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前脚兄长刚出静苑,后脚安卿昭就按捺不住内心愤懑,对着立在墙角的丫头抱怨:“幻玉,合着我日以继夜辛辛苦苦缝缝补补却连一身衣服都送不出去,我这图的什么?”

    幻玉却是满脸轻松,笑答:“姑娘,依我所见此事作罢为好,况老爷并非真想罚小姐,彼此之间给个台阶罢。”

    卿昭怎能心甘,此夜辗转反侧,睡意全无。

    约期已至,安时沅唤来卿昭欲先核验那身麒麟祥瑞缎面圆领袍,待到视见其物时,眼角细纹渐出,提起衣物置于女儿眼眸十厘处,语气充满怀疑:“这素袍当真是你做的?”

    安卿昭心中有鬼,早有防备,作出的样子情真意切,立时就从扶手椅上蹦跶起来,语气急促:“真的!父亲您瞧女儿这指头上可不只十个针眼吧?”

    安时沅装模作样的瞧了瞧她那剥若春葱的小指头,满意地点点头,捋了捋面前的胡须道:“不错,戏倒是做的挺全。此下应是能交差,如若对方质问,你定要做到方那番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

    安卿昭心道,小狐狸到底还是斗不过老狐狸的。

    近日墨怀衡忙于青州水患无心顾他,但仍记取衣之事。虽未亲自前往但遣心腹秦安办理足以证实此事在之份量,临行前特意嘱咐二事,一则勿向旁人泄露身份;二则定要现场检验,切不可让安家姑娘在衣物上动了歪心思。

    谨记主子嘱托,秦安刚拿到锦盒,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取出细细查验,怎知看似再寻常不过的举动竟得罪安家姑娘,惹得差点下不来台。

    安卿昭眼疾手快,轻压锦盒覆盖,启唇自带寒意,不怒自威:“这位公子可是对小女子有何意见?”

    秦安微怔,鞠躬道:“小的不敢,不过是....”

    安卿昭丝毫不予其辩解的机会,直言:“看样子你家主子是从未教过你规矩,让你生得这般不知尊卑。枉我辛苦数日才得成此素袍,一尘不染恭敬地置于锦盒欲当面呈于你家公子,谁成想你家公子不来倒由得你先上手了,是当真以为我安府俱是死人吗?”

    秦安呆若木鸡,双手微微发颤,知眼下摸也不是不摸也不是,眼神向旁侧两位大人求助。

    卿昭刚开口就已见安时沅面露不悦,低声呵止了一句注意场合。然安卿昭面对江湖术士的仆子怎会忌惮,自是要将心里话一骨碌说出都不能算完。安时沅眼见秦安脸上挂不住,也顾不得场合,回身就寻那婆子教训丫鬟片子的笤帚。

    安言叙解围,将秦安拉至一旁,说道:“秦大人,还请见谅。舍妹受罚心中有气,她不知主子真实身份,所以才多有冒犯。”

    秦安性子历来温和,虽未受过此气,但也不愿与一姑娘置气,何况能让公子启唇的姑娘怕是得罪不起,思忖片刻,说道:“安将军知我不是不懂规矩的人,虽知此举无礼,实属殿下嘱咐过我万不能着了姑娘的道,这才在取物时细细检查。”

    安言叙抬手搭上秦安的肩,示意其宽心:“明白,明白,秦大人放心,家父与我已认真查验过了,这衣服虽比不得皇宫的,但已是舍妹能拿出的最好工艺,定不会让您交不了差。”

    秦安心下忐忑,却也不好再坚持,应付道:“那就好,那就好。”

    秦安的马车沿路而返,下帘后还是谨慎地掀开那牡丹暗纹锦盒,见到一象牙白缎面绣有麒麟的圆领袍干净整洁覆在面上,至此心里悬着的一颗心才掉下,安心回宫复命去了。

    万籁俱寂,永延宫内灯火通明,大殿燃着果木金丝碳,不仅暖和,还隐隐闻到些淡淡幽香。

    墨怀衡虽为皇子掌得却是军机大权,每日生活单调,无非早朝议事、军营练兵、寝宫歇息,除此之外无他,性子也是出奇淡漠。此日他浑身寒气迈入殿门,秦安小跑上前将根根竖起的黑狐裘取下,给主子换了一件阑夜对襟短袄。

    墨怀衡神色缓和,眼眸轻垂,面露疲倦问道:“东西可是取来了?”

    秦安回话,系扣动作却不耽搁:“回主子话,东西放您书桌上了。”

    墨怀衡顾不得短袄对扣,绕过秦安径直朝书房走去,轻抚锦盒覆盖盛开的牡丹,内心处有一股暖流正向全身漫延,身心俱惫却也能感受欢欣。

    秦安小心翼翼揭开锦盒,取出那件素雅华服,不禁感叹:“安姑娘秀外慧中,连手都这般巧,殿下您瞧这麒麟真是栩栩如生啊。”

    墨怀衡余光瞥过去,不露半点情绪,淡淡道:“给吾换上罢。”

    秦安称是,轻柔展开那件象牙白麒麟祥瑞缎面圆领袍,素袍齐展,一块不显眼的布料从中滑落,随附一封信也飘落至墨怀衡脚边。

    他先是一愣,弯腰拾起那封无名信轻声念出:“祁公子见谅,余自幼愚笨,习艺不佳,多日精进仍不见增效,唯得一粗布麻衣,恐公子有损。现以麒麟长袍代之,附粗布麻衣一套,以表歉意,以示诚心。

    墨怀衡边读边摇头,嘴角弧度不自觉上仰,缓缓蹲下身子将麻布袋子拾起,认真观摩起来。

    秦安对安卿昭本就存有不满,现下她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是要埋怨几句:“殿下,这安姑娘怕是故意的!为何麻布衣能做,锦罗绸缎就做不得,女红差点就款式简单些,何必用这等借口搪塞过去,用些下人都不穿的料子。再不然就将这长袍当做赔物,殿下自是不会计较的,这太傅府也太不懂事了。”

    墨怀衡盯着粗麻布衣出神,看着歪歪扭扭的走针和胡乱交织的线头,脑海不由浮现出大街上那个不顾形象的少女、鼻头上沾有雪花的姑娘、餐桌前暴跳如雷的小姐,嘴角上扬全然忘了自己才是被耍的那人。骤然间,他闻到一股麦子清香,抖了抖不像模样的单衣,尘土似缕缕青烟扬起,还带着几颗麦子残渣。

    墨怀衡无奈,低头自言:“这丫头,也不给吾好好洗洗就送过来了。”

    秦安害怕受此事牵连,眼下想速速撤离,谨言:“殿下,卑职现在就将此衣物扔出,不能让此物再玷污了陛下的眼。”说着就要去接那件单衣。

    墨怀衡怫然不悦,转瞬又淡然,叹气:“罢了,姑娘家的好意不好拒绝,将这长袍收起,至于这单衣嘛,就将它置于我的常轿里。”

    秦安以为听错,小心翼翼问道:“殿下,这麻布可是放在那顶金边刻竹的轿上?”

    墨怀衡定眼瞧他,不想废话。

    秦安后背起寒打了个哆嗦,跪拜道:“卑职遵命!”

    此夜,安卿昭有了一个好梦,梦中的主人公是一个身着乞丐衣的江湖术士混杂在轿边看她,眼神中充满了仇恨。却不知日后此梦果成真,只是主角身份调换罢了。

    寒意尽散,阳和方起,一晃已是三月。安卿昭端着一杯热茶,刚放入嘴中便看着幻玉匆匆赶来,面露难看。

    安卿昭问:“怎么了,脸这么臭?”

    幻玉抱怨道:“姑娘,探了多日的消息,竟无一人查知祁公子来源。”

    安卿昭未茗先搁,表情严肃道:“为何不找知缘阁?”

    幻玉嘟嘴,略显委屈:“姑娘,哪是没找呢,是那知缘阁说光凭一个名字不够,需得有画像才成。”

    安卿昭支额,陷入沉思。

    幻玉继而问道:“不知姑娘可有画像?知缘阁掌事说了非得有画像才能探得此人。”

    安卿昭思忖片刻:“我确无画像。”

    幻玉心道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再惹出乱子。劝慰道:“姑娘,那知缘阁掌事说了,若无画像仅凭一个名字恐怕无法接这单。要不...”

    安卿昭立身,豁然开朗道:“幻玉,我们可以拿出画像的。”

    幻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不由发出疑问。

    安卿昭嘴角上扬,将脸凑近幻玉红彤彤的小脸,质问道:“幻玉,看你这模样是不相信我的画工啊?”

    幻玉顿悟,这姑娘竟要亲自上手。心下随想阻拦,却也不敢,皱眉说道:“不敢,不敢,小姐女红虽然马马虎虎,但画工却是有目共睹,在瑞安城的画工圈里也是能混上名号的。奴婢只是担心姑娘与那祁公子仅两面之缘,恐印象不深,下笔吃力。”

    安卿昭自信慢慢,拍胸保证:“这你放心好了,自安府见面那日我每晚梦见他,恨不得将他用力踩在脚底不断折磨,那副尖嘴猴腮模样早已铭记于心,此仇不报非....女君子”。

    幻玉捂嘴也掩不住笑声,说道:“姑娘,您当真是不怕辛苦。白日里要学着缝麻布袋,夜里还要与祁公子搏斗,如此伤神损精,奴婢明日定得给您炖一盅参汤补补才够”。

    安卿昭故作生气,扬手吓唬她:“有空在此讥讽,不如快快给我寻笔墨来,万不可耽误正事”。

    幻玉答允,嘻笑的跑开了,留下安卿昭一人在房中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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