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最近的焚灰第一个反应过来，瞬间冲上挡在两人面前，一刀精准地劈向攻击来处。
啪的一声闷响，刀刃像是砍中了什么坚韧的材质，去势受阻，被生生卡在空气中，随即他只觉身侧空气猛地一动。
闪念间，焚灰突然学着初魄那样抬起左手挡在身侧，下一刹，尖锐的剧痛清晰地从手臂传来。
无形的尖牙撕破作战服，深深地嵌入手臂之中，他用力咬紧牙，果断松开右手的刀，反手一针着色剂对着手臂上方狠狠扎下。
摔在地上的初魄见状，未及爬起，便已条件反射地打开操作终端，单手噼里啪啦地一通操作。
隐约的不规则轮廓终于慢慢浮现，宛若一只在黑暗中飘荡的幽灵。
落后一步的云树赤炎立时抬枪，嗖嗖两声，带网和棘刺的巨大钢箭将不明物结结实实地钉死在地面上。
归远迅速乘隙爬起，拉过初魄和受伤的焚灰退到两个战斗员身后，同时接通钢箭的电源。
高压电流下，不明生物剧烈地抽搐起来，很快便瘫平在地，巨大的身体飞快萎缩成小小的一团。
众人戒备地紧盯着那团残余物，好一会儿，终于确认其已经死去，才稍稍放松下来。
云树扫了一眼周围，将钢箭连着残余物从地面拔出，让赤炎捡上初魄的断手，带着队伍迅速退回电梯前。
归远从包中翻出几个小型自动炮塔和防御装置，将电梯前的这一小片布置成一个临时营地，才将两个伤员按在相对安全的角落里。
他一边翻找急救箱，一边飞快地交待：“自己先把伤口按住。”
“不……不用这么紧张。”焚灰有些虚弱地笑了笑，拉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条开裂变形的银灰色金属手臂。
“我这只胳膊也是机械义肢。”
云树和赤炎均是一怔，云树随之松了口气，表情缓和下来，“我还以为你真的打起来不要命了。”
“嘿嘿……我哪会那么莽……”
焚灰故作轻松地笑着，然而收回目光，却见面前的的归远依旧紧皱着眉，面若寒霜地看着他。
“……”
他不自觉地有些心虚，怂怂地闭上了嘴。
见他老实下来，归远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缓缓开口，“虽然个人信息上没有强制填写，但对于持续时间较长的远征类任务，你应该将情况提前告知队伍的工程师，让其做好维修的准备。这次若不是我刚好为初魄备了工具和零件，你这胳膊就只能卸了。”
焚灰乖乖低头，“……对不起，我错了。”
其实他从来没有打算暴露自己的机械义肢，刚才也并非无法避开，只是权衡了一下队友受伤和获取敌方信息，感觉废掉一条可以重装的手臂还比较划算。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归远的态度缓和了些，语气却愈发严肃，“虽然是外接部件，但机械义肢受损同样会对你的精神造成巨大冲击，不能因为断了可以重装就轻易冒险……”
话未说完，身旁忽然传来卡啦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过头，便见坐在一旁的初魄单手拿着自己噼里啪啦冒火花的断臂，正面无表情地尝试往断面处怼。
归远：“……”
对上他的视线，初魄瞬间坐正，把手藏到背后，小声道：“我只是想试一试……”
“别乱动，我等会儿给你接。”
归远直接伸手把断臂拿到自己身旁，低下头加快了修复速度。
尖锐的刺痛不断地从断裂处传来，焚灰痛得脸色发白，为了分散注意力，只好转头找初魄搭话。
“话说你这个，断了不疼吗？”
初魄摇摇头，“不疼。”
这副身体的感觉系统并未装载痛觉相关的模拟。
“真好啊，”焚灰有些羡慕，“你这是什么型号？感觉皮肤的仿真度也很高，是什么新型材料吗？”
初魄：“……”
“这是试验中的新型号，你想换的话等回到总部可以打申请。”
归远头也不抬地答着，手上已飞快将义肢外壳复原，给他拿了两片药，“好了，疼痛消退前暂时不要乱动。”
焚灰服下药老实点头，看他在工具箱里翻了几下，估计是发现缺了什么，起身走向云树。
等人走开，他小小声跟旁边的初魄嘀咕：“他是不是在生气啊？”
初魄仔细回忆了一下归远刚才的神态动作语气，再跟日常模式比对了一下，不确定地道：“好像是？”
“为啥？我还以为他是那种比较冷淡的性子。”
初魄：“……”
不要再为难我的金属脑袋了。
“总不能是见不得队友受伤吧，但我俩断的都只是机械胳膊啊……”焚灰兀自在那碎碎念，“就算是真受伤也不至于啊，我们都才认识没几天……”
说着说着，他的视线落到初魄还闪着火花的断臂截面上，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会不会跟你有关啊？”
跟我有关？
初魄当即输入这个来源不明的附加信息，再次艰难地运算了一遍，勉强得出一个结论。
“推测如下，他作为一个沉迷技术的工程师，对各种机械设备有着天然的热爱，所以，现在看到我身上这条设计精巧的新型号高级义肢被不明外物暴力破坏，损毁严重，他对此感到了愤怒。”
焚灰：“……”
为什么听着怪怪的细想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说话间，归远已经走了回来，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脑袋一拍，“别硬撑了，抓紧时间休息。”
“知道啦。”
药效上来，焚灰也终于消停下来，迷迷糊糊地靠在墙上闭上眼睡了过去。
归远在初魄面前坐下，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断面，便拿起镊子开始处理还在冒着火花的电线头。
“你的手臂有部分零件的融合需要用到红晶，我从武器储备里临时调用了一些，之后楼层探索留意一下有没有没回收的红晶矿石。”
“明白。”初魄依言给探测程序添了两行指令，想了想，好奇地问：“你在生气吗？”
归远的动作微微一停，脸上表情毫无变化，“没有。”
“哦。”
果然是焚灰判断错误了。
初魄彻底放下心来，歪头专心地观察着他修理的动作。
明明应该是第一次接触她这样的机械义肢，归远修理的速度却并未比刚才给焚灰处理时慢多少，灵巧的双手有条不紊地复原变形，接上电线，再换掉损坏的零件，流畅的动作让她不由看得出神。
归远忽然问道：“刚才，你为什么能提前对袭击做出反应？”
“一号城的队长让我注意安全，然后我就看到幻觉里有条鱼笔直向你游过去。”
归远一怔，“一号城？”
初魄用完好的左手戳戳自己放在地上的终端，归远随之感觉到自己的终端微微一震，一行消息弹了出来：“收到来自初魄的数据输入请求，请问是否允许？”
他一点击允许，瞬间涌入的无数画面险些把内存撑爆，他连忙设置了一堆过滤条件，脆弱的终端才没有被庞大的数据量直接卡死。
看着屏幕上一格格的小窗画面，他明白过来，“你是怎么连上的？”
“我不知道。”初魄茫然地把当时听到的提示语向他重复了一遍，不解地问，“难道是因为我也是中央塔出品的系统？”
归远有些复杂地看她一眼，低下头喃喃道：“那头原来是你啊……”
初魄：“？”
“没什么。”归远重新拿起工具继续维修，“所以你是听了白景的提醒，才会对幻觉产生警惕？”
初魄点点头，“感觉他们队怪怪的，似乎知道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一路上还把见到的资料都翻了一遍，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归远沉吟片刻，“你是觉得，他能看到这种发动袭击的不明生物？”
初魄摇头，“应该看不见，刚才跟我们同一时间，另外两队也遇到了相同的袭击，他们都没有提前发现。”
归远一惊，“有人受伤吗？”
“没有。”初魄给他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画面，“那两个不明物的袭击目标也是队里的工程师，一号城那边，它靠近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白景的无人机，瞬间被削成了碎片。至于三号城，乌鸦走着走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反手一枪，直接把那个东西穿在钢枪上电死了，她还挺惊讶的。然后他们现在正在拿那个东西烧烤，一致表示口感像塑料一样，不是很好吃，下次打算换成水煮的试试。”
归远：“……”
看他陷入沉默，初魄倒是努力开动了一下脑筋，“三个队伍都遇到了，这个会不会是中央塔为比赛安排的考验？”
“不太可能，”归远神色凝重地摇摇头，“刚才那一下，如果你没有把我拉开，照咬断你手臂那个力度推测，我至少也是重伤。”
若初魄不是机械身体，他们队更是会直接折损两人，这样的考验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而且，针对工程师这一点，也让他有些不安的猜想。
自己在负一层刚提出对电梯数据的疑惑，他们就集体遭遇了袭击。
是想掩盖和隐瞒什么吗？
思索间，机械义肢已被重新接好，人造皮肤自动愈合，断成两截的手臂登时完好如初，撕裂的衣袖也被他顺手补好，几乎看不出一丝曾经损坏的痕迹。
初魄活动着自己的胳膊，有些惊讶地眨眨眼，“好厉害，就跟新的一样。”
“能修好也不意味着你可以随便折。”归远淡淡地扫她一眼，“再断一次，我就给你装痛觉模拟。”
初魄：“……”
好像真的是生气了……
见她缩起脑袋瞬间乖如鹌鹑，归远无声地叹了口气，压下心头隐隐的烦躁，“先睡会儿吧，虽然没有神经受损的问题，但你的能量也损耗了不少，抓紧时间恢复一下，我们两个小时后再动身。”
“明白。”
初魄依言闭上眼，将系统切换至休眠模式。
归远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她看起来和睡着的活人无异，才收拾工具站起身，走到那堆残余物旁，拔下插在上面的数据采集头。
云树回头看了眼角落里安静睡着的两个，问道：“情况如何？”
“都没什么大碍，休息一下就能恢复。”
“那就好。”云树心有余悸地看向那团半透明的残余物，“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清楚，至少不是中央塔以前实验项目的产物。”归远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将残余物拿起来仔细翻看。
从外观和手感来说，确实很符合三号城队像塑料一样的形容，用刀剖开，里面也没有其他内脏器官，看着并不像是常规生物，反倒像一条没有核的雾鱼。
“至少目前知道电击对它有效，我先把它的参数加进探测仪，但不确定它活着的时候成分和现在是否相同，再加上它还会拟态，之后还是需要你们多加留意。”
云树点点头，转头和赤炎商量起武装的分配和调整。
归远记录完残余物的数据，仔细地将其彻底销毁，才有空打开初魄转给自己的监控画面。
镜头中，另外两队也像他们一样选择了原地休整，三号城队伍如初魄所言正在烧烤，签子上串的残余物碎块加起来，体积似乎比他们队遇到的还要大不少，然而却同样被电得外焦里嫩，还被撒上了调味料，切成一块块放在电子炉上仔细翻烤。
但看几个人的表情，明显加了蘸料味道也依然不怎么样。
而一号城的两人倒是很普通地找了个办公室坐下喝水吃干粮，只是白景一边吃，手里还一边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残余物的碎片，大量的无人机正散落在周围有条不紊地检测着什么。
这个数量……偷袭的不明物应该能避开才对……
归远看了一会儿，忽然将画面放大了几倍，才终于看清，除了那堆巴掌大的型号，空气中还悬停着大量只有蚊子大小的微型无人机，这些无人机仿佛被什么操控着，整齐地沿着特定路线交替巡逻，几乎将整个办公室保护得密不透风。
难怪了……
天恒像是早已习惯这种警戒方式，动作非常放松地靠坐在椅背上，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地面上忙碌的无人机。
“之前因为赶路一直都没机会，现在难得有时间，我们来聊聊吧。”
白景抬起头，表情平静，“聊什么？”
天恒放下水壶，灰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人偶一般缺乏表情的年轻人。
“来聊聊你黑进军团数据库，修改自己的等级，还篡改参赛名单，伪造中央塔通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