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国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是祭神之日随意开启验灵轮?怎么这验灵轮就毁了,还有...还有这外面遍天的彩云,你最好统统给朕解释清楚!”夜帝坐在金色龙座上,愠怒地看着大殿之下垂目而站的国师。

    国师没有立刻答话,似乎在思虑什么。

    “回父皇,与国师无关,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没待国师解释,夜东离率先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跪下。

    “皇儿快起,此话怎讲?”夜帝一看夜东离站出来,脸色缓和不少。

    这一变化被听消息后从帝后寝宫赶来的夜成寒看在眼里,稍微有些不悦,只是一瞬,他又把目光移向那个不被其他人注意的人身上。

    “回父皇的话,事情是这样的。”夜东离起身,将来龙去毛说清楚,“方才儿臣与父皇下过棋后,便寻国师与儿臣一同前往饲兽阁去看暗黑魔蛟,可到了之后,在儿臣与暗黑魔蛟决灵之时,儿臣发现连国师也被涌动的灵力震伤,但是一旁的九弟竟毫不受扰。”

    夜东离说完稍稍停顿,抬起头看金座上的夜帝,观察他没有过大的情绪波动,才又接着把之后测灵发生的事、验灵轮碎裂的事、灵柱的事以及灵柱冲天化作彩云的事一一交代。

    夜帝听后面色有些黑沉,嘴中念叨着,“九弟?”带着疑虑,他向龙柱下方跪成一团的夜一墨看去,赤金色瞳孔顿时惊讶放大,右手紧握住龙椅,压低声音对夜东离问道,“你和魔蛟用了几成灵力?”

    “回父皇,儿臣用了约八成,暗黑魔蛟,儿臣不知。”

    此话一出,殿上文臣武将都吓得敢呼吸,一下子,夜一墨身上聚了所有人的目光。

    且不说那暗黑魔蛟,单说这五皇子——夜东离的灵力可是极强,夜笙国内能与之相抗者不出三人,算上云梦和整个阴阳大陆的隐士撑死不过十人。

    也正因如此,夜一墨在饲兽阁时,没受到一丁点儿影响才让夜东离诧异。

    况且,夜一墨本就生来与常人有异,妖物之名虽然沉寂封口多年,到底是有的,到底没人能彻底忘记。正因如此他当年才没测灵级,因为没人会想知道这个妖孽的灵级多少,能力怎么样。

    但今日之事一踹西安,无论是夜笙夜帝还是旁人都不得不对这个妖孽留份儿心。

    这也是刚刚国师那么痛快启动验灵轮的原因——如果测出来什么,或者说一旦这妖物有什么威胁,最好扼杀在萌芽里。

    不过国师显然没想到是这般结果。

    威严夜帝听完夜东离的话,目光又全落在夜一墨身上,深吸口气才缓缓开口,“站起身来,给朕瞧瞧。”

    夜一墨听了,慢慢站起身,抬起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向夜帝。

    这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么?

    夜帝打量着夜一墨的脸,愈发觉得像极了先帝后,心中一阵厌恶与憎恨飙升。

    这样的妖物怎么能这么像青凝!

    要不是他,青凝又怎么会香消玉殒!

    想着,一股狂暴的杀气便发散出来。

    大殿上所有人都能察觉到夜帝的杀气。

    看来这妖孽今日是必死无疑,其实他早就该死了不是吗?

    白白苟活这么些年。

    如今情况,原本对夜一墨颇为紧张的夜东离十分平静,似乎没一点要帮忙的意思;夜成寒看起来更是冷酷,一双浅灰色眼眸紧盯着夜一墨,侧脸肌肉略略绷紧,眼神片刻不曾离开。看起来,似乎是对夜一墨厌恶得紧,群臣以为这位少帝是对夜一墨杀之而后快。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夜一墨的母亲先帝后跟夜成寒的目前现帝后几乎是积怨甚深。

    就在众人都等着夜一墨血染召华殿时,一直没说话的国师颤颤巍巍站出来,扑通一跪,将众人的各种思绪唤回。

    众所周知,国师之位,只跪天,不跪人。

    夜帝的杀气收了些,可依旧是提着怒气,对国师横眉冷声问,“国师这是何意?”

    “陛下,老臣无颜,老臣有罪啊!”国师此话一出,倒是让大家云里雾里。

    国师用袖子擦了擦眼下了泪水,抬起头问,“陛下可还记得十九年前祭神日,九殿下降生之夜。”

    夜帝听完面色又黑几分。

    他怎么能不记得那一夜!

    要不是那一夜他心慈手软,见青凝实在求得可怜,他早就将这妖物一出生就给杀了。

    不然之后也不会发生全国瘟疫,更不会发生什么众臣请愿除妖之事,那么青凝也不会为极力护他而从祭台一跃而下,以命换命,最后竟连修出来的灵都散了。

    要不是他,要不是这妖物,青凝怎么会死!

    可令夜帝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是,这么多年他竟也没下得手,只是让这妖物在宫中自生自灭,毕竟宫中想要他命的人甚多,又何须他亲自动手。

    可偏偏!偏偏!

    这妖物竟活了下来!他竟然活了下来!

    如今又到他面前,他怎能不恨!

    杀了他!

    今日一定要杀了他!

    夜帝周身金色的灵气愈发浓烈起来,眼角的青筋陡起,紧抿嘴唇,大有即刻动手之意。

    夜一墨如蝶翼的眼睫垂着,原本用树枝束好的发有些歪,发丝飘在脸侧,满是泥土的麻衣右袖口在刚刚被押来时被扯破,正一晃一晃地呼扇着。他静静地立在大殿上,依旧像块石像。

    国师瞧夜帝的反应,知道高座上之人记起,又接着悲切道,“那一日,老臣见祭神之礼上现墨赤色闪电劈碎祭台,胡乱断言乃是妖异之兆。随后先帝后诞子竟是黑瞳,再加之世上从古至今从未曾见过黑瞳之人,众人便以黑瞳之子——也就是如今的九皇子为妖物。恐为国招来祸患,百官群臣皆欲杀之而后快。可如今想来,竟是老臣错了,陛下,是我们错了。”国师全眼懊悔悲戚地看着夜帝,捶胸顿足。

    夜帝不言语,定定地看着殿下垂着头跪地的夜一墨。

    国师见夜帝仿佛是听进去几分,又接着说,“陛下,且不说从九皇子降生以来,夜笙国顺民安,全无天灾人祸,连洪涝之年也不再出现过。但说今日,老臣为九皇子验灵,谁知九皇子身怀巨大修灵,连验灵轮都收不住天命气运以致灵气以灵柱的形式冲天而去,这漫天的七彩祥云,便是九皇子的灵气所化。陛下,九皇子不仅是什么妖物,反而应是夜笙贵人。您应能感受得到祥云中的祥和之气,可见老臣所言非虚啊。”

    国师言罢,夜帝终于目光从夜一墨身上离开,放眼端详着殿门外渐渐散去的漫天彩云。

    这彩云的确溢着祥和与生机,让人心中有蓬勃的力量。

    “国师可知,你这样说的后果?那年的凉城瘟疫,你可是老糊涂忘了!”

    “老臣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当年瘟疫之事,直到现在也没能查清楚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况且夜笙的异类也不只是九皇子一个!”国师说完狠狠喘口气,涨红的脸垮下去,极其难过,放慢语速,“陛下,是老臣当年乱语才导致后来先帝后护九皇子,以至于人亡灵散。可是陛下...正因当年老臣的妄言已成大错,万万不能因一己之私让九皇子再负污誉。先帝后因臣之错而香消玉殒,九殿下也因此而受尽苦难。陛下,臣不愿如此。一切责罚,老臣愿意领受。”

    夜帝听完眼前国师的话,沉默好一会儿,才又看向夜一墨,而一直垂着头的人竟也迎着夜帝的目光看过去。

    四目交连。

    夜帝直凝着那深墨般的瞳孔,平静的如一滩死水,仿佛塌天崩地也荡不出一丝涟漪,又好似一涡急漩,一点点将人拉进去吞噬殆尽,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顿时,青凝帝后那祭台上一袭青纱罗衣如残叶坠下的模样又从那双墨色眼底投射在夜帝脑海中。

    管他是祸也好,是福也罢,妖物断断留不得!

    众人只见一抹残影,转瞬夜帝便站在夜一墨的面前。

    众人还未缓过神来,夜东离强装平静的脸上出现一丝崩裂,只见夜帝的手已在蓄力。

    就在众人心中惊讶又期待之时,夜帝身形突然一僵,已经抬到半空中的手停滞后缓缓抚上夜一墨的脸颊,满目怜惜地说着:“这十几年,苦了我儿。”

    众人呆。

    夜一墨眼中流光飞舞,冲夜帝一笑,“儿臣无恙,多谢父皇挂念。”

    夜帝深深看他,又一残影回到高座。

    众人还没从如此大的反转中醒过神,只听夜帝又开口,“朕甚愚,十几年来对九皇子有所误解怠慢,多有愧悔,今召天下,我儿生祥,乃夜笙不可得之贵人。从今日起,一切吃穿用度皆依古礼,再有谁等说有妖物之言,斩杀灭灵。”

    言罢,他又笑意盈盈地看向夜一墨,眼中显得懊悔与不安,“皇儿可怪父皇多年蒙尘,对你的怠慢?”

    “儿臣不敢,儿臣自知父皇看重,多些困苦历练也是好的。”夜一墨乖巧的跪在地上扣头。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至于国师...也快快请起,朕不怪卿,卿为夜笙费心劳力,嘉奖不及,又怎会怪罪。”

    中冶看夜帝脸色,亲自下去扶国师起身。

    众人皆有疑惑,却也不敢多言,直呼“夜帝圣恩”。

    “五子。”

    “儿臣在。”

    “今日之事,你有大功,也对九儿有恩。况且你是国首,虽没正式上任,但这也是你责任范围之内,好人做到底,接下来九子的事就由你去办吧,府址宅院等都依礼操办,吃穿用度什么的与你一样就好。”

    “儿臣领旨。”夜东离终于彻底松口气。

    “好了,今儿朕也累了,到此为止,散了罢。”

    说完,中冶便扶着夜帝离开。

    众臣扣了首,也怀着一肚子疑问散了。

    倒是夜成寒经过夜东离身旁,道了句“有劳五弟奔波”,也再没其他。

    夜东离看着那边还一动不动的夜一墨,走上前去,“是我不好,做事欠了考虑,你别怪…”话还没说完,被夜一墨一把抓住手臂。

    他还没来得及问话,只见夜一墨有些音颤地开口,“扶...扶我一把,刚刚吓死了。”一抬头,给夜东离煞白哭丧的小脸。

    “……”

    “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夜东离边扶着夜一墨“雄赳赳,气昂昂”,实际身子抖得像筛糠地往召华殿外走,边问。

    夜一墨自然知道他问的是哪个时候。

    那时夜帝已经蓄好力,只差一掌,自己就可去见母后了。

    “五哥可知道遗族人一生只能用一次的言术,”夜一墨走出召华殿,抬头看向皇宫中格外扎眼的高高祭台。因自己适才的“壮举”,夜笙古物验灵轮彻底损坏,正有灵乙殿的人在上头收拾残渣。

    “你也会?”夜东离很怀疑。他知道先帝后青凝是遗族人,可夜一墨是黑瞳,没听说过不是湛蓝瞳的遗族后裔也能用言术的消息。

    “母后死前虽然用残存的灵力运用言术禁锢夜帝,让他无论怎样放我一条生路。所以他绝对不可能杀了我,至少不能亲手杀了我。”

    “这事父皇知道?”

    “应该是知道吧。”夜一墨说着慢慢拒绝夜东离的搀扶。

    毕竟歪着身子走路,扯着背后的伤还是挺疼的。

    夜东离再没接话。

    “那我这些日子就先去五哥府上住了。”夜一墨忽地停下脚步。

    “好。”夜东离笑着答应。

    “哦,对了,回去之前还要回一趟饲兽阁,还要去找国师。”夜一墨笑弯着眼。

    “为何?”夜东离看着夜一墨乱糟糟的头发,想他为什么这般矮,都这个年纪竟还不及他的下巴,刚过自己胸口。

    “要去接人呀。”

    这边是久别重逢,几近重生的喜悦,而此时处政殿里的夜帝却是满脸阴郁,不能平静,脑子不断想着召华殿上,夜一墨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陛下,时至今日,你以为你还杀得了我么?”

    星光暗沉的眼温润和静,却让人寒意森森。

    另一边,等夜东离跟夜一墨追到灵乙殿,带着国师再回饲兽阁时,太阳已经西斜。层层的橙红色光晕让人心口发烫。

    夜一墨最先踏入暗黑魔的结界,刚一进去,魔蛟用灯笼大眼瞪着他,明显是在询问。

    “我没事的,”夜一墨双手扶着魔蛟的两边颚下,“但现在有事,我想问你,可愿与我缔结?”

    还没等魔蛟示意,一旁国师先发声。

    “九殿下要与暗黑魔蛟缔结?”经历大殿上的事,国师有些颓废,本来不年轻,这一下子又老许多。

    “国师别担心,它不会伤我的。”

    夜一墨肯定的说道。

    虽然最初是国师最先说他是不祥之人,也可以说是他现在状况的主导者,但是如今看来她并没有怪罪国师的意思。

    “九皇子有所不知,虽说暗黑魔蛟是十分难得的灵兽,可也是邪气得很。哪怕这条暗黑魔蛟身受重伤,皇子您照顾多年,可能有些感情,但到底是邪物。若是陛下或是五皇子金瞳至阳之躯与它缔结倒也并无大碍,只是殿下您......您是墨色黑瞳,本属至阴,若真的缔结,恐怕会反被它控制。”国师担忧地看着夜一墨,恳切地讲解。

    夜一墨看着眼前暗黑魔蛟一双满是纠结的铜铃大眼,紧接着开口问,“国师大人,我的灵力是不是很强?”

    国师一愣,“五皇子的灵力是极强的,可…”

    “听见没,我可是很强的,你是伤不到我的,放心好了。”

    说暗黑魔蛟是阴邪之兽,夜一墨倒不在意,它肯定是不会伤害自己,倒是自己得先消它怕弄伤自己的顾虑。

    果然没错,暗黑魔蛟听国师说“夜一墨很强”的话,思考一下條地抬起头,在夜东离和国师的惊讶中,冲夜一墨点了头。

    它愿意。

    它愿意与夜一墨缔结。

    不需要灵气相决,不需要打败它。

    夜一墨搂着它的大头笑笑,真诚发问:“那个...怎么缔结啊?”

    “……………”

    国师正打算教夜一墨怎么与灵兽缔结。

    只见暗黑魔蛟主动抵住夜一墨的额头,一片红光闪过,夜一墨只觉得头有些晕。

    待他睁开眼睛,便看到无尽的黑暗,黑暗之中立着一个人,一身光明向自己缓步而来。

    那人着墨色赤金锦衣,胸绣着前一条威武黑龙,一双妖冶如火的眼睛让人觉得有种深冬傲雪时的温暖。

    夜一墨刚要张嘴,男子便抵住他的额头,眼中有着别样的惊与喜。他无力挣脱,只觉得头昏,又不可抗拒地闭眼晕去。

    国师见暗黑魔蛟睁开眼,宽额间隐隐见一蝌蚪般的印符,不可置信地问夜东离,“这是缔结了?”

    夜东离不知如何作答。

    没一会夜一墨也醒过来,眼眸温温地看着眼前的魔龙,“那是你的幻身?好看。”

    猛然间,夜东离产生错觉,暗黑魔蛟好像害羞了?

    不不不,应该看错了,看错了。

    他想着,目光不经意落在魔蛟的腹部,只见他来时还需夜一墨为其擦药的护心龙鳞处伤口正在以让人惊讶的速度愈合,转眼已是层层细麟。很明显,一旁的国师也察觉到,倒吸一口冷气。

    突然只听“吼”的一声,暗黑魔蛟仰天高吼,国师的秘术结界应声而碎,继而魔蛟长尾一盘,卷起夜一墨放在自己背上,二者腾空而起,在夕阳晚霞中远去。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