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色的眸子，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江莱微微一愣，“我以为它的眼睛会更特别一些，比如有特殊花纹，或者没有眼球什么的。”
“确实，太正常了反而很违和。”沈骁说，“看他的样子应该也快到极限了，剩余体力不足以支撑他高频瞬移，只能正面迎战。”
“嗯，希望如此，不要又是什么新花招。”江莱说，“以防万一，还是按照原计划走，你负责盯坐标，我负责追本体，我们速战速决。”
“好，还是那句话，量力而行。”沈骁说。
“放心，我胆子小，特怕死，不会硬抗。”江莱笑道，说完直接冲了上去。
利刃破空的声音不绝于耳，三维地图上，代表江莱的蓝色光点和代表“鬼”的金色光环频频相撞，江莱像紧追猎物的猎手一样死死咬着对方，沈骁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眉毛拧成一团。
沈骁和江莱有过多次配合，也不止一次交过手，对她的作战风格可以说熟悉。
江莱在战斗中从来都是个扬长避短的人，她知道自己在力量上的短板，所以很少会正面硬碰硬，无论打怪还是打人，她多是以巧取胜，看似左躲右闪，一副随时要溜的样子，实际以退为进暗藏杀机，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在制服对手前绝不会轻易显露攻击意图。
她就像战场上的影子，大多数时间都藏在暗处等待时机，不出手则已，出手便是杀招，干净利落，从不会和敌人周旋太久。
今天却不太一样。
她一改平日里谨慎的作战风格，打得毫不顾忌，一招一式全在明处，连个假动作都没有，攻击直来直去，防守破绽百出，莽撞的简直像个新手。
更夸张的是，已经五分钟过去了，她竟丝毫没有结束的意思，和“鬼”打的有来有回！“鬼”也像是故意让着她一样，对那些破绽视而不见，除了退就是闪，实在躲不过去了才象征性的挡一挡，反正绝不还击。
说好的速战速决，你俩在这儿过家家呢！
沈骁胸口堵得慌，恨不得亲自冲上去把那“鬼”揪出来问个明白，无奈腿上的伤不争气，他只能干看着。
突然，“鬼”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身体整个软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三维地图上的金色光环也变暗了不少。
这意味着“鬼”的体力即将耗尽。
“启示”级别的异能相当耗费体力，哪怕是守夜人也难以长时间维持“启示”的状态，一旦体力耗尽，不光是用不了异能，连逃跑都是问题。
江莱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她速度不减，眨眼间冲到“鬼”面前，用匕首刺向“鬼”的心窝。
刀尖即将刺入的一刻，“鬼”举起仅剩的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刀刃。
“我看你断了胳膊的时候挺淡定啊，”江莱手上用力，把匕首往里推，“怎么现在怕了？让我猜猜你的弱点在哪里，喉咙？心脏？还是大脑？”
刀刃深深划入“鬼”的手指，皮肉下森森白骨清晰可见，眼看就要连根切断，“鬼”却丝毫不在意，只是抬眼望着江莱，眼中满是悲伤。
再一次，江莱看到了他眼角的泪。
她瞳孔骤缩，猛地抽出匕首，和“鬼”拉开距离。
“你是谁？”她质问道。
“鬼”肩膀一震。
“回答。”江莱说。
“鬼”转身想跑，却被惊蛰咬住了腿。
“我最后一次问你，”江莱说，“你，到底，是谁。”
风声阵阵，雪下大了。
江莱低着头，一步一步走向“鬼”。
“鬼”惊慌的回头，却只看到地上的脚印。
一个黑影闪到他身后，冰凉的匕首毫不留情地抹过他的脖子。
刀刃锋利，所过之处瞬间皮开肉绽。
“我说了，是最后一次。”江莱说。
“鬼”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瞳孔渐渐散开。
三维地图上的金色光芒却没有消失，顷刻之间已经逃离到新的标记上！
“鬼”的弱点不是喉咙。
“东南方向！”沈骁很快发出指令，“三个单位！”
“鬼”的速度明显慢了很多，江莱轻易便追上了他。
这次的中转站是个少年，眼睛闭着，嘴角挂着阳光的笑容。
“鬼”的这幅外表很有欺骗性，但凡动一点恻隐之心都会被反杀。
江莱没有动摇，她的所有关注点都在“鬼”本身，匕首像是长了眼睛，不偏不倚正中心口！
江莱神色一凛。
这一刀的感觉不对。
尸骸只有一层皮，是中空的！
弱点也不是心脏！
江莱快速后撤，但还是迟了一步。
少年像漏气的皮球一样渐渐干瘪，刀口内空空如也，一股异香很快从刀口处蔓延开来，钻入江莱的口鼻，让她眼前一花，直接趴倒在地。
是毒。
幸运的是，她熟知这种毒.的.配方，随身的解毒剂可以轻易化解。
金色光芒没有多停留，转眼已经跳到下一个中转站。
“正西九个单位！”
沈骁话音未落，江莱的墨色飞刀已经脱手，刀尖朝着对应坐标飞去。
然而天不遂人愿，飞刀还没到位，金色光芒竟再次逃脱！
“西北…十四个单位！”
伴随着指令，银色飞刀出现在空中，刀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撞向墨色飞刀！
“叮”的一声脆响，墨色飞刀即刻转向，准准戳进“鬼”的后脑勺。
“鬼”没能躲开飞刀，向前踉跄好几步。
解毒剂很快起效，江莱爬起身，准备给“鬼”最后一击。
“…东北方向…二十！”
江莱从没听过沈骁如此虚弱的声音，下意识回头找他。
他表情从容，目光坚定，时刻关注着夜幕上的变化。
可他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青的发紫，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因为强撑而紧绷着，像是随时会倒下。
沈骁其实早就发现自己中毒了。
小腿挨的那一刀远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痛感像蚂蚁一样涌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越来越跟不上“鬼”的速度，不得不停在原地，让江莱一个人面对未知的“鬼”。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但“鬼”的体力还未耗尽，三维地图上的金色光环若隐若现，却迟迟没有熄灭。
沈骁知道，他和“鬼”都已经接近极限，谁能抗住，谁就能赢。
他击中注意力，尽量让自己表述清晰，“…依然东北方向…二十…五…”
突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沈骁一愣，“追他啊…等…什么…”
“闭嘴。”身后的人说。
一只冰凉的手从背后伸过来，往他嘴里塞了一粒药。
药很快在嘴里化开，苦的要命。
毒药带来的不适快速退去，夜幕上的金色光环越跑越远。
“还来得及，他体力不多…”
江莱绕到沈骁面前，用手指按住他的唇，“天黑了，不追了，下次再说。”
沈骁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刚才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下来，力量像是一下子被抽空，只觉得站都站不稳，“…拜托，扶我一下。”
惊蛰嫌弃地看着沈骁：哟哟哟瞧把你虚的！
江莱钻到沈骁胳膊下面，用身体架着他缓缓坐下，开始小心地查看他小腿的刀伤。
“知道自己中毒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江莱问。
“不是大事，我扛得住，而且不是还有你这个用毒专家在吗，我怕什嘶…”沈骁倒抽一口冷气，“你拔刀前…吱一声啊…”
“哦。”
“…生气了？”
“不敢。”
沈骁抬手把她掉下来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你说你…再有几个回合我们就赢了，这时候跑来找我，傻不傻。”
“他的毒很厉害，再晚一会，你会死。”江莱说，“抓鬼总有机会，可人死了，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沈骁突然笑了。
“…毒把脑子毒傻了？”
“江莱，谢谢你啊。”沈骁说。
谢谢你选了我。
“你应该谢的不是我，而是人面鸟。”江莱说，“若不是我们误打误撞遇到人面鸟，你又慷慨大方的把人面鸟肝脏都给了我，我就没有材料制作解毒剂，今天你就得把命放在这儿。”
沈骁笑着点头。
“你能不能不笑了？”
“嗯。”沈骁嘴上答应，脸上的笑却止不住。
雪越来越大，天也已经全黑，夜幕上的红色光点闪动不停，怪物们渐渐围上来。
四处都是危险，他受了伤，鬼也没抓住。
似乎全是糟心事。
但他就是止不住的高兴，心头像是塞了一块软糖，温柔又甜蜜。
“行了，暂且处理成这样，好在你是殉道者，恢复得快，不至于太麻烦。”江莱说，“我有预感，鬼还会来找我的，但不会是今天。”
沈骁不停点头，“嗯，下次再交手，估计他还得冲你哭。”
“这阴阳怪气的，哪儿学的啊？”江莱边说边看向大狗，“你教的？”
惊蛰疯狂摇头：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要不要打个赌？我赌鬼下次见了你会哭。”沈骁说，“到时候你赢了你揍他，你输了我揍他。”
“…不赌。”
“不敢？”
“不！想！”
“哦——”
“走了惊蛰，去找老郑他们，和大家汇合了。”
“欸你拉我一把啊！”
“我看你精神挺好的，自己起。”
“…说真的，我起不来。”
“沈队长，你的话你自己信吗？”
“好好不逗你了，说正事。”沈骁用手滑动夜幕的三维地图，“今天不知道刮得什么风，把怪物全都刮去大桥了。”
“老郑他们去的那座桥？”
“对，曙光大桥，想快速进入曙光基地，这是最优路线。”
“有多少怪？”
“非常多，和聚会似的。”沈骁逐一触碰地图上的红色光点，“有几个…声音我没听过，是陌生的怪。”
“老郑他们能坚持多久？”江莱说，“要不然我先过去？”
“曙光大桥不远，我们赶得上。”沈骁说，“问题是，去了之后怎么办。”
江莱抬头望向夜色。
正南方向，一条宽阔的道路笔直向前，道路下面的冰面闪闪发光。
曙光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