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两年前,那场令人难忘的暴雨过后。

    八月盛夏,前几日突如其来的暴雨天气终于辞别白薇市,久别的太阳重新载着明亮炽热的暖光,朝四面八方慷慨解囊。

    厚重的云朵宛若棉花糖般膨胀堆积,在一碧如洗的万里晴空中整齐排布,油画般的美感也无法阻挡闷燥的气息传递。

    早上九点,明穗街道思嘉小区4栋302户,电视中正播放着白区首席执政官缪景和访问青澜市最大科研基地的新闻报道,但无人关心。

    姜佑在一家知名房地产公司工作已有十余年,平日忙得不可开交,很难空出时间陪伴家人,此时他已经吃完妻子钟素琏准备的早餐,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玩手机。

    今日的早餐明显不合小儿子姜南易的口味,他喝了几勺肉粥就推到一旁,用手抓着煎饼咬了一口就丢回盘中,直到钟素琏取出昨晚买的乳酪吐司,他撇下的嘴角才勉强放松。

    姜南易饶有兴致地将吐司的每一面都涂满甜腻的榛子巧克力酱,欣赏了自己的得意作品好几遍后,终于开始狼吞虎咽。

    大女儿姜北宁刚从浴室冲凉出来,不到肩膀的短发末梢还残留着湿润的水珠,看到姜南易胖嘟嘟的面颊上到处都是浓稠棕黑的污迹,不由得发出“啧”的一声嫌弃,抽了几张纸巾放到姜南易面前。

    突然,楼上传来一阵沉闷的碰撞声,让众人正在进行的动作一滞。

    “又来了……”钟素琏抬头看向天花板,叹着气缓缓摇头。

    姜南易噎了一下,拿起草莓牛奶大口饮入,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接着拧开蓝莓果酱的盖子,继续改造下一片对他而言平平无奇的乏味吐司。

    “到底在干嘛,隔三差五就要整出点动静。”姜佑皱了皱眉,自从几个月前楼上搬进了一户新邻居,动不动就要制造出一些匪夷所思的噪声,有时候还发生在十点后,也不考虑一下会不会打扰到别人的睡眠。

    虽然对此有些不满,但是楼上的邻居是一对青年夫妻,身高一米八的清俊男人在刚搬进来几天后就楼上楼下挨家挨户送礼问候,言辞恳切,提前打过了招呼。

    “我爱人她刚失去孩子,精神方面有点问题,平时偶尔在家摔东西发泄心情,到时候可能会给大家带来麻烦,我对此也很困扰,但是她不听我的话,甚至我一劝阻她就闹得更凶……希望你们能尽量谅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大家又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再加上闷声撞击也不是每天都会发生,每次持续时长也就是十来分钟,也不是不能忍受。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这里是一梯四户的布局,402这一户又刚好位于角落,平时发出的动静很少吵到附近的住户,只有楼下的302偶尔会被地板的震动和墙面的撞击所影响。

    所以,姜佑也只是抱怨几句,并不会为了这点小动静就冲到楼上厉声质问这对失去孩子后身心受伤的可怜夫妻。

    钟素琏倒像挖掘到隐秘宝藏似的,一脸神神秘秘凑到姜佑身旁,压低嗓音讨论此事。

    “我前几天不是和来这里出差的周黎见了个面吗?她还问我知不知道林淮远这个人呢,就楼上那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小林,听说他经常打老婆,正好被竞争同一个岗位的同事抓到了把柄,把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但公司又舍不得开掉业绩不错的小林,才把他派到这里的分公司了!”

    “我看小林不像这种人,应该是那个对手为了赢过他不择手段捏造出来的假料吧……再说周黎这人一向大嘴巴,我们当时谈恋爱也是被她宣传到整个公司都知道,肯定有夸张成分在。”

    姜佑的眼里透露着不信,轻轻打了个饱嗝,被钟素琏嫌弃地一把推开,他腆着脸又将妻子搂入怀中,两人依偎着彼此,姜佑耐心听她的絮絮叨叨。

    “小江看上去好可怜啊,听说他们五年没有孩子,好不容易怀上结果还流产了,平时大家也不敢和她搭话,都怕刺激到她,她大多时间都孤零零的,整个人蓬头垢面、黯淡无光,明明有着那样一副好相貌,怎么会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哦……”

    “唉……”姜佑平日里不怎么关注这些琐事八卦,听到妻子的感慨也只能唏嘘两声表示附和。

    虽然钟素琏也对周黎所说的话将信将疑,但在家她什么话题都敢谈论。

    “女人一旦遇到渣男,那可真是倒霉透顶,你知道悠然蛋糕店的老板娘白书楠吗?我本来想买她家的蛋黄酥,去晚了都没抢到,只能去了另外一家还算熟悉的面包店给小胖买来吐司替代品当早饭。”

    “她前夫当初就是婚内出轨,把来这里旅游的富家女骗得团团转,靠入赘进了家族企业,离婚后音讯全无,在红枫市过得风生水起。”

    “三年前,因为到白薇市谈生意,他才顺便打算见女儿一面。”

    “本来小姑娘初中学习成绩很不错,从来没掉下过年级前五十名,在中考前几天,被她爸态度强硬地带出去吃饭,结果坏了肠胃,上吐下泻还发了烧,带病上的考场,她爸倒是一点也不愧疚,考试前一晚就因为合作谈妥直接一走了之。”

    “听说出成绩那天母女俩都哭了,原本是上火箭班的好苗子啊,勉强擦线进了一中,去了年级最差的班,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高一还和一群不学无术的混混待在一起……”

    钟素琏本来正讲得起兴,被姜北宁冷声打断,“妈,那时候是别人对白冉死缠烂打,白冉可乖了,后来重新进了火箭班,高考成绩也名列前茅,你别乱传谣言啊。”

    钟素琏被女儿的大嗓门吓了一跳,朝她投去责备的目光,“我这也是从邻居那里听来的,而且我还没说完呢,后头才是重点。”

    姜北宁站起身,简单碎花连衣裙下遮掩的双腿匀称有力、结实修长,无袖展出的手臂,轻轻一绷就能现出流畅硬挺的弧度,歪掉的肩带露出两道还未被毒辣阳光舔舐过的白印。

    利落的短发泛着润泽的水光,斜刘海下黑亮的眼眸藏着鹰隼般的犀利,十八岁的女孩,超过一米七的身高,俯视时的气势不容小觑。

    她长臂一伸,又取了几张纸巾,不顾姜南易的挣扎,捏着他的胖脸逐渐加重擦拭,纤长的手指染上了脏污也浑不在意,“我们家竟然多了一只小花猪?你都吃了四片了,麻烦你停嘴吧!”

    姜南易羞恼瞪她,嘴里哼哼唧唧不停,两条胖得快成饱满莲藕的手臂在虚空中乱抓,反抗无果后,朝爸妈大声抱怨:“救命啊!恶毒魔女又欺负我!”

    随即,他就被姜北宁赏了一记爆栗。

    姜北宁的五官轮廓没有继承钟素琏的柔美,反倒像足了姜佑的冷硬粗犷,下巴平直,嘴唇偏厚,前额略窄,板着面孔时看上去特别严厉,如果眼中含上一丝凶戾,整个人顿时有种破釜沉舟的气概,,让对方控制不住地腿软。

    “懂不懂礼貌?这样大呼小叫,看起来怂死了,我的耳膜都要被你尖利的嗓音给震破了,等我去了大学,以后就没人敢管你了是吗?”

    被转移话题后,钟素琏已然忘记了自己原先想要述说的内容,看着餐桌边发生的纷争,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姐弟俩天天处得跟仇人一样。”

    姜佑严肃地看着快要坐地打滚的姜南易,对方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在他的眼中显得越发碍眼,他眉间挤压的沟壑都深了几道,“儿子他好像又胖了,太胖了对身体不好,我们得让他减减肥啊。”

    钟素琏赞同他的话,但是她对儿子一向宠爱有加,姜南易身上的肉都是在她的纵容和溺爱中一斤斤养出来的,他一哭鼻子闹着要吃肉和甜点,钟素琏就将医生和丈夫的话忘到了九霄云外。

    姜南易早就习惯了姐姐的冷脸与威压,蛮横无理就是他的最强应对举措,他索性抓起剩余的吐司,用力捏卷成一团放进果酱瓶里一压一提,不顾满手的黏腻,疯狂往嘴里塞入。

    浸透了果酱的吐司还在往下稀稀落落滴着汁液,从他圆润的下颚流淌至宽松的衣领,更别提他的整张脸如同刚用这块吐司洗过脸般,溅满了深浅不一的痕迹。

    大概是因为类似的场景见得多了,一家人的血压都没上涨。

    最后,姜南易被姜北宁提溜到水池旁猛搓了一把,结束了这场闹剧。

    吃完了早饭,一家人开车前往离思嘉小区大概十来分钟车程的辰鼎商业广场。

    在商场的地下车库停车时,姜佑突然接到了下属的电话,需要指导对方处理紧急事件,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

    于是钟素琏带着两个孩子先去了一楼,在她经常购买护肤品的专卖店驻留了不少时间。

    姜南易等得有些不耐烦,上蹿下跳犹如在耍把戏的蛮猴,想要将钟素琏拉走,钟素琏迫不得已给姜北宁发了一个红包,交给一向擅长应付弟弟的姐姐去稳定场面。

    姜北宁带着他在商场一楼绕了一圈,找了个贩卖冰淇淋的餐车,姜南易对甜食从不抗拒,只是在选择口味上犯了纠结,恨不得每种味道都来一遍,最后在姜北宁泛着凉意的凝视中,收敛起自己蠢蠢欲动的小脾气,指了指橱窗上贴着的招牌双球广告,勉为其难道:“那就这个吧。”

    但姜北宁还是大发慈悲地给他添了一球,姜南易心满意足地拿着三球冰淇淋缓慢舔食,两人慢悠悠地走回了索丝黛店面。

    钟素琏是索丝黛的高级会员,和这里的店员关系都比较熟稔,当前店里只有覃帆和另外一个生面孔的年轻女孩在接待顾客,钟素琏有些疑惑:“怎么都没看到袁媛啊,她去哪里了?”

    覃帆来索丝黛已有半年,在店员更迭频繁的索丝黛,她勉强算得上是个老人。

    她语调温柔,水润潋滟的眼眸含着浅笑,总是能让人如沐春风,“袁姐请假回红槐市看女儿了,最近几天好像在流行什么昏睡症,学校通知她,说她女儿一整天都没醒来……”

    钟素琏也听说了这个昏睡症,最近有少数几户人家中出现了此类症状,但毕竟数量稀少,也就没有在众人心中引起恐慌,“红槐市离我们这里车程也要五小时吧,我记得她女儿还在念初中,总是两地跑多麻烦呀。”

    覃帆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底,看起来清透白皙,清雅素淡的妆容十分贴合索丝黛追求自然的品牌理念,但她本人却是生得极为妩媚风情,浅棕色的大波浪卷发用花卉形状的精致发夹盘起,俏丽和娴雅达成了一种巧妙的平衡。

    她柔声开口:“其实下个月袁姐就要离职了,她丈夫也调任到红槐市,以后应该就在那里常住了。”

    钟素琏了然点头,又提出新的疑惑,“我记得她婆婆已经七十多岁了,老人都是希望落叶归根的,应该不舍得离开老家吧。”

    覃帆漂亮的脸蛋挂上一丝为难,她虚揽着钟素琏的腰,带至店内无人的一角,压低声音道:“袁姐好像不打算带她婆婆去红槐市,因为在红槐市,她和娘家人一起住,没有多余的房间留给她婆婆,而且她婆婆也不想离开白薇市。”

    “那老人家怎么办啊,我记得她婆婆以前还是个大学教授,专门研究农学方面吧,还获得过一些荣誉,退休金肯定是不少的,找个保姆在家照顾她也行。”钟素琏轻轻叹息。

    覃帆往门口看了一眼,见没有新顾客上门,又看回钟素琏,表情稍微带上了点感伤,涂着豆沙色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有些犹豫,“可是……”

    钟素琏被挑起了兴趣,凑得更近了些,迫不及待地问她,“可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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