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烨把自己加得满满的铁筐递给老板，两个人就拣了张桌子坐下来。刚刚坐稳，她的问题就来了，这次的内容却是很正经的：“怎么样？暑假过得好么？训练还好么？”

    “过得很充实，也很有规律。周一到周五住学校，早上五点起床跑步，六点吃饭，六点半去上班，在顾客到场前练习一个小时，再把冰场收拾好，晚上五点下班，吃过饭后复习功课，七点半再去冰场，等到八点散场再练习一个小时，九点半回校。”程又双老实的回答，忽然间，她的神情变得有些神秘，她拉拉王烨的袖子，示意她靠近，压低声音说，“‘王爷’，我好像在冰场遇到了一个俊俏的‘男鬼’……”

    王烨虽然在乡下长大，但对这些怪力乱神的故事并不感冒，反而是生长在城市里的程又双，对传说中的灵异事件将信将疑怕得很，也不计较王烨听她说了第一句就果断叹了口气，哆哆嗦嗦的讲起自己的经历。

    “今年阴历的七月半不是很早嘛，差不多是阳历八月初前后，那阵子太忙了，我都完全没什么时间观念，直到那天晚自习后离开学校，看到马路边有人在做祭扫，我才想起：可能今天是‘鬼节’。”

    “那时候我已经走到半路了，如果再折返回去，感觉有点可惜，而且我又想到，既然是这样特别的日子，说不定冰场也没有几个顾客，这样我就可以再多滑一会儿了。这样一想，我就完全不害怕了，反而加快了脚步。”

    “等到了冰场，果然就像我想象的，不到八点，场里已经空无一人，连值班的服务生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心里很高兴，想着：今天可以多练差不多半小时真是太好了，立刻就去更衣室换了鞋子。”

    “刚开始滑冰时，整个冰场都很安静，只听得到我的冰刀划过冰面的声音，我滑着滑着，越来越投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时我忽然发现，冰刀的声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两个，我顺着那个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了那个‘男鬼’……”

    “哎呀，你少点大惊小怪吧！”王烨听到这里，也不管之前烘托的气氛阴不阴森，忍不住打断了程又双，“有冰刀的声音，那难道不能证明是个人嘛？”

    “不，不是的！”程又双瑟缩了一下，“我试着跟他打招呼，那偌大的冰场，就我跟他两个人，可是他都不理我。后来我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更奇怪的是，我去问过前台值班的工作人员，他都说不知道有这么个人，而且柜子里的冰鞋，除了我这一双，其他的根本没有出借过……我也查了监控录像，虽然录到了他滑冰的片段，但是他是怎么离开冰场的，完全没有录到！”

    “你的意思是他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有没有那么玄，”程又双回忆着，抓着勺子的手都有点抖，“不过不是有那种嘛？海市蜃楼什么的，或者是执着于花样滑冰的地缚灵？故事里不是有那种嘛，明明已经去世了还不知道自己去世的，就一直做着生前常做的事……”

    这样还不玄？王烨不禁又多翻了几个白眼给她，忽然想起这段对话中她唯一一个好奇的问题。

    “那你怎么知道他很俊俏的？”

    “脸我还是看清了的，另外他滑冰的动作很潇洒，水平完全不像是可能出现在商场冰场的业余爱好者，至少也是个俱乐部级别的。”

    果然是个看脸的时代，王烨忍不住汗颜，又问：“就遇到过那一次？那后来你怎么办了？”

    “还能怎么办，反正他是自己来自己走的，又没露出青面獠牙来吓唬我。”

    “只是，看到他的第二天我特意去买了一张彩票，”说到钱的事，程又双勉强恢复了平常的神色，插了一勺搅拌均匀的、满是土豆丝和辣酱的拌饭填进嘴巴，“我发现传说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是假的，撞鬼这件事还不是人人、天天都能遇到的吧，居然都没有中奖。”

    “你确定这是‘大难’？”王烨终于开始吐槽了，“听你的描述我怎么感觉反倒像‘艳遇’一样？”

    “算了吧，我那几天做梦除了在滑冰，就是梦到撞鬼了。梦到撞鬼比梦到滑冰还累。”程又双叫苦不迭。

    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以那个‘男鬼’的颜值和身材来说，应该可以算是‘艳遇’吧。

    程又双一边嚼着刚刚戳破的糖心煎蛋，一边细细的回忆着。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男鬼”肤色白皙，眉目清秀，身姿如青松一般挺拔，远远看上去有几分像她们少女时期疯狂迷恋过的韩国明星。

    他的动作也是让人过目不忘的，滑行既潇洒又敏捷，跳跃平稳、干脆，随着他的一举一动，黑色衬衫轻轻摇曳着，他整个人旋转着，一刻不停。

    如果他不是“男鬼”，她真要怀疑他是上天指派给她做师傅和榜样的，就在前不久，她的跳跃还很不稳定，毕竟多年没有练习了，完全凭着小时候的记忆和看那些网上找的花滑比赛视频，提高的速度还是很缓慢的，但是看了现场的动作，让她得到了很多启发。

    不知道他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才过世的？

    程又双曾经壮着胆子读过一篇鬼怪小说，里面写到男主角因为出事故去世，死去时身上沾了很多血，所以变成鬼后，不得不只穿黑色的衣服，好在现身时掩饰自己已死的事实，以防吓到别人。而且她也看过很多运动员意外受到致命伤的视频，最著名的就是国外一位从事冰雪项目的运动员，在练习时用力过猛，导致头部直接触地，流血过多致死。

    运动总是有风险的，所以在从事运动时，要时刻有保护自己的意识。她还记得，小时候教练常常这样跟她们说。

    他滑得这样好，真是可惜了。

    就是因为她这一番感慨，从那以后冰场的工作人员时不时就会看到，程又双上班时是拿着一枝鲜花来的。

    说是鲜花，但相比花店出售的那种包装华丽的，更像是在路边随手拔的，可如果说是随手拔的呢，又不大像，因为无论是黄的、白的，无论是矢车菊还是雏菊，上班的时候，她会把它们插进杯子里，摆在冰场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总之看起来就是怪怪的。

    同事摸不着头脑的想了很久，终究还是猜不透，有一次她忍不住对程又双开了口：“小程，你最近好像特别喜欢花啊？”

    “啊……哦，其实不是我喜欢。”

    “但是，你一直带各种菊花过来，感觉好像不对劲啊……”

    她的话音还没落，程又双就猛的抬起头来，有些激动地问：“你也感觉冰场有点不对劲了？”

    措不及防的同事受到了一万点惊吓。

    程又双笃定的相信她遇到的是个“男鬼”，每天献上菊花时，都会虔诚的在心里祝祷。这样的虔诚，在她第二次、第三次遇到他时，变成了她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想抹掉的人生污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