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自己的竹舍中，久久不能入眠，仿佛闭上眼就看见了洛潇眼神里的绝望无助。

    迷迷糊糊中，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与凌泉成婚后几年未孕，我偷偷地去龙门寺，我本来不信佛的，只是因为前几日武林大会绝尘竟然编排我，说什么嫁个男人不如自己当家，如今生不出孩子还得考虑男人感受，说不定还得给男人娶个小老婆。

    我左思右想，到处打听，当然这些都是暗地里做的，打听到龙门寺下的清净佛堂，里面的观音娘娘最是灵验。于是雇了辆马车，遣两个弟子跟着，怕被人误会，我行动鬼祟，若是有理怕也说不清。

    江湖上认识我的人不少，一路上，两个弟子乔装打扮，我也一直戴着帷帽。从山上求佛回来的路上，正赶上元宵节，它与花灯节不同，元宵节是团圆的节日，我不知山上的凌泉有没有担心我，想着一定要与他团聚，于是让他们赶快回青云。

    我撩开帘子，街上热闹非凡，更重要的是人群三三两两，更多的是夫妇二人，我那是一心念着凌泉，心里想着若是和他一起来逛元宵节夜市该多好啊，自从成亲后，我们似乎还不如从前那般快活，反而要受着夫妇之间的那些礼节。

    我心猿意马，却瞥见了角落处，几个地痞流氓在殴打一个少年，那少年滚作一团，抱着自己的头。

    我马上让弟子停下马车，我没带月魄，两个弟子跟在我身后，即使没有带月魄，这几个地痞流氓也不是我的对手，只见他们看了看我，还有身后两名执剑的弟子，只报上了名字，他们就吓得落荒而逃。青云派在凌泉的手上已经有如此威名了。

    迎着光，我看到那少年抬起头，瘦弱的可怜，我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若是愿意，跟我上青云山吧。”

    少年惊慌失措的脸上扫开了恐惧，他伸出手，放在我的手心上，真是双大手，比我的小不了多少。

    忽的少年的脸变得模糊，只见他面色阴郁，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为什么这么对我？”

    这张脸慢慢变了，变成了那张倔强而又绝望的脸，“为什么这么对我？”

    “洛潇！”我哭喊着，从梦中醒来，摸了摸眼角，竟然浸湿了一片。

    窗外灯火明亮，依稀听到人声，我穿好衣服，打开门，大师兄正在门口指挥着什么。很多人手里举着火把，一脸严肃。

    二师兄看了我一眼，不跟我说话，我猜他是因为今天我顶撞爹爹和自杀的事情。

    大师兄看到我，一板正经的脸上顿时笑盈盈，“溪儿，你还小，大师兄不怪你，你快去睡吧，小孩子不睡好觉，就长不高。”

    我心里一沉，想起了刚才的梦，忍不住问出口：“是不是洛潇不见了？”

    大师兄看了看我，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和洛潇睡一个房间的师弟说，半夜醒了没见着洛潇，我不敢惊动师父师娘，先让人自行找一找。你别问了，快去睡吧。”

    我压下内心的波动，如同一个女童一般，听话地回答声好，就关上了门。门外他们已经开始出发了，我得等等。

    他会去哪里呢。我熟读《武林纪事——洛潇卷》，我记得书中记载，洛潇有一个怪癖，他让人把住处建在一座半山腰上，上面记载建造这个房子，当时摔死了不少人，那个时候，人们唾骂洛潇，说他草菅人命，穷奢极华，屋室建在半山腰，极罕见，更罕见得是他竟然把自己的卧室修得像一个洞穴，住在洞穴一样的屋子里，这人是怎样的人，有人联想到，莫不是暗示自己像猛虎一般，要做武林的王者。

    我如今想来，怕是他极其缺乏安全感。心中内疚不由得多了几分，于是趁着其他人已经下山去找洛潇，提着灯笼，拿着匕首去半山腰的山洞看看。

    连续看了几个山洞，也没见他人影，还好青云山从没有听说过有猛兽出没，若是他被猛兽吃了，我恐怕这辈子内心都不得安宁。

    我怀着希望向前面一个山洞走去，嘴里轻轻喊着：“洛哥哥，洛哥哥。”

    忽的看见一个黑影从山洞里出来，我感觉那便是洛潇：“洛哥哥，你不要走。”

    那黑影只顿了几秒，接着向前走去，我肯定追不上，想起他曾经用身体接住我，灵机一动，也是搏一搏罢了。

    顺势坐下，匕首早就甩得不知哪里去了，大哭起来：“洛哥哥，我脚扭了，好痛啊，溪儿要痛死了。”

    他没有停下，我哭得更大声，好在现在是八岁身体，若是有人看到将近四十的夫人这么坐着哭，怕是见到一个疯子。

    我很绝望，因为他并没有停下，正当我歪歪扭扭准备站起来，脚却真的扭住了。这下我反而没哭，想着我现在脚也扭了，前面洛潇也不会管我，那我是不是得等到天亮师兄弟早习的时候才会被发现。

    我低着头，扭着自己的脚，想看看洛潇走到哪里了，却只见一道影子靠近。我惊喜地大喊：“洛哥哥，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黑夜中，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一句话不说，蹲下来，示意我爬上他的背，我看看他的小身板，想到白天他又救了我，我还没好好道谢，还不知道他伤没伤。

    我搂紧他的脖子，把灯笼举得高高的，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对不起。”

    过了好半晌，他才回答，“我先把你送回去，等天亮了，我再向掌门辞行。”

    “不行！”我赶忙阻止，想了一会儿，解释道，“洛哥哥，我不让你入青云门下是有我的苦衷的。”

    又接着强调，“你一定要留下！因为我不许你走！”似乎听起来，前言不搭后语。

    洛潇的脚步顿了顿，呼吸也沉重了起来。我知道他累了，“洛哥哥，要不，歇一会儿吧！”

    他没回答，继续走着，“洛哥哥，若是成为了青云派的弟子，我想要洛哥哥给我个保证。”我想了想，“你就说“我洛潇发誓此生绝不做对不起青云派的事情。”这样就好了。”

    他呼吸渐渐放缓，少年的嗓音带着些柔软，“你今日这么做，是怕我以后做出对不起青云的事情？”

    我用力地点点头，差点把我们两都带歪了，我突然想起他又看不见，大大的嗯了一声，催促道：“反正，你现在不许离开青云山，你快发誓啊，不然我跳下去了。”

    “我真怀疑你不是八岁。”少年淡淡的一句话，我却心头一惊，控制好情绪，不露出端倪。

    正手足无措，少年停了下来，弯下背，把我放在地上，他眼睛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只见他伸出右手，朝着上天，缓缓开口：“我洛潇发誓，此生绝不做对不起青云派的事情，发誓守护林语溪一生。”

    少年的声音在山林里响起，这里原本静悄悄的，偶尔只听见几只雀鸟的声音，他的声音极清晰，听得很明白。我有些尴尬，只好说：“后面一句不用说哦。”

    做完这一切，心里好受多了，我和洛潇同时回到山上的时候，爹爹娘亲已经在我屋子前面等着了，还有一大圈的青云派弟子。洛潇放下我，娘亲赶紧上前，“溪儿，你脚怎么了？”

    “没事，只是扭到了。”

    “这怎么没事呢？给娘看看。”

    我拉住娘的手，看着爹爹严肃的表情，“胡闹，你们两个简直胡闹，这么看洛潇也不必成为青云的弟子了，明日就离开吧，我让若霜给你备好行李。”

    “爹爹，”我第一次在爹爹的面前跪下，“今天是溪儿胡闹，洛潇是无辜的，请爹爹把他收入青云门下，不然溪儿绝不起来。”

    “你又是闹哪一出？”他眼底终于忍不住透露出关心来。

    “爹爹，溪儿不懂事，以后会好好学，不会再让爹娘担心。”我知道自杀的事情让爹爹汗颜。我也深觉自己的不理智。

    “凡哥，既然这样了，也不要让两个孩子受罪了，就听溪儿的话吧。”娘亲也忍不住求情。

    “是的，师父，求您了。”几个师兄弟也跪下，接着就是跪倒一片。

    “好吧，就这样吧，天都快亮了，等白天，洛潇换上衣服，去正殿正式入青云名牒。”复而对着我说：“溪儿今日在堂下的行为还有言语，作为一名青云派的弟子，实在有违祖制，念你年纪尚小，这几日就在屋里抄抄书，不许离开。”

    “谢谢爹爹！”我被大师兄和二师兄扶进屋里，回头看了看洛潇，对他粲然一笑，还好，没有造成恶果。娘亲在给我上药。

    我心里却在想着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还好我机智，若是今晚洛潇被赶出去，他必定日后会成立洛门教，那么之后发生的事情一点不少，那么可能他锱铢必较，往后报复青云派也是不可而知的，想来今日跪了又跪，哭了又哭，也不算苦了。

    娘亲看着我脸上诡异的笑容，点点我的鼻子：“真是人小鬼大，今天吓死娘了。”

    我在娘亲的脸上亲了一口：“娘亲，我真想快快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