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

    小舟越来越近,江似月在走和不走间犹豫,后退之际,船上的赵延似乎也察觉到离岸太近,双手握住了桨,准备把船弄远一些。

    “似月?”赵延语气有些意外,调转船头,将船靠了岸。

    江似月扭转步子,重新面对他,疑惑道:“嗯?你怎么看到我了?”

    “水里有倒影。”赵延别好了小舟,伸出了一只手。江似月急忙小跑到侧边,抓住他的手。

    双手紧握,赵延长腿一迈,借力上了岸。

    江似月心里还残留着刚才多想的余韵,一时间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他,找了个借口说:“我想在玩会儿,你先回去吧。”

    说完欲挣脱他的手,然而——

    一阵“咕咕”的声音悄然出现,在这寂静的氛围中格外明显。

    “走吧。”赵延淡淡笑了一瞬,握紧她的手,说:“回去吃饭。”

    *

    昨晚玩得很晚,是以回到院子,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起来。

    “想吃什么?”赵延拉开冰箱门,让出一点儿空间给她。冰箱里可选择的东西不多,昨天刚吃了油腻的烤肉,现在想吃点儿清淡的。

    “拉面吧。”

    “OK。”赵延把需要的食材拿出来,熟练地系好围裙,“可能要一会儿,你先吃点零食。”

    江似月点点头,在餐桌边坐下,随手拆开一袋饼干,吃了没两口后,浓烈的困意涌上来,哈欠连天。

    厨房里已经传来切菜的声音,这会儿说不吃了好像不太好,勉强打起精神后,江似月拿出手机提神。

    未接来电那儿有几个小红点,全都是一个号码打来的,归属地为云京,狐疑地回拨了过去,一边往嘴里赛饼干,一边打哈欠。

    好困、好饿。

    “喂?”江似月有气无力。

    “喂?喂!哎!你好,你就是江思月吧?”

    江似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觉得这人应该是找得自己没错,但脑子里又确定没有听过这个中年女声,“请问您有什么事?”

    “太好了,你终于接电话了!我是彭明明的妈妈,我叫王一芬。”

    听见彭明明这个名字,无边的困意有所消减,隐隐地,她猜到对方的来意。

    “我先代替明明给你赔个不是啊,那天他的确做的不对,我们已经批评教育过他了,你也是研究生,知道读研压力大,明明也读出来了抑郁症,那天他学术上出了岔子,这才一时没控制住……”

    胃部隐隐抽痛起来,江似月有些烦闷,打断她,“阿姨,您说重点可以吗?”

    “哎,瞧你这孩子。”王一芬语气佯装数落,“搞得阿姨找你有什么目的似的。”

    难道不是吗?江似月在心里腹诽,手按压着胃部疼痛的地方。

    “我们就希望这事儿私了,咱别报学校了。虽然你伤得没我们明明重,但赔偿我们一分都不会少,你放心。你要是还觉得不够,我和明明爸都是咱院里的老师,后续你想要留校,我们也会力所能及地给你疏通关系。”

    王一芬似乎亮出了所有的底牌,电话那头安静下来,江似月知道王一芬在等自己点头。厨房里传来香味,紧接着便是油爆开的声音,也不知道最终端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拉面。

    “同学?行不行,你倒是吱个声啊!”王一芬的声音有点急,似乎在埋怨她的沉默。打人的是彭明明,现在对方来道歉,还嫌弃自己说话慢。

    心里没由来冒出火气,冷硬地回绝,“不行!”

    “小姑娘,现在找工作很难的,等以后你就明白钱的重要性了。”王一芬语气有些勉强了,沉默片刻,咬牙道:“我们赔十万给你,好不好?”

    “不好。”江似月眨了一下眼睛,不耐烦道:“还有,我叫江似月。”

    “你这是想狮子大开口啊!行,我干行政这么多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你就报学校吧,能有结果我跟你姓……”

    江似月挂断了电话,气得一点儿瞌睡都没了,手机随意丢在桌上,发出重重的撞击声。

    “怎么了?”赵延把面放在她面前,上面有肉有菜,搭配的好看又均衡,呼吸之间,浓烈的番茄香扑面而来。

    被丢出去的手机再度亮起,还是那个号码,江似月烦闷地吐出一口气,起身想去摁灭,却被赵延抢了先。

    江似月在他询问的眼神下,选择妥协,“是彭明明的妈妈。”

    “你吃面。”赵延拿起手机,走到另一侧摁了接听键。江似月虽然不想管,但还是忍不住侧目。

    赵延背对着她,什么表情都看不到,没过一会儿,他放下手机,江似月连忙收回视线,夹了一大筷子的面放进嘴里。

    “下次这种事,记得第一时间给我处理。”赵延把手机还给她,在她对面坐下。

    江似月腮帮子鼓鼓的,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告诉你的,没来得及。”

    赵延轻笑了下,说:“你敢说你刚才不是想瞒过去?”

    他目光灼灼,江似月低头,闷闷地说:“好吧,有一瞬间是想瞒的,但是——”江似月咽下面条,抬眸与他对视,露出灿烂的笑容,“最后还是会说的,我在老师面前撒不了谎。”

    赵延嘴角轻扬了下。

    江似月又继续吃面,七分饱之后,胃里的不适逐渐消失,她没忍住,问:“所以,彭明明最后会怎么样?你打他的事,不会有影响吧?”

    “我不是告诉你了。”赵延头也不抬,“还是那个结果,不会变。”

    江似月完全忘了自己有问过这件事。不过看赵延面色从容,丝毫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样子,应该没什么事儿的吧。

    满满一碗拉面吃完,在碳水的加持下,江似月困意更加浓厚,和赵延说了一声后,赶紧回到房间睡觉。

    房门拉上之后,赵延收回视线,眸中的温情彻底消失,拨通了张颖的电话。

    张颖:“……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公司和学校的事混杂吗?怎么突然想到要给财大捐实验室?”

    “玲珑最近不是在开放彩妆线,捐个实验室不是很正常?”

    “正常。”张颖肯定之后,话锋一转,“但你捐给财大不太正常。”

    赵延长叹一声,先是概括了财大目前的学术成果,又说了一下投资回报比,最后随口提了一嘴江似月的事儿。

    “啧,说那么多,你早提似月不就完了?”张颖语气戚戚。

    赵延淡淡一笑,“以我对你的了解,说清楚实际的利益对你更有吸引力。”

    “你——”

    赵延挂断了电话。

    *

    午睡的可怕之处在于,闭眼的时候日头正烈,睁眼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心里出现一阵惶恐害怕的情绪。

    据说,这种情绪来源于上古时候的基因,那会儿人们白天打猎,黄昏集合换位置,一旦错过,就会有种被大部队抛下的恐惧感,情不自禁地害怕。

    拉开房门之后,夕阳的余晖洒在院子里,看似热烈,但因为没有人影,显得更加寂寥。

    闵穗的房门虚关着,江似月叫了一下她的名字,无人应答,也不在。屋里屋外找了一圈,一个人影都没有。

    猛地灌下一大口冰水,江似月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重重叹息,感慨人类刻进DNA基因里,恐慌的强大。

    拿出手机给赵延发消息。

    【江似月:你们都去钓鱼了吗?】

    没过一会儿,赵延的电话打了过来,江似月接起,轻轻“喂”了一声,因为刚醒来,嗓子还在发哑。

    赵延:“刚睡醒?”

    “嗯。”

    “我们出去买了些东西。”赵延扫了眼前排的导航,“十分钟后回来。冰箱里有零食,饿了自己吃点儿。”

    江似月头顶掉下三根黑线,小声嘟囔,“整天睡了吃,吃了睡的,我又不是猪。”

    虽然含糊不清,但赵延还是猜出来个大概,轻轻笑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是我把你想得太简单了,这次会议的总结、论文开题报告、还有最近读论文的报告,记得发给我。”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江似月脸色瞬间垮下来,迟疑了一会儿,厚着脸皮说:“我饿了。”

    更清晰的轻笑声传来,“十分钟。”

    挂断电话后,江似月长舒一口气,起身走到院内,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夕阳。

    的确很久没学习了,进了院子后,平板她都没打开过,堕落、实在是太堕落了。

    但是——

    微风拂过,额边的碎发随风而动,轻轻刮在脸上,痒痒的,风中有独属于自然的味道,舒服,实在是太舒服了。

    十分钟后,院外的车道上果然传来汽车的声音,赵延一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来,闵穗带着一阵风,直接冲到了她面前。

    闵穗把一个袋子递过来,“小月亮,送你!提前的生日礼物。”

    江似月脸上是明晃晃的讶异。要不是闵穗忽然提及,她都要忘了这回事了。

    “我买的时候觉得这个特别适合你,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

    纸袋子的包装精致、很大,看着不像是珠宝首饰之类的,江似月笑着接过:“谢谢。我下次请你吃饭。”

    “嗨!不用啦。”闵穗摆摆手,随即又八卦的凑上前,小声说:“没想到还真给我猜中了,我一看赵延无端逛起街就觉得不对劲,悄悄观察了一下,原来真是你生日,特意去给你买礼物。”

    江似月瞠目。

    闵穗抱着胳膊感慨,“你可能不知道,他不喜欢任何仪式,生日、节日这种,能不过就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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