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欢就这么留在了明宫,每日陪着卫恒,卫恒做什么都要她看着。
卫恒平时的日常也就是习武练剑,下棋品茶,长欢从前什么都不懂,这会儿跟在他身边多少也学了些皮毛。
有时两人一起喝茶的时候,卫恒也会问一些长欢的过往,比如:
“你为什么会伤的那么重?”
“你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对于前一个问题嘛,长欢肯定随便扯了个理由,就说自己得罪了一个小心眼的神仙,然后被报复。
卫恒几乎没有离开过北冥,对于外界的事不是很懂,长欢既然这么说了,他也只得半信半疑,而且他觉得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构不成威胁。
外界的事雪柔倒是懂,可惜她根本不愿管卫恒的事。
而后面这个问题嘛,她是真答不上来。
长欢本也没想过要怎么样,活下去就行,之前还担心卫恒会像其他神仙一样伤害她,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也慢慢放下心来,觉得以后就这样陪着卫恒生活也不错,至少能安然无恙地活着,不必再四处流亡。
而卫恒其实也没有多介意长欢的身份,他只要她陪着他就好。
北冥实在是太荒凉冷清了。
然而好景不长,某一日突然有神君造访,那人仪表堂堂,温润如玉,身后还跟着一众随从,他们都称那个人为“四殿下”。
雪柔让卫恒自己接待这人。
见面后,那人笑意吟吟地说:“我名慎玉,是你四哥,今日前来是接你回九重天的,小六,跟我走吧。”
长欢在后面听着,大惊失色。
卫恒,竟然是当今主宰五界的天帝的儿子!
卫恒脸上没什么表情:“回九重天?那我母亲呢?”
这可把慎玉问住了,因为天帝下的命令是把雪柔母子都带回天宫,可是雪柔拒不见客,不想去九重天的姿态摆的很明确,他就算有心,也不能强行押送雪柔回去,毕竟也是他的长辈。
卫恒也清楚这点,他又问:“那若是我要带她一起走呢?”
说着,指了指身后的长欢,瞬间,场上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长欢身上,这让她非常不自在,对陌生神仙的恐惧还是挥之不去。
慎玉温和地看了看长欢,道:“这小仙子是?”
卫恒卡了一下壳,他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侍女?玩伴?书童?这些说出来也不知道份量够不够,能不能让他带走长欢。
思考了一下,随后他答道:“我妹妹,长欢。”
长欢一开始还震惊于卫恒竟然是天帝之子,听到卫恒一句“妹妹”才惊惶回神。
妹妹?回天宫?!
天宫处处都是神仙,人来人往,人多嘴杂,难保不会有之前追杀她过的神仙在,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想到这里,长欢立马跪了下来,以头伏地。
“殿下好意长欢心领了,但是恐无福消受。”
长欢和卫恒带着也将近一个月了,两人相处的模式虽然大多数时候长欢不敢违逆卫恒,但是卫恒也会尊重她的意愿,所以更多的是像朋友,还从没有行此大礼,一下子就把两人之间的差距显现出来了。
卫恒皱眉,扶她起来:“你不想去?还是不想和我在一起?”
长欢摇摇头:“我乃卑微之身,实在是上不了大雅之堂。”
卫恒不说话了,不用想也知道他不开心。
卫恒是八百年前诞生于世的一尾白银应龙,天生向往晴天白云,长风万里,而不是阴冷无风的北冥海地。
可是雪柔摆明了不想去天宫,如今长欢也不去,他又犹豫了。
这个时候,雪柔破天荒主动召见了他。
雪柔:“你生而为龙,本不应该潜藏于这幽暗的海底,跟着他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吧。”
卫恒微微意外地看向她:“母亲,那您呢?”
雪柔:“我本属水,这里就是我该待的地方。”
言下之意就是要卫恒自己走,她不要他了。
卫恒朝她跪下,叩头:“孩儿有一事不明白。”
雪柔今日难得对他这般有耐心:“你说。”
卫恒抬头看她,眼中漏出来一丝委屈:“母亲讨厌我吗?”
雪柔微微垂眸,然后又转头看向那块牌位,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眶渐渐发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是个糊涂愚蠢的人,别把我放在心上。去吧,跟着你四哥回到九重天去,也不用再回到这荒凉地来。”
这是要死生不复相见的意思?!
卫恒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答案,他死心了,失魂落魄地离开,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雪柔。
她一头斑驳白发,细密的皱纹爬上眼角,因为过于消瘦而脸颊凹陷,纵然憔悴至此,细细看过去,仍旧能窥探到她年轻时的风光。
然而沧海桑田,年华逝去,年少时再风光无限,现在的她都只能一个人日复一日地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守着一块牌位。
慎玉特意去找了长欢,第一次见面他就觉得这少女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来。
他问了路,没想到她竟然跟卫恒住在一个院子,房间就隔了一堵墙。
他敲门,没有动静,安静地有些古怪,于是他直接推门一看,里面空空如也,哪还有长欢这么个大活人。
再一看,桌子上用一片带血的龙鳞压着一张纸条:
多谢殿下救命之恩,来日必结草携环。
落款:长欢。
慎玉一头雾水:跑了?跑什么呢?
不管怎样还是要先把人找回来问清楚,而且看卫恒的态度,好像很重视这个少女。这么想着,目光落在了手中的龙鳞上。
他召唤下属:“去,去外面把今天白天跟在小六身后那个少女找回来。”
“是。”一帮仙君瞬间消失在原地,四散寻人去了。
等卫恒魂不守舍地走回来,看见慎玉就坐在庭院里等他,还有桌上一片血淋淋的龙鳞,这才知道长欢跑了,他的第一反应是勃然大怒!
为什么?!
明明说好了要永远陪他!
卫恒咬牙:“找到她,我就跟你回天宫!”
之前卫恒贴在长欢心口上那片该死的龙鳞拔不下来,她竟用刀生生削下一块皮肉来。
用的就是卫恒之前准备自杀的那把匕首,普通刀剑也是割不下来的。
长欢这么多年也练出来了,躲避神仙很有一套,但是如今她胸口还有不断冒血,血腥味盖都盖不住。
更何况她以前遇上的那些顶多就是散落在下界的地仙,而今遇上的,可是来自九重天的神君,不是一个级别,她再有经验,终究也只是一个弱女子。
不到一个时辰,就被扭送回去了。
长欢被押送到慎玉和卫恒面前,她因失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如今更是心虚害怕得不敢抬头,看着可怜极了。
慎玉瞧着,虽有不忍,但也觉得这少女越发古怪了。
卫恒朝她走去,长欢直接吓得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她不知道此举会惹来什么后果,但左右都是死,她总得为自己一搏。
卫恒问她:“为什么要离开?”
他前半生都是被冷落过来的,还是第一次尝到愤怒的滋味。
长欢无法开口。
卫恒又说:“宁肯生生削下一块肉,也要摆脱我吗?”
长欢摇摇头。
卫恒抓着她的肩膀,怒斥:“那是为什么?!”
慎玉瞧他越发激动,赶紧上前劝说:“先治伤,剩下的后面再说。”
像是为了印证他这句话,长欢适时地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她已经随着卫恒踏上了去往天宫的路上。
卫恒见她醒来,冷冷道:“别忘了你的承诺。”
长欢想开口,突然发现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捆上了,看来她是真的逃脱不掉了,她也认了,不做任何反抗。
卫恒冷眼斜她:“现在可以说为什么要跑了吗?”
因为长欢走伤,所以慎玉特意准备了车驾,长欢目光呆滞地看着车顶,不做挣扎地开口:“在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被各路神仙追杀……我害怕。”
最后一句话,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
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逃亡多年,不敢想象她吃过多少苦。
卫恒心软了,表面还是皱着眉:“一直?”
长欢闭了闭眼:“对,一直,他们杀了我母亲,然后又要杀我,我害怕去神仙聚集的地方。”
卫恒:“为什么要追杀你们母女?”
长欢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