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明珰知道从宫中往外传信很有可能被狗皇帝暗中截断,于是故意写了两张信,在第一张纸上明晃晃写下了错误的时间地点,第二张满是废话的信的藏头才是正确的时间地点。她在信中让郁谦过来,商讨宝藏的迁移。”

    “破解密语并不容易,我猜那狗皇帝当时一定费了不少精力。也正是这样,在他猜到那玉佩就在郁谦身上、得到最有用的信息之后,便无暇再顾及两张信中的奥秘。”

    “狗皇帝将计就计,让两封信顺利传了出去。他不曾料到——这也正中明珰的下怀。”

    盛婳点点头,不由得为郁皇后这手腕感到惊叹。

    诚然,此举确实暴露了玉佩的下落,但也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毕竟一堆死物哪有孩子的一条命来得重要?也只有这样,才能转移盛瓒的注意力。

    “郁谦也是聪明人,知悉了明珰的意图后,果真按照正确的时间地点来了。”

    “他拼尽九死一生,从宫中带走了我和明珰的孩子,后来便不知去往了何处。”

    “想来,应该是他把这块玉佩交给了我们的孩子。”

    盛婳忍不住接道:“但郁谦没有来得及把孩子交给你。他把那个孩子托付给了落星阁同为杀手的挚友,自己则死在了追杀而来的其他杀手的刀下。”

    ——这是祁歇告诉她的。因着他的命是这个突然出现的舅舅换来的,靠着他临死前一句好好活着的嘱咐,祁歇才怀揣着那块玉佩、咬牙在落星阁惨无人道的训练中撑了下来。

    “原来……原来那个孩子进了落星阁?”崔淮低声呢喃道。

    “是。”盛婳问:“你当时是不是没想过从郁谦曾经待过的这个组织入手?”

    “没错。”崔淮苦笑了一声:

    “我得知隐情时,已经过去了两年。那一次暗度陈仓终究还是被狗皇帝察觉,恼羞成怒之下,他把明珰幽禁冷宫,彻底断绝了她与外界的来往。”

    “明珰就这样蛰伏了两年,直到狗皇帝渐渐把注意力从她身上移开,才利用这个关头向远在北疆的我传递消息。”

    “而那时,我已经不知我们的孩子该从何处寻起。因为落星阁会追杀郁谦,我从未反其道而行地想过,我的孩子还能被留在这个组织里。”

    盛婳听罢,也只能是叹息一声。

    她这便宜舅舅真是造孽。

    祁歇在宫中孤苦无依、在落星阁受尽折磨的时候,该有多难捱?

    如果她这辈子早穿过来就好了,如果她能早一点救祁歇脱离苦海,他是不是就能免于那些磋磨和苦难?

    这几年祁歇乖巧、听话,让往东不往西,盛婳早就把他放进心里当一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对待,乍然听到这些,她也再没有了以往吃瓜时的旁观者心态,只觉得心疼至极。

    她上辈子虽然忍辱负重,但好歹还有表面上的公主尊荣,吃穿用度一一不差,对比起来,同样是缺了父母的关爱,祁歇的际遇却比她惨了不知多少倍。

    崔淮不知道他这么一说,让盛婳坚定了要更加溺爱祁歇的决心。

    见崔淮拳头攥得死紧恨不得毁灭全世界的样子,盛婳想了想,还是安慰道:

    “落星阁是江湖上行踪最为不定的组织,除非你手上有吸引他们的筹码并且想跟他们做交易,否则就连找到他们都很困难。你无需自责。”

    她话锋一转,问出了从刚刚就开始疑惑的问题:

    “盛瓒可知晓孩子的父亲就是你?”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崔淮冷笑一声,“正是因为知道,他才让明珰生了下来。拿捏不了她,便用母子俩的命来威胁我,让我替他好好办事。”

    “这些年来,你就这么一直忍着?”

    话音刚落,崔淮却慢慢扬起了一个嗜血的笑容,仿佛看到大仇得报近在眼前:

    “是啊,不过这也让他放松了对我的警惕……很快,他就会为这个松懈付出代价。”

    这话让盛婳敏锐地察觉到:或许盛瓒今年内的死亡跟眼前人脱不了干系。

    实在是好奇极了,她忍不住问:“你做了什么?”

    崔淮没有言语。

    虽然盛婳表现得对她舅舅没有半点情分的样子,他也还是仍存疑虑,不会轻易相信她,把所有的计划和盘托出——谁知道这位确实享受过圣宠的公主不会临时反目呢?

    盛婳何等人精,一下子便猜出了他有所保留的原因:

    “你放心,我只是想祝你旗开得胜。以及,千万不要留下马脚。”

    闻言,崔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归还是露了点风声:

    “马上你就知道了。”

    盛婳于是心里有了数。

    盛瓒,大概率要葬身在秋狝这场刺杀里了。

    ——而这辈子,她可不会像上一世一样傻傻冲过去挡刀。

    两人堪堪结束聊天时,远处第三次号角声响起,惊起一林飞鸟。

    这意味着已经到了结束围猎的时候,所有人都得即刻从围场返回营地。

    “你们可算谈完了,我站得腿都酸了,再晚来一步我都快结蜘蛛网了。”

    崔树旌百无聊赖地靠着树干,见两个人走过来,忍不住抱怨道。

    “辛苦辛苦。”盛婳赶紧道谢,“真是抱歉,耽搁了太长时间,让你们在今天的围猎中一无所得。”

    “切,”崔树旌不屑道,“这边的秋狝还不如我们那边打猎好玩,这里的世家子一个个都玩不起,方才我还看见一群人围着抢夺一个人猎来的成果,靠这种手段赢排名着实没劲。”

    盛婳适时拍一拍马屁:“是是是,如果是你出手的话,肯定轻而易举就能赢过他们。”

    崔树旌被哄得心情舒畅,还要做一副傲娇模样:“那些小人才不配成为我的对手。”

    盛婳点头加捧场:“就是就是。他们根本比不上你一根手指头。”

    崔树旌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面对这副场景,崔淮才终于从刚刚这位公主跟他谈判时沉静从容的姿态中回过神来,有了一种面前这两人还都是孩子的实感。

    他无奈地摇摇头,打断了他们:“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对,”崔树旌一拍脑袋,险些迷失在盛婳的甜言蜜语里,殷勤地牵过马:

    “婳婳,你骑这只!”

    “好。”盛婳也不扭捏,从善如流地接过了缰绳。

    /

    “丁侍郎次子丁从,猎得雄鹿三只,野兔七只。”

    “户部尚书长子耿检,猎得兀鹫八只,老虎一只。”

    “越骑校尉欧阳冲,猎得豹子五只,熊两只,狐狸四只。”

    “……”

    校检官笔直地站在皇帝身旁,举着被记录得满满当当的卷轴,慢悠悠地念着今日众人射获的猎物数量。

    今年的秋狝办得盛大,参加的人也多,哪怕围猎时间到了,仍有些世家子拖着猎物姗姗来迟。校检官还未清点完所有人数,卷轴就已经记不下了,只能边写边念。

    盛瓒在座位上撑着头,仿佛精神不支的样子,吃多了丹药的身体时常让他感到没来由的困倦和烦躁。

    这校检官拖长语调的陈述,让他听得更加心烦:

    “停。”盛瓒随意瞥了一眼,指了指下首的程言寒:

    “爱卿,你来念。”

    “……是。”

    众臣子见状,心中不约而同升腾起一丝揣摩:

    这两年,程相不知何故被圣上冷落了许多,如今看这兆头,难不成是要复宠了?

    盛婳也跟着望去。

    是这个节点没错了。

    上一世在那场刺杀中,她刚好在盛瓒身边抄录名单,替他挡了刀,但杀手双双自尽,盛瓒又没出事,查着查着便不了了之。

    这一世,她做回旁观者,就想看看还会出现什么变故。

    不一会儿,程言寒沉静的声音便从上首传来,如潺潺流淌的山泉,没有像刚刚那位校检官一样刻意拉长尾音,总算让在座的所有人听得顺耳了些。

    盛瓒听得更是困顿不已,渐渐地,眼皮似有阖上的架势。

    半刻钟过去,他看起来完全陷入了沉睡。

    天子作为表率,在百官面前更不能失礼。陈公公只好走近前去,硬着头皮唤他:

    “陛下?陛下?”

    盛瓒呼吸如常,仍是没醒。

    程言寒也仿佛注意到身侧皇帝的动静,侧首望去。

    一众臣子默不作声地看着,左右互相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陛下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在一片微妙的氛围中,只有座下离得最近的盛婳看得分明——

    有一瞬间,程言寒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凛冽的杀意,如深冬枝头最尖锐薄透的冰锥,目光一触便能刺破皮肉。

    方才被替代的校检官原本正跪在阶前低着头颅,下一刻像是突然接到什么指示,猛地站起身来冲向前方,官袖里早已紧握在手的刀刃直直朝着皇帝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仿佛早就有备而来,根本不是寻常文人会有的敏捷。

    离得最近的程言寒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本也有机会舍身救君的陈公公不知何故亦没有作动,就连一旁守着的御林军反应也慢了一拍。

    但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帝身侧的一名侍女却动了一动。

    千钧一发之际,这名侍女速度更快、动作更干脆地打掉校检官手上的刀刃,并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了他的喉咙和脸颊,早有预判一般把他嘴里准备自尽的毒丸挤了出来。

    一眨眼功夫,贼人便被生擒。

    在座的臣子都被这名反应极快的侍女吸引了注意力。

    程言寒背过腰后的手慢慢攥紧,心中渐渐升起疑云:

    落星阁的杀手水平怎么如此良莠不齐?秦辜……莫不是在给他设套?

    故意装睡的盛瓒听到预想中的动静,连忙站起身,想要绕过桌子查看。

    便也就是在这个间隙,潜伏在他身侧的另一名侍女掏出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刀具,狠狠刺向他毫无防备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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