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壹
回了相府，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想到不知几时就要离别，心中竟生出些失落来。
「囡囡。」
我回头，娘亲就在院角的树下站着，笑着对我挥了挥手。我走过去，娘亲便将我耳边碎发别到耳后，声音很轻「你告诉娘，你是真的觉得那位宣家的公子很好吗？」
我听罢摇头，对娘亲来说，没有意料之中的哭闹，倒只有我眸中的淡然「娘亲，就算不嫁给他，我也会嫁给别人，况且这几次相处下来，他……对我也不错。」虽说现在反悔也已徒劳无功，再就是宣鸿疆在马车上为我挡的那一下，我便知晓如何抉择了。
即使没有感情，他如此对我也算重情重义。
「噗。」娘亲一声噗笑，伸手狠狠地rua了一把我的狗头「娘和爹爹本想着就你这么一个金疙瘩，拼死轮谁也不肯夺了去的，如今娘看你如此想法，到有些个心疼。」娘亲越说声线就越颤抖「你说从这么小个团子，长成这么大的娃娃，我们让你受过何苦？」她一手比划，眼中满是不舍和惆怅「罢了，…罢。」
她转身离去，背影到显得苍老了。
我还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方才娘亲侧身鬓边刚染的白发和眼角隐隐的泪珠，自己也跟着落下泪来。
宣鸿疆的信我看过了，其实也算不得信，打开信封后只是一张纸条，内容大抵如是：我已向陛下请旨为你我二人赐婚，但陛下稍有犹豫，后便有了拜访的第一次会谈。那时你躲在屏风后，我是知晓的。岳父岳母得知我要求旨赐婚后大为震惊，甚至要闹着写信辞官抗旨连夜带着我告老还乡。
我知，是我自私了些，所以下了诸多承诺，岳父岳母这才稍稍安心。
我也知，岳父岳母这是疼极了你，不愿送你离府。
你，我定是要娶的。只因若是眼睁睁地见你嫁与别人，我想我是不舍的。
且不管那人婚后对你如何，我总是不放心的。
也更是不甘的。
至于……我为何如此执着于你，你很快便会知晓。等我便是。
回想到这，我察觉有一颗小石子正中我袖摆，我憋眉，朝着墙角向上望去，只见一少年趴于墙头，笑得阳光明媚，只教人觉得如沐春风。
他向下伸出手，看样式像是要拉我上去「怎么样？要不要来？」
我的神色渐渐从茫然变得坚定，后伸出手来与他相握，踩着石凳向上一跃。
实不相瞒，不知为何，我与他爬墙的这一瞬间，像是无数个瞬间重叠，仿佛已经隔了千年。
贰贰
丞相夫人回过头去已然泪流满面，她走出柳温意的院子，随即将将扶了一把站在门旁的绿柳，差一点便要跌了下去。
「夫人。」绿柳见此有些不自觉地唤了一声，忙换双手抬着她「您没事吧？」
听罢，丞相夫人缓了缓，摇头站起身，极力地抬脚走在长廊，还在流着泪，但神色已清灵。
「她既喜欢，那就罢了，她喜欢便是最好的了。」
丞相夫人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不知是说给他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绿柳闻言底眸，不语，只是缠着丞相夫人向前走去。
贰叁
「这是……」我和他蹲在街边，宣鸿疆将早已准备好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后双手合十把我的手夹在中间慢慢揉搓，还极为认真地哈了口气。
「这可是你教我的，说这样会暖一些。」他抬头望着我，眼里亮亮的「你便来看，我做的可好？」
「我何时教你这个了？」我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便脱口而出，完全不过脑子。可我言罢便即刻后悔了，觉得语气太重了些，又小声喃喃道「我们……以前见过吗？」
不曾想，宣鸿疆闻言却是不予回答，只是又低下头去，认真地朝着我们的手哈气「再等等，很快就到了。」
他刚刚说完，我便听见有一人拿着红锤敲着锣子从另一条街走了过来，口中还高喊「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大哥哥！这里！这里！」宣鸿疆听罢兴奋异常，忙腾出来一只手举起来使劲挥，但我的手还是被他牢牢地握在另一只里「我们在这里！」
我惊极，就这样看着那个敲锣人注意后蹑手蹑脚地赶过来，很是熟练地从系在腰旁的袋子里顺出两个馒头丢给宣鸿疆「还热乎着，你俩快吃，我就走了。」待他说完，扭头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谢谢啦～」宣鸿疆将那两个馒头紧紧搂在怀中。
这时，我与他相视，他的眸子好亮，亮到在这黑夜中仿佛闪着星星的光。
我此刻满脑袋的问号，宣鸿疆却不解释刚刚的行为，而是自顾自地将一个馒头递给我，笑颜「呐，吃吗？」
见我没有动静，宣鸿疆稍稍抿嘴，像是个小少年似的缩回了手，为数不多地显出了些委屈。
？
他竟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我见此不知为何心里一抽一抽地痛，忙接了他的馒头，咬了一口。
嚯，这馒头到还不知用什么面料做的，香的很。
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气氛骤然变得有些让人不知所措。
「按道理说，我比你大。」
过了许久，宣鸿疆已然啃掉了半个馒头，忽地呜呜咽咽地说话了。他将那馒头双手捧着，话出却是不吃了。
「但，现在，就现在，我可以喊你阿姐吗？」
我闻言只觉莫名其妙，半天没反应过来。
「我知道，这有些突然…」
他道。
「可以。」
我回了他，口中还回荡着那块馒头的香甜。
我也不知为什么会答应他。
但瞧着他那不敢看我的样子，又突然说这一番话，心中一击，脑子嗡嗡得响。
我知道了。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我这样了。
这孩子必然是被那个姑娘伤到了，瞧我与她有几分相似，便不管不顾了。
我仰望天空，倍感无奈，甚至有些想笑。
也是可怜中人。
我决定帮他一把，与他演一场戏。
贰肆
「阿姐。」宣鸿疆朝我这边靠了靠，神色有些忧愁。
「在呢。」我偏头，一边回他，一边吃着东西「怎么啦？」
「阿姐。」他在旁磨蹭了半天，最终还是抬起了头与我对视「你能抱抱我吗？」
「可，…呃…噗，咳咳咳咳咳咳……」我闻言忍不住呛了一下，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啊？」
「你能抱抱我吗？」他不动，依旧睁着亮亮的眼睛看着我，像是一个向自己长辈讨糖的孩子。
奇了怪了，我心也不软啊，这会子心疼个什么劲？
我四肢麻木，想到我现在要扮演的是他的“阿姐”。还是与他靠近，慢慢相拥。
「阿姐，你知道吗？前个在暗处看见了只会发光的蝴蝶，她特别漂亮，就像是误入混沌的天使。」他双手环住我，在我颈边微微地蹭了蹭「我觉得奇特，便伸出手来，不想她竟毫不犹豫直接飞入了我的掌心，久久不肯离去。」
「然后呢？」我咀嚼着馒头，心中又隐隐泛痛。
「然后。」宣鸿疆动了动，像是扯动了我的发丝，我没理他，只是与他拥着。他接着道「暗处不知为何挂起了大风，风中还携带着木碎，我唯恐伤到了她，忙想着要用另一只手将她扣住，为她遮挡，不曾想她却在我双手即将相合迅速飞离了我的掌心，并为我挡去一个即将要砸到我的东西，然后随着那股劲风，消失在了深渊里。」
讲到这里，我明显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便握着馒头缓缓地抚着他的背，他也感受到了，拥我拥得更紧了。
「我瞧着她那犹如流星碎影般划落，心疼至极。」说到此处，他顿了顿，又道「随后，风止，意暖，我却再不见得半点亮光。」
「阿姐。」他似乎哽咽了一下，又硬硬地憋了回去，让人不易察觉。
听罢，我们俩迟迟未动，过了一会儿，他噗的笑出来，到像是哭了「罢了，罢了，这下我死都不会与你分离。」言罢，宣鸿疆声线加重，坚决又缠绵道「死都不会。」
我大致了解了这货的故事情节，向口中塞去最后一口馒头，也与他抱得更紧了「放心，阿姐永远动不会离开你的。」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我听着这句没理头的话，正疑惑，才发现方才他是把我的一缕发丝和他的缠绕到了一起，还打了个结。
？
我松了松手，瞧见了他的侧脸在暗光中隐隐若现。
「我与你，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