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

    金黄的落叶,洒满地面。

    溪行之匆忙赶回看到的就是眼前这样一幅画面。

    锁妖塔前,少女半跪在地面上,茫然无措,眼圈通红,视线里没有焦点,只在看到他的身影时目光停顿了一瞬,极轻地问:

    “师尊,阿坚呢?”

    溪行之没说话,只慢慢靠近,踩过的地面,落叶咯吱作响。

    寒风呼啸。

    他脱下身上的青袍把少女整个人连同肩膀抱着包裹起来,平静道:

    “天冷,别着凉了。”

    指尖刚一触碰到少女的手,溪行之眉头轻皱。

    少女的手很凉,冰凉得不像活人。

    溪行之暗暗释放出一丝仙力,检查少女的身体,这才发现她的心脏上已经有了丝丝裂痕。

    心尖一颤,他默默运转牵绊两人的生灵术,替程瑶修复好心脏的损伤。

    顿时,在他身上,丝丝缕缕浑厚的金色灵力顺着生灵术的联系渡给了程瑶。

    “师尊,阿坚呢?”

    没有注意到男人的心不在焉,不死心,程瑶又问了一遍,视线终于寻到了落点,直勾勾地看着他,眼神悲痛:

    “阿坚在哪儿,师尊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毕竟你那么神通广大,我之前死了你都能把我复活,阿坚的去留你也一定知道的吧。”

    程瑶像是陷入了魔怔一般,只自顾自地喃喃自语,手指牢牢地攥着溪行之的一截衣袖,将男人的袍角揉到褶皱。

    少女凌乱的思绪,颤抖的身体也随之传递了给溪行之。

    “他死了。”

    “是被我亲手斩杀的。”

    作为执法者,将破坏天道规则的反派就地正法,溪行之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而已。

    溪行之面无表情地告诉了少女真相,似乎并不在意少女会怎么看待他,只抬手想替程瑶将那缕垂落的发丝撩到耳后。

    “啪”的一声脆响,惊动枝头的雀鸟。

    溪行之低头,目光凝视着手背上多出来的那一抹红痕。

    冷白的皮肤,青色的血管,衬得那个巴掌印更加显眼。

    “为什么?”

    他淡声地问,眸色平静得没有丝毫波澜,只极力去探寻,才能从中找到一丝埋藏得极深的暗色。

    “你杀了我的夫君。”

    程瑶仰头,眼角泪水滑落,整个人颤抖得快要碎了。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

    溪行之救了她,给了她新生和西清宗那些美好的新生活,教会她自保的办法,是她的恩人。

    想到之前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程瑶颤声问:

    “北清泽也是你假扮的吧?”

    溪行之没反驳,借助身外化身修复剧情本就是他这次的目的之一,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程瑶一行人。

    “果然,果然如此。”

    程瑶颤抖着身子几乎站不稳,溪行之伸手去扶她,却被她匆匆避开。

    “弟子愧对师尊,自请退出师门。”

    她无法向溪行之报仇,也不能像往常一样当做若无其事地继续留在西清宗。

    一旦看到溪行之的脸,她就会想到阿坚曾经为了改变她命运受了那么多折磨却又不得善终。

    而溪行之如同一个没有七情六欲的神,轻飘飘地就决定了他人的生死,多么冷血无情。

    少女单薄的身影仿佛一折就要断了,在地上狠狠磕了三个头后起身,颤颤巍巍地迈开脚步。

    溪行之垂下眼眸,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冷白指尖一阵金色光芒闪烁。

    只是,少女还没走到他无形之中为她设下的金色囚笼,就已经疲惫地倒了下去。

    程瑶苍白的小脸上一道道泪痕浮现,溪行之抱着她,右手覆上她滚烫的额头,下一秒却被少女的手紧紧拽住:

    “不要,我不要再忘记阿坚了。”

    她没有力气反抗了,只能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溪行之不明白如此脆弱的人类少女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执念,一次两次突破他布下的上古咒语遗忘术,强行记起曾经的爱人。

    “那我呢,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从来没有记起过我?”

    喉头滚动,这句话被溪行之默默埋藏在心底,从未宣之于口。

    他一向沉默寡言,不喜将情绪外露。

    指尖仙气一缕缕输进少女的身体。终于,生灵术的密切联系使得程瑶再一次目光迷惘,雾气弥漫,无意识地靠近溪行之的身体,汲取仙气弥补自身,脸颊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上。

    男人整齐的衣襟顿时被她捏皱一角。

    “阿坚。”

    她低声念道,柔软手心抚上男人清俊的脸,甜丝丝地笑,宛如蜜糖。

    “唤我子慎。”

    溪行之薄唇微动,目光注视着怀里的少女,眸如星辰。

    “子慎”是他的小字,千万年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再唤过这个名字,他也不曾告诉过旁人,只除了程瑶。

    “阿坚。”

    仿佛在故意跟他作对,少女嘴里只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

    溪行之垂下眸子,冷白指腹极有耐心地碾磨着少女的粉唇,强迫她张开口,指尖按压着她燥红的舌面,感受到少女小巧的乳牙拂过他微凉的指尖。

    “乖,唤我子慎。”

    他俯身,强行抬起少女的下巴一角,薄唇擦过,轻微的红。

    程瑶被那根修长手指搅动得喉咙酸涩,口涎控制不住地流出来,浸染了溪行之的衣袖,视线茫然。

    “哈……子慎……”

    仿佛被男人的声音所蛊惑,话到嘴边,她无意识地改了口。

    “乖孩子。”

    溪行之唇角微勾,眼里冰雪消融,奖励一般,低头亲了亲她的唇,手按着程瑶的发,青筋毕露,逐渐加深这个吻。

    龙的发情期极为漫长和恐怖,对对方的感情越深,那精力就越浓郁。

    他已经极力地在压制自己的欲望,怕程瑶承受不了。

    一时之间,四周极静,只有少女费力的几声吞咽声乍然响起。

    *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自百田村一路向南而去,就到了人间最富庶的地方——江南。

    近日正逢春,万物复苏。

    草长莺飞二月天。

    陈旧的青石板路,刚下过雨。

    沥色的青苔爬满了墙壁。

    空气中还漂浮着绵绵雨丝。

    巷子狭窄,两侧坐落着一些雕花的窗儿和三层阁楼,都是由玄木雕刻而成,精致婉约。

    窗边,五颜六色的花盛开着,爬满了整个青白色的墙壁。

    巷口,是一个巨大的帆船模型,召示着此地属于海边渔村。

    一人从远处而来。

    溪行之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骨节分明,清俊的面容在雨中模糊不清,只通身清气逼人。

    巷子里住着的少女们但凡见着他的,无不欣喜若狂,在阁楼上拥挤站着,试图把鲜花砸在他身上。

    她们居住的这条巷子叫花绣巷,是整个江南最擅长做衣服的地方,平日里绣娘们整日忙于纺织,生活平淡如水。

    近日,花绣巷新来了一个少女,看着不过双十年华,长得秀丽可爱,性子温和,自己在巷口开了一家绣坊,生意做的红红火火。

    若是只这样还不足为奇,她身边始终陪着一位相貌惊为天人的男子,说是她的哥哥。

    究竟是亲哥哥还是情哥哥啊?

    问那少女,她只脸红着避开不谈这个话题,但眼尖的人却看见她私下牵着那男子的宽大衣袖,姿态亲密。

    更别提那男子长相清隽俊美,气势强大,每天准时出现在这里接那绣坊老板娘回家,他们巷子里的人想不认识他都难。

    只是他身子好像有些病弱,经常咳嗽。

    今日下雨了容易着凉,她们果然又看见那人如往常一般来了。

    不知道是谁在阁楼上喊了一声:

    “瑶妹儿不在绣坊,她去翠湖边了。”

    喊完就迅速躲在了二楼门后。

    溪行之朝着声音的方向点了点头,迈步离开。

    清雅的身影,一如既往。

    人都走远了,姑娘们还心心念念地看着,舍不得移开眼。

    也不知道,这般神仙般的人儿,究竟是不是喜欢那个面容清秀的绣坊老板娘。

    若是真的,她们觉得可惜又沾沾自喜,自己可能也会有机会得到这个男子的青眼。

    若是假的,那也不足为奇。

    毕竟,这般气质高贵的人,本就不属于凡尘。

    只是,万般猜测也只是猜测而已。

    毕竟这男子的视线从来只放在那绣坊老板娘一个人的身上,从未多看旁人一眼。

    *

    翠湖,绵绵春雨细如丝。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春潮涌起,湖面上泛着一条条小船,是采莲女们在湖上泛舟,阵阵悠扬悦耳的歌声飘荡在空中。

    这个时节,莲花盛开,正是采莲的好季节。

    一朵长势喜人,形状完好的红莲放在集市上,可以卖到一个不菲的价钱。

    那些诗人文客,闺阁小姐们,最是喜欢这些文雅之物,一朵莲花可以被他们赋予许多含义与诗篇,炒到天价。

    一片船坞中,只一条扁舟默默无闻地停靠在湖心中央。

    面容清丽的少女梳着双环发髻,穿着一身桃红色衣裙,裙摆用华丽金丝勾勒而成,流光溢彩。

    一片碧波中,她坐在扁舟上,伸着手,脚尖勾住船尾一角,正努力去够靠她最近的那朵红莲,发间的碧玉雕花流苏簪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簪上点缀着颗颗珠翠,价值连城。

    “就差一点点……”

    程瑶深吸一口气,身子又往前探了半分,指尖已经触碰到那朵红莲的茎部。

    硕大的红莲,开的异常艳丽。

    朵朵花瓣绽放,露出里面黄色的莲心,清淡的香气扑鼻。

    这是翠湖上第一朵盛开的红莲,对程瑶来说意义非凡。

    她费力地握住那红莲的根,正准备把它扯下来,就听见莲花池中,有人笑着喊她:

    “瑶妹儿,你看是谁来找你了?”

    “谁?”

    她茫然回头,心神恍惚,脚下一松,顿时没了着力点,直挺挺地朝着寒冷的湖水深处坠去。

    扑通一声,有人跳进了水。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