挑挑眉毛，揶揄道，“人家明明有腿有脚，也没来无影去无踪啊？”

    刚刚一直是她出丑，这下终于轮到别人了。

    程又双瞬间语言出现了障碍，一时词穷，默默的看着她口中的“男鬼”急速滑过两人身边，这才语无伦次的说：“这……怎么可能呢？”

    仿佛要再给她们增加些真实感，男生又一次风驰电掣地滑过她们身边。

    “程又双，我说你疑神疑鬼吧？”王烨拉着还在当机状态的好友在休息区坐下，还忍不住吐槽，“人家白白被你当成了鬼魂，都该收你精神损失费了！”

    “我还想问他要精神损失费呢！”程又双委屈的垂下嘴角。

    白白摘了那么多菊花送给他！为了不引人注意，每天还得煞费苦心选不是同一个品种的！

    这样丢脸的事，她当然是不会说的。

    “不过，他滑冰滑得好像很不错的样子哦……”王烨若有所思的看着男生流畅的做出旋转、跳跃的动作。

    那是当然的，这点程又双也承认，而且从第一次见、还把他当成是鬼怪的时候就发现了。

    “刚刚他跳的是3T，还做了一次燕式旋转。”她用上了专业词汇为王烨解释。

    在这个大部分都是业余爱好者的冰场，除去颜值，这样的表现也是非常容易引起其他人注意的。他的动作是那样的规范、优美，而且体力充沛，从她们注意到他开始，大约半个小时，他都没有休息过，而且状态看上去游刃有余。

    这是一个滑冰爱好者可以轻易做到的么？

    “你说，他滑得有没有你好？”王烨听不懂那些专业名词，只能选取参照物。

    “呃……”程又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还是诚实的说，“那肯定是滑得比我好的……”

    过了一会，她又不甘心的加了一句：“毕竟我那么久没有练习了。”

    “不如你去跟他打个招呼，让他指导你一下？”王烨紧盯着男生在她们面前又滑过了一圈，“就当是‘以滑会友’了？”

    “啊？”虽然之前已经偷师，但让她直接去打招呼，程又双有些懵，“不会好像是搭讪吗？”

    这也太突然了吧？

    “怕什么？”王烨不以为意，“孔老夫子不都说过吗？‘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远方来的朋友都没关系，更何况你这已经遇到两次的。”

    孔夫子是这个意思吗？

    程又双还没来得及再拒绝，已经有人替她去实施了王烨的建议。

    那是一位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的少女。她是刚才看到男生完美的3T跳跃后叽叽喳喳的女孩们中的一个，看起来她们应该推选了她作为代表，其他人只是一边笑着议论纷纷，一边远远看着她滑到休息区——经过一番高强度的练习，男生好像终于累了，正滑到距离程又双和王烨座位不远处喝水，那里有一位穿着蓝西服、大腹便便的外国人在等着他，看到他滑近，就递上了一只不透明的水壶。

    “呃……”男生在休息的同时，正和外国人在交谈，女孩已经靠近了他们，却好像并没被察觉到。她回过头，远处的同伴们正向自己投来鼓励的微笑，这让她重新鼓起了勇气，发出颤抖的声音，“你好！”

    男生像是刚刚注意到她的存在，他们停止了谈话，但他并没有回应她的问好，只是用略带疑惑的眼神静静的看着她。

    “她现在少女心肯定爆棚了！”这时王烨已经顾不得再提建议，只是八卦的随时关注事态的发展，“你看她背后那只手在搓裙角了，这不是少女漫画才有的情节吗？”

    程又双这边却是另外一番想法：希望她请教的内容多一些。

    这样如果男生答应给她演示，自己也可以趁机再学一学。哈哈，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事情的发展有点超乎她们的想象。

    “呃……我刚才看到，你的3T跳的非常好……比我的花滑教练跳的还要好！所以，想问一下你方不方便抽时间……教教我和我的姐妹，我们都很想学！另外，可不可以……交个朋友……交换一下微信……”女孩有点紧张，说到最后几乎涨红了脸。尽管话说的断断续续，但音调还是很高的，而且字正腔圆，程又双简直要敬佩她的勇气和诚意了。

    可是，男生显然不为所动。

    “我不做谁的老师。”她们听到他干脆地说。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如果不是说话的内容不中听，和外貌也算得上是相得益彰了。但是，他连拒绝都是这么直接、不留情面。说这句话的同时，他把水壶放在了休息区的护栏上，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轻轻的一蹬冰面，就滑出了三五步的距离，像是不屑跟女孩说更多的话了。

    女孩还呆呆的站在原地，事情发生的太快了，她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意识到，脸顿时变得更红了。她的同伴们看到男生迅速的滑开了，纷纷对她露出了嗔怪和失望的表情，她回过头又看见程又双和王烨两个人坐在不远处，显然是听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的，这下女孩的双眼也跟着红了。

    “有点……过分了吧……”目睹事件发生全过程后，王烨忍不住皱起了眉。

    程又双深有同感，刚好那位受了打击的女孩失魂落魄的滑过她们身边，她忍不住开口安慰：“别人的经验虽然好，并不一定每个人都适用。自己努力也可以滑出自己的风格，别泄气！”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大了，此言一出，不光垂头丧气的女孩对自己投来感激的目光，已经滑出一段距离的男生也回过头来，远远的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是冰冷而气愤的，带着凌人的寒意，程又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仍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

    居然是一个这样冷漠、不懂得与人为善的人！即使滑冰技术再好又能怎么样呢？

    之前把他错当成逝者那一点点内疚和对他花滑技术的赞赏仿佛瞬间烟消云散了，对他的印象分也立刻随之降成了负分。

    那天晚上，程又双第一次梦到了凌寒。哪怕那时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哪怕他们之前两次碰面都不怎么愉快，但在梦里，一切却是美好的。

    梦里的自己坐在人头攒动的体育场里，透过透明的玻璃穹顶可以看到，外面已是夜晚。沉沉夜幕仿佛质地柔软的天鹅绒幕布，当空一轮澄黄的圆月如探照灯般为场内洒下一道清辉，而那当时还不知名的男孩，穿着水钻点缀的柔紫色表演服，时而如灵巧的小鹿，时而如高贵的天鹅，在冰场上跃动着、滑行着，激起阵阵掌声。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柔和而愉悦，动作是那样娴熟、优美，无需任何灯光，他就是场上最耀眼夺目的那道光芒。

    等程又双从梦中苏醒，眼前又是新的一天。

    距离比赛日又近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