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验物品的矮个子执事指着桌上的钢丝绳、墨色飞刀和匕首，再一次问道：“沈队长，你确定这些都是你本人使用的武器？”
在曙光基地，即便是像孙铭这样家底干净的普通人都要通过三道查验，一是核实身份，二是检查行李，三是搜身，确认不会对基地造成任何威胁后才会放行。
而殉道者的查验更为苛刻，在核实身份后，执事们会把殉道者带到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要求殉道者全.裸接受检查，以防有人夹带危险物品，同时会有专人针对行李中的物品提问，殉道者必须仔细回答这些物品的来源、用途和数量，但凡有一项说不清就会连人带物被扣下，等待更高级别的查验。
沈骁已经通过其他检查，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关：解释随身物品的来历。
室内温度不高，沈骁却只穿了一条短裤，他身上分布着大小不一的陈旧疤痕，有些疤在时间的作用下变浅变淡，有些却因为创口过深而难以抚平，这些疤痕经年累月，一点点沉淀在新生的皮肤中，最终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少年时的他很介意疤痕，觉得丑，可现在的他早就习惯了，就像他早已适应曙光对殉道者的不公一样。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平静地说：“请问我能先穿衣服吗？屋里挺冷。”
“可以，你先穿。”高个子执事点头准许。
“谢谢。”沈骁边说边捞起自己的衣物，三下五除二穿戴整齐，借着穿衣服的空隙观察执事们的反应。
执事们没有增派人手，没有接到新的指令，除了最初的询问外，一切都与平时没什么两样。
这证明江莱那边暂时没有出现漏洞。
沈骁的心没能因此放下，虽说他拿走了江莱的背包，但她袖子里有银针，内衣里藏着蓝房子的画册，更别提那枚显眼的绿宝石戒指，万一遇到熟悉机关暗器的执事，发现了戒指里隐藏的刀片…
而且她还没有ID卡。
以林正初的谨慎，江莱那边很难轻松通过，她不是逆来顺受的性格，遇到不爽的事情一定会反击，直接把满屋子执事放倒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他也不希望江莱经历和他一样的检查。
想到这里沈骁有些自责，如果提前知道女性需要单独检查，他一定会找其他的办法带她入城，而不是坐在这里瞎担心。
算了，实在不行就陪着她大闹一场，反正早晚的事儿。
“现在可以回答了吗？”高个子执事说。
沈骁习惯性摸烟，突然想起禁烟惩罚的时间还没到，不由皱了皱眉，看着烟卷说：“包里东西都是我的。”
“沈队长，我们查询了你近些年的物品携带清单，发现你和其他猎人不同，你从不随身携带战利品，而且每次登记的物品都是重复的，这些物品包括银色飞刀一组、短刀一把、少许衣物、苦修药剂一瓶、香烟若干、打火机一个、银币一枚，还有制皮工具一套。”矮个子执事说，“这样的习惯你保持了十几年，可这一次却一反常态，甚至购置了新武器，请你解释一下其中的原因。”
“武器不是买的，是在冬日之家捡漏捡的，”沈骁说得轻描淡写，“哦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冬日之家被袭击了，里面的人一个没剩，我从遇袭的商人包里挑了几个能看上眼的，就是你桌上那几件。”
比起冬日之家遇袭的消息，执事们更为震惊沈骁的语气，那么多生命消失在世界上，他不想着悼念死者就算了，竟然还有心情捡东西？
“干嘛这么看我，没听说过物尽其用吗。”沈骁故意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人死了就是死了，和市场上翻肚皮的鱼没什么区别，与其让死鱼烂在地里，不如扔到锅里做成菜，这些武器也是同样的道理，二次利用总比锈成废铁强，是吧？”
“飞刀和匕首或许是碰巧捡漏，那这卷钢丝绳呢？”矮个子执事隔着手套拿起江莱的钢丝绳，“它的制作工艺和材料都来自洞穴基地，虽然看上去只是普通的绳索，但它每一段的韧度和锋利程度都不同，明显是根据使用者的习惯特意定制的武器，我们初步判断这卷钢丝绳与你的短刀出自同一位工匠，对此沈队长如何解释？”
沈骁默不作声，目光缓缓打量着矮个子执事。
两位执事有些紧张，他们每天都和殉道者打交道，知道什么样的人不好惹，眼前的猎隼队长看上去彬彬有礼，可身上毫不掩饰的攻击性让人畏惧，这种训练有素的战士一旦被激怒，十个执事绑在一起都不够打，高个子执事已经把手伸向警铃，做好了随时请求增援的准备。
“别紧张，把手从警铃上拿开，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我不会为难你们的。”沈骁指了指钢丝绳，对矮个子执事说，“我看你是个识货的，应该知道厉害的工匠都会在武器上留下隐秘的刻字吧？”
“当然。”矮个子执事的声音没什么底气。
“我想给短刀做些调整，可找不到当年打造这把武器的工匠，其他工匠也不愿意接手别人的活儿，”沈骁说，“如果你能从那钢丝绳上找到工匠信息，麻烦给我说一声，我一定重金酬谢。”
矮个子执事想说什么，却被高个子执事用眼神阻止。
“沈队长，你的查验尚未通过，不要转移话题。”高个子执事说，“武器的事情我们暂放一边，等冬日之家调查小组的人回来后自然会有结论。”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沈骁说，“大家都忙着备战无夏之年，谁还顾得上几个猎人的死活。”
“沈队长，请注意你的言辞，”高个子执事指着江莱的背包，“除了武器，这个包里还装有很多不明试剂，我们暂时无法确定是毒物还是药物，从你过往的战斗记录中，我们没有发现你有用毒的记录，也未曾得到你精通药理的信息，关于这件事，你如何解释？”
沈骁笑了一声，问高个子执事：“一看你就没追过女孩吧？”
高个子执事涨红了脸，说：“请严肃回答问题。”
“我在回答啊，”沈骁说，“追女孩呢要投其所好，女孩子喜欢什么？无非是香氛啊，护肤的东西啊，诸如此类。”
“你的意思是，这些都是你送给新队员的礼物？”
“嗯哼，不信可以打开闻闻吗，闻闻看是不是和女孩子一样香甜？”沈骁有些慵懒地靠在椅背上，“你是不是还想问，我包里为什么会有女孩的贴身衣物？反正现在你们也知道我和她关系不一般，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就是…你们懂吗？男女之间的那种，小情.趣？”
“沈队长，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很少接触异性，甚至连…去某些场所消遣的记录都没有，在两性关系方面可以说干干净净，是什么让你突然间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总有这样的事吧，遇到一个女人，生活从此有了色彩，曾经不愿尝试的事情也有了兴趣，”沈骁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这很奇怪吗？”
刚才负责询问的执事突然推门进来，和屋里的两位执事小声交谈了几句，然后对沈骁说：“沈队长，你的查验已通过，苦修药剂的余额我们会第一时间上报，请你尽快去补充新的药剂。另外，唐先生让我传话给你，江小姐是曙光的贵客，他已经为江小姐准备了舒适又安全的住处，还请沈队长放心。”
又是唐渊。
这算什么？先打一巴掌再给个糖吃？
“好的，帮我谢谢他。”沈骁说，“江莱那里我会通知到，至于是否接受基地的安排，得看她自己，我说了不算。”
“好的，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沈队长可以离开了。”执事说，“在曙光的这段时间，希望你能严格遵守殉道者准则，不可随意前往规定范围以外的区域，如果出现特殊情况，请你至少提前三个工作日提交申请，否则会遭到严厉的惩罚。最后，祝沈队长在曙光休假愉快。”
惊蛰趴在江莱身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狗用无奈的眼神望着郑勋，心想这厨子真啰嗦，不就是在屋里加两张床的事儿吗，至于唠叨这么半天。
“妹子，你可想好了再做决定，”郑勋瞪大眼睛对江莱说，“殉道者住的地方比冬日之家差远了，条件艰苦着呢，而且一旦进去，再想出来很麻烦的，光是申请表就得填好几张，还不一定给你批！”
“没办法啊，原本打算低调进城，没想到半路杀出来个唐渊，”江莱说，“等天一亮，整个曙光恐怕都要知道沈骁带了个女人回来，既然如此干脆将计就计，把戏做足了给大家看，八卦只有在没揭开的时候才最有趣，当人们发现真相和传言没什么区别的时候，自然也就失去了兴趣，我们才好进行下一步。”
“理是这个理，就是觉得太委屈你，”郑勋说，“难得来到曙光，却哪里都去不了。”
江莱笑着说：“放心，我又不是一个人，有惊蛰陪我呢。”
“想什么呢你，”郑勋摇摇头，“宠物不允许进入集体宿舍，这是曙光多少年的规矩了。”
江莱想了想，说：“这样的话，惊蛰你先去…”
惊蛰浑身一个激灵，瞬间睡意全无，猛地起身打断了江莱：你终于要抛弃我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有了沈骁就不要狗了！不行！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惊蛰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有个任务只能你来完成。”江莱手心朝上伸出手，“爪子给我，乖。”
大狗气鼓鼓的，别过头去不看江莱，但还是把前爪放到主人手里。
江莱晃悠着大狗的爪子，说：“我初来乍到的，总在大街上走动难保不被注意，但你就不一样啦，人们一般不会注意到遛弯的狗。”
大狗抬起眼皮：我觉得你在唬我。
“没有，我很认真。”江莱说，“我需要你帮我摸清警卫的换班时间，各个区域间移动的最快路线，最好还能了解一下人们对林正初和唐渊的看法，说到收集情报，还有谁比我们惊蛰更厉害的？”
惊蛰的尾巴一点点翘起来：行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就勉为其难出个差，但说好了啊！就这几天！任务完成后你必须接我回去！
“好好好。”江莱把惊蛰的狗脑袋抱在怀里揉，“等你胜利凯旋，大骨头管饱。”
郑勋在一旁看得乐呵：“你总和惊蛰说那么多，它真能听懂啊？”
“它就是懂的太多了。”远处传来沈骁的声音，紧跟着一个包飞了过来。
郑勋下意识起身要躲，江莱坐在椅子上没动，两手稳稳接住自己的背包，眼睛笑成月牙，说：“沈队长，你迟到了。”
“没办法，执事们太能聊了。”沈骁边说边走过来，坐到江莱身旁，“看看你包里有没有少东西。”
江莱快速查看背包，“没少，多了。”说罢从包底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一张纸，“这是什么？出入证？”
“头儿你可真有本事，江莱连ID卡都没有，你竟然能搞到出入证…”郑勋话音一顿，“瞧这反应…难道不是你放的？”
“不是我。”沈骁表情不太好看。
“…又是唐渊？”郑勋说，“总不会是林正初吧！”
“是唐渊，”沈骁从江莱手里接过出入证，“这是在告诉我，他知道猎隼的队医有问题。”
“那江莱岂不是很危险？”郑勋说，“现在怎么办？”
沈骁思索片刻，说：“我觉得唐渊暂时不会拿江莱怎么样，否则在查验的时候就可以轻易把我们拿下，现在想想，猎隼能顺利通过查验，还真得好好谢谢这位代理执政官。”
“一方面卖人情，又是查验放水，又是送通行证，”郑勋摸着下巴说，“一方面暗中威胁，告诉我们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让我们不可以轻举妄动，这个唐渊比想象中能干，可他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这么做不一定为了我们好，但一定为他自己好。”沈骁说，“江莱，唐渊给你准备了住处，想去的话可以去。”
郑勋一愣：“那肯定不能去啊，谁知道是龙潭还是虎穴！”
“倒是不用太担心，唐渊想对付我们的办法有很多，没必要选择最低劣的一种。”沈骁对江莱说，“而且他都开了这个口，想必住宿条件不会差，你住进去也能好好休息几天。”
“不去，住不惯。”江莱说，“你屋里的大卧室不是还有空床吗，挤一挤够睡。”
沈骁缓缓看向郑勋：“你告诉她的？”
“哎呀孙铭怎么办个手续这么久，”郑勋装模作样地逃离现场，“我去看看啊，你俩慢慢聊！”
等郑勋走后，沈骁握住江莱的手，小声说：“失算了，我没想到唐渊会这么快注意到你。”
“他能注意到我，证明他不是个只知道听命于林正初的饭桶，如果能拉来当友军，是好事。”江莱说。
沈骁看着江莱：“我今天总有种错觉，觉得唐渊早就知道你会来。”
“我也觉得唐渊和你关系不一般。”江莱一笑，“但你说过，你们不算熟。”
“总而言之多个心眼吧，我有预感，唐渊很快会来找你。”沈骁说，“对了，你是怎么通过执事查验的？”
江莱耸耸肩，说：“问了几个问题，随身物品看了看，就放我走咯。”
“如果是这样，我倒真要怀疑唐渊和你的关系了。”沈骁问大狗，“惊蛰，说说看，你家主人怎么通过查验的？”
惊蛰：你听说过有谁查验时，把全体执事吓得不敢睁眼的吗？
沈骁：“…洗耳恭听。”
江莱：“惊蛰，你大骨头没了！”
沈骁：“惊蛰，她扣的我补给你，双倍！”
惊蛰看了看江莱，又看了看沈骁，最终把狗爪子放在沈骁膝盖上，清澈的眼神无比坚定：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