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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下的浪水被满月吞没干净,映着散散的银辉,缓缓静静地左摇右晃,徐徐才响起一声。

    码头的四周,遥望近看尽在眼底,乍一看像极了亘古不变的艺术画,载着月光人影,在这夜里悄悄睡去。

    而沙堆上的那抹人影,在朦胧的月光下染上一层雾纱,那人的脸上也因染上这雾纱,像极了坠入凡间的落魄仙人,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温韵之牵着萝桃的臂弯走近了些,上下打量起这人,全身衣袍浸湿,也不知可是被浪打来的。面上一片惨白,都快赶上了闲云山庄廊柱上高悬璀璨的回廊灯。

    两人回途的路上也并未遇见船只,温韵之回首朝着浪海望去,一望无际的海潮之上哪有船影,只有鼻尖氤氲着森森雾气。

    “船长,这人还活着!”萝桃晃了晃温韵之的臂弯,指着这人的面门,“你看,他鼻尖有微弱的气息,胸前也有若隐若现的起伏。”

    顺着萝桃的指尖看去,温韵之的确瞧见这人鼻息处缓缓呼出的雾气,近乎淡无。他衣袍尽湿,敦海夜上的风格外喧嚣,若是就这样放任他在这,等同任他失温等死无二。

    “这人好可怜,船长救救他吧。”萝桃惜声道。

    “不是我不愿救他,只是……”温韵之长睫上染着海雾,半敛起的模样宛如蹁跹而动的斑蝶,煞是好看。

    “算了,就当是行一桩好事,带回山庄里好生待着。”

    平日里清净的闲云山庄,今夜小厨房旁的廊道里格外热闹。

    “我瞧得真真的,小姐当真是带了个男人回来。”莘瑾撑大了一双圆眼,嘴角止不住的上扬。

    “我看你真是话本看多了,净胡说。”林三幺急忙打断她,仔细着四下无人才松了口气斥道,“真是好日子过惯了,也就当咱们小姐脾气好,你也敢这样明目张胆。这等子背地议主的事,叫萝桃姐姐听了去,且等着治你的罪!”

    林三幺的话音刚落,自小厨房端着汤药的萝桃徐徐而来,莘瑾瞧得仔细,拍了拍林三幺一个劲地使眼色。

    萝桃将二人的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步下未停地叮嘱道:“日后莫要喊什么小姐了,如今咱们主子是逐浪号的船长,若是让船长听着了,她发起脾气来,我可保不住你们。”

    “姐姐说的是。”莘瑾与林三幺二人低头谨记,未等萝桃走远,莘瑾不但不避讳,反而上前问道,“萝桃姐姐,船长方才带回的小郎儿,可是咱们日后的姑爷?”

    林三幺见她如此,连声呵斥她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这丫头,当着萝桃姐姐的面儿怎说得这般话。”斥责完又讪笑道,“姐姐莫怪,莘瑾妹妹她向来口无遮拦了些。”

    萝桃忙着去送药,也不计较分毫,点点头道:“只半路捡来的可怜之人,哪谈得上那些。你们也别再乱说了,小心船长听了去。”

    “欸。”

    寝居内馨香弥漫,柔和的银辉轻轻巧巧透过窗棂。流光四溢的纱帐之间是烟栗色瞳眸的女子,一双长睫卷翘颤颤,宛若一柄淡泊的羽毛扇。

    温韵之坐落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下颌,半敛的眼帘里是一片沉寂哀思,她在仔细回忆父亲的事,可曾有遗落的细节。

    父亲上一次出海时,听闻船上跟着去的那几个水手说,去了好几处岛屿。也是时候启程去拜访几位叔伯,或许能有些线索也说不准。

    木门轻响,萝桃端着药碗进来,刚将药碗放定,抬眼便是出神的美人垂泪,不由得心口一紧。她的船长哪有面上看得意气风发,不过是独自坚强罢了。

    “船长,药来了。”

    闻言,温韵之这才如梦惊醒,她起身来到桌前端起药碗,泫然在眼底的泪滴顺着劲儿滴落方桌,她楞然眨了眨眼,竟未察觉自何时而落的泪。

    “若是心绪不佳,这些小事还是我来吧。今日舟车劳顿,船长快些去休息吧。”萝桃瞧她这副模样,不放心道。

    既已下定决心要救此人,又怎能随意待之。这是原则性的问题,就像如今她是船长,一切都该以大局为重。

    “无事,只是在回忆可有遗落的细节,约莫是念到情深,我的身子不打紧。”温韵之摇了摇头端着汤药坐在榻旁,仔细将手中的汤药喂进去。

    榻中躺着的人浑身发颤,温韵之蹙眉将手背搭在荀钰额间,烫得惊人,紧接着又搭上他的手腕,脉象往来艰涩、虚弱难测。

    “不好,他失温许久,你快去请方先生再来一趟,再让莘瑾温两个汤婆子来。”温韵之一连声吩咐下去,眼底的果决迅速,没有半分犹豫。

    萝桃应声而去,温韵之又转头看向院落外搭的晾衣处,这人身上的衣料不菲,想来是哪户大家子弟。只是海城里的这些名门望族,她虽常常抱病不去参加那些个诗会、赏花会,却也多少都有些印象。

    她很确信,她在海城里没见过此人。

    而周边的岛屿城镇,这范围可就大了去了。不过这人是在码头的沙堆处出现的,多半是被浪潮打来的,应是哪处岛上的人才是。

    “船长,你要的汤婆子。”

    莘瑾的话音打断了温韵之的思绪,她接过莘瑾的汤婆子放进被窝里,待住在闲云山庄里的大夫方忱过来复诊开了药,温韵之又吩咐萝桃熬药,自己去书房中将海陆图取来,规划几日后的路线。

    海城临着敦海,夜风便也格外喧嚣。廊庭里挂着回廊灯,正燃着烛芯摇曳。这烛芯还是温霆在南海寻来的花蚌油脂炼制而成的,日夜尽燃,年年不灭。

    夜深了,劳累一天的温韵之眼帘终是抵不住困意,趴在方桌上沉沉睡了去。

    天色微明,红日破出云霄,温韵之自桌上醒来,身上的大氅也随着她的动作落下,她侧目一看,萝桃抱着个汤婆子缩在门边的角落里,沉沉睡着。

    温韵之心下一暖,回头看向榻上,榻上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转醒,抱着被子面对着她而坐,一双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你醒了,身子感觉怎样?”温韵之起身朝榻旁走去,大氅进了风,一股冷意袭来,不由得从袖带里拿出方帕,捂脸打了个喷嚏。

    荀钰见她的动作,目光越过温韵之,瞧见她身后桌上放着的药碗,他口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苦涩药味,心下了然:“感觉好多了,我怎会在此地?”

    音调宛若山间的涓涓小溪,徐徐流淌,恍若不谐世事的孩童闯入森林,叫人不由得软了心。

    “你昨日昏厥在敦海码头的沙堆处,是我将你救了回来。”温韵之放软了音调解释清楚,随后又是一阵喷嚏。

    缩在角落的萝桃闻声惊醒,她连喊了两声船长,起身还未站稳道:“夜里风大,昨夜喊了船长几声都未见醒,定是累坏了,我这便去取个汤婆子来,再端碗姜汤来。”

    听见那声船长,荀钰抬眼瞧了眼萝桃,又收回目光看向温韵之,疑惑道:“船长?”

    “我是温家嫡女温韵之,如今也是逐浪号的船长。还未曾过问阁下的名讳是?”温韵之双手作揖行了个礼。

    荀钰眸光晦涩,敛眼收起眼底的一道杀意,摇了摇头故作失落道:“我不记得了……只记得脑海里的阿娘唤我小钰。”

    “你家从何处?”温韵之愣了一瞬,这钰字,可还真是特别。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下一刻便摇了摇头否定,不可能是那位。

    “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下可麻烦了,温韵之本想着明日出海,如今看来,倒是个麻烦事,可人在这儿,那伤神的模样她又不好赶人走,只好安慰了句:“许是鬼门关走了一遭,失忆也是寻常。一会儿我寻方先生替你看看。”

    “姑娘为何面上带着眼罩?”荀钰不撘她的话,目露疑色问起这事。

    温韵之顺着他的话抚上左眼上的眼罩,唇角扬起一丝怀念解释道:“若要踏浪而行,海上夜行是寻常,故而眼罩是海上的夜行衣。”经荀钰这一问,方才的所有疑虑都消退了去。

    若是那位王爷,父亲曾教习多年海上知识,怎会不知眼罩的作用?是她多虑了。

    “原是如此。”荀钰点了点头,接着道,“姑娘近日要出海吗?”

    “钰公子是如何得知?”温韵之神色一顿,她要出海的事,只不过是昨夜心血来潮的决定,就连萝桃也未曾来得及说。

    荀钰摇了摇头讪讪一笑:“听姑娘说昨日从码头旁救了我,如今又见桌上摆着绘制大半的海陆图。我不过是误打误撞的猜测罢了。”

    真是心思细密的人,温韵之眸眼微眯客套两句。

    察觉到气氛稍有不对,荀钰重重咳了几声,虚弱着音调道;“我自是不愿叨扰姑娘的,钰某很是感激姑娘救命之恩,只是如今钰某忘却前尘往事,也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只想着尽些绵薄之力报答姑娘。”

    这一连串的闻声软语,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软化,更何况温韵之瞧他可怜,若是再将他认作不怀好意之人,岂非太过敏感?

    “不过是举手之劳,钰公子不必挂怀。”

    “这哪成?若是我知晓自己的来处,尚能尽些绵薄,可如今我只恨自己什么都不记得……”荀钰眉头蹙得紧紧,瑟缩着身子又将被子裹紧了些。

    来处?

    温韵之眨了眨双眼恍然道:“正巧赶上明日出海,钰公子不若随我一起,或许能回想起些也说不准。”

    荀钰藏在锦被下的唇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像极了偷腥的猫儿,作势睁大了双眼:“姑娘真是聪慧!”转而间又轻咳两声低落起来,“可会给姑娘造成困扰?”

    “怎会?”温韵之侧目去瞧天色,将大氅揽了揽,“你先安心歇息养好身子,明日我们便启程去离敦海最近的岛屿看看。”

    说罢,未等荀钰再做应答,她揉了揉眉心,拿起身后绘制大半的海陆图离去。

    缓缓升起的日头,带着缕劲风,无声而至窗棂旁。却见那本虚弱的男子利落地翻身下榻,轻笑一声。

    “船长……”他细细嚼了会儿这两字,缓至窗边,从怀中掏了个手指般大小的骨笛,吹出两短一长的音律。

    只见其形,未闻其声。

    须臾,窗边停了只通身玄色的海鸟,灵动的双眼不停眨着,待主人在脚边绑好了信笺,它便扇动宽大的羽翼径直飞远。

    “竟是荀钖身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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