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粥

    天快要亮了。

    猫一直在沉睡,直到吴先生书房的纸窗上透出微光来,它还没醒。

    到了第二天啦。她打着呵欠抱起猫,打着呵欠把它裹好,打着呵欠拎起自己的锄头,准备走回家。

    昨夜有大雨,晨雾便将群山涤荡得一片明净,天地间正有无数种鲜明的绿,层层叠叠地泼开。赵沅沅正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向每一颗将滴未滴的露水点头,同每一株遇见的草木打招呼。

    乌鸦和喜鹊停在山路横斜的树枝上,正叽叽喳喳聊天。赵沅沅很想加入,可惜她听不懂。

    小山村住户稀少,偶有客人拜访。只住着三户人家:赵沅沅、萧大婶、吴先生。吴先生自称是私塾先生,村子里却只有赵沅沅一个学生。他常常下山,仿佛他真正的学生在山下。萧大婶潇洒明快,每次下山回来都会给赵沅沅带荷花酥茯苓膏各种吃食。赵沅沅喜欢他们。

    回到家,赵沅沅把猫放好,它仍然没有睡醒,赵沅沅短暂地凝视着它平静的睡颜,转身出去。

    还有很多事没做呢。她去厨房拿起镰刀。

    屋后有一片园子,被篱笆拦起来,按区域划分开,种着平时吃的蔬菜、庄稼,整整齐齐,还有各种特殊的草药,如果不拦起来的话,会有野猪和麂子来糟蹋这些草和庄稼,更何况,吃这些对它们身体不好。

    三四月份里草都是这样长得飞快,更何况还有一场大雨。几天前才清理过的小菜园子里又长出了杂草,她要割下最新鲜的草,还要尽量抖落露珠,手起刀落,她又割下几株正在开着粉色小花的药草。

    去敲了敲屋子旁边马厩的门,得到一声哀怨中夹杂愤怒的嘶鸣。

    赵沅沅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说:“小白,对不起。”

    她忘记喂它了。

    门打开,露出一匹非常瘦弱的马,堪称怒目圆睁地盯住她,鼻子里正“哧哧”喷气。

    赵沅沅心虚地把草放进它的食槽里,小白仍然愤怒地盯着她,仰起高贵的头颅,一点也不屑看那些草一眼。

    赵沅沅又把那几株药草拿出来,递给它,这下小白才屈尊降贵地咬住了药草,抽走吃掉了。

    赵沅沅松口气。

    小白是吴先生带来的,她当时需要一头牛来犁地,向吴先生求助,吴先生却带给她一只瘦弱且坏脾气的马。

    她打开马厩门,她没有给小白系绳子,让它出门逛逛,然后,强调说:“晚上必须回家,山里很危险。”

    小白已经吃完了草,继续仰起脑袋,眼睛望天,不想理她。

    赵沅沅知道它会自己回来的。她又回去看了一眼躺在她床上的猫,它还不醒。

    太阳已经升起了,阳光透过屋檐落在她脸上,很温暖。

    马厩在院子边上,她慢吞吞地走回正屋,拿起门边的竹笤帚。

    这是自家做的。常用的笤帚有两种,一种是用棕树上的棕皮做成的。棕皮包裹着棕树树干,呈深棕色,蓬松,可以编制绳索、做笤帚、编织蓑衣和笠帽、制作床垫,都很结实。

    屋后就有两棵棕树,这种树在春天时会开出黄色的米粒花,密密的排列着,好像无数金黄的小稻穗,整体的形状也像一条倒悬的鱼。它可以用来做菜,也可以入药清火。

    还有一种笤帚,就是赵沅沅手里拿着的这把了,用很多细小的竹枝绑在一起,就成了一把结实而硬的笤帚了。棕笤帚柔软细密,用来清扫灰尘,竹枝笤帚粗疏硬朗,不适合清扫室内,只适合扫走石子。

    她把家里打扫干净,决定今天不出门,待在家里好好照顾猫。

    又拎起一个干净的木桶,院子里有一口小小的井,准备打水。

    如果打算偷懒的话,其实可以用生水符咒,但符咒间凝结出的水总带着点符纸的怪味。

    赵沅沅其实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其实她不需要赶山路,只需要御剑,不需要生火做饭,直接用生火符就可以。再退一步,其实赵沅沅根本不需要吃饭喝水睡觉,按吴先生的话说,她早就辟谷了。

    但那样的生活也会变得很无聊啊。如果连最基本的吃饭喝水都抛弃了,赵沅沅就真的无事可做了。

    她打起一桶水,井水常年清澈冰凉,到了夏天,可以把西瓜和李子这种水果浸进去,吃起来很消暑,尤其是西瓜,诗人说这叫“落刃嚼冰霜”,嚼起来,正如咀嚼着满口霜雪。

    赵沅沅饿了,她决定先给自己做早饭。

    早上得吃点暖和的。赵沅沅提着冰冷的井水进门,将井水倒进水缸里。

    她蹲下来,把灶台上的铁板掀开,灶台分三层,最上一层架着锅,中间一层是燃烧柴火的地方,最下一层是燃烧尽的草木灰落下的地方,如果在冬天,通常会用煤灰和泥土混合后糊在灶台里,这样火种就能一直被封存在里面,缓慢地燃烧着,早上起床时,不需要重新生火。

    但现在是春天,赵沅沅简单地清理了一下灶台里灰白色的草木灰,开始生火。

    生火时用火镰去擦动火石,火星溅起,引燃火绒,熟练的话,生火也不难。火星点燃干燥的松枝,引燃柴火。

    烧水的这一会儿,赵沅沅在灶屋里掀起地板——那其实不是地板,是一个小地窖的入口,用几块厚厚的木板盖着,木板上有吴先生刻下的符咒。这里阴凉隐蔽,红薯、土豆、蔬菜、南瓜放在里面可以保存很久。

    她切开一个小南瓜,金色的瓜瓤露出来,有扑鼻的南瓜香气。她把南瓜子洗干净,泡起来,准备过几天好来种南瓜。

    水开了。金黄的小米淘洗干净,和南瓜一起熬煮,加入一点白糖,又把鲜红色的枸杞洗干净,放进去一起煮一小会儿。

    煮好的粥热气腾腾,颜色明快漂亮。金黄和鲜红颜色碰撞,米香四溢,南瓜的甜香扑鼻。这就是她的早餐,如果咪咪醒了的话,这也是咪咪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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