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色纽扣(1)

    过往和现实重叠,让沈骁一时恍惚。

    “老郑刚换了我,你要是不困就值夜去吧,我看他眼皮直打架。”江莱打了个哈欠,“睡了,晚安。”

    郑勋坐在火堆前,越看沈骁越不爽。

    “你差不多得了,”郑勋指着一地的烟头,皱眉道,“就不能少抽点?”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沈骁说,“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呢,对自己好一点。”

    “谁关心你这个了,”郑勋说,“我是让你也考虑一下我们穷人的感受,烟那么贵,没你这么整的。”

    “我可以八折卖给你,从工资扣。”

    “不稀罕!你请我抽还差不多。”

    “老郑,你是不是胖了?”

    “你啥眼神,每天风餐露宿的,到哪儿胖去。”

    “但我怎么瞧着,你脸越来越大了呢?”

    “滚!”

    沈骁故意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点了,慢悠悠的吐着烟圈。

    郑勋恨得牙痒痒,最后实在忍不住,手一伸,“八折就八折!给我一根。”

    沈骁笑着没说话,把烟盒连同打火机一起给了郑勋。

    郑勋等不及开始吞云吐雾,发出满足的叹息。

    “好意思说我呢,你才是烟瘾大的那个,”沈骁说,“这马上到曙光了,怎么样,给你妹买墓地的钱存够了吗?”

    “差不多吧,只要它别涨价。”郑勋扬了扬下巴。

    “能买直接买吧,别等了,钱不够我借你。”

    “不不不,这钱不能借,我好歹是个当哥的,给亲妹子买墓地还要借钱,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

    “反正需要就吭声。”沈骁顿了顿,“老洪最近状态不好。”

    “你也看出来了?”郑勋叹了口气,“能理解,找女儿找了这么多年,一点头绪都没有,无夏之年又来凑热闹,到时候基地大门一锁,啥事都得往后推,能不烦吗。”

    “嗯,眼看快到雪崖了,我担心他想不开,这几天都盯着点,”沈骁说,“行了,你回去睡吧,我替你。”

    次日一早,猎隼来到附近的一个山坡上,将在冰霜密林里发现的五具尸体逐一安葬。

    “唉,各位兄弟,也不知道你们都叫啥,就不给你们立碑了。”郑勋一边铲土一边说,“等回到基地,我们试试能不能找出你们的身份,也好给你们家人一个交代,万一不行,你们也别怨我们。”

    孙铭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其中一个土堆,“还不如不让家里人知道,离开时候好好一个人,却只能被埋在荒郊野岭,连个像样的遗物都没有,家里人怎么受得了。”

    “孙铭,你要明白,看不到头的等待才是最难熬的。”沈骁难得没有抽烟,他抓起一捧土,“按理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我们路程远,没办法把尸首带回去,眼下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给家里人带个信了。”

    洪展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的看着远处。江莱也是如此。

    几天后,猎隼终于到达雪崖附近,为了补充食物,不得不找了避风的地方扎营。

    正如江莱预测的那样,阳光并没能坚持多久,来自冰霜密林深处的寒风很快超越了他们的脚步,一路蔓延到看不见的地平线尽头。

    好在天空还是亮的。

    自打江莱在队员面前一展身手后,打猎这事儿就落在了江莱和沈骁两个人头上,猎隼另外三个人则乖乖承担起小队后勤事务。

    “火核这两天有反应吗?”沈骁扛着一头鹿走过来。

    “完全没有,它得吸取火焰的能量才能苏醒,平时我们取暖用的火,还不够它塞牙缝的。”江莱正在处理一只野猪,手上都是血污,“惊蛰,来给我搭把手。”

    大狗疲沓沓趴在地上,假装听不见。

    “狗皮穿腻了?”

    惊蛰马上起身,乖乖上去帮忙。

    野外打猎最困难的莫过于将沉重的食物带回营地,尤其还是在低温下,如果不能及时把猎物带回温暖的地方,那它很快会冻得硬邦邦,所以遇到这种体型巨大难以移动的野兽时,往往会在它身体还温热的时候就地处理,这样可以更方便的剥皮分肉,也不至于冻伤双手。

    沈骁看着江莱利索的处理猎物,称赞道:“放血剥皮开膛解肉,这可是技术活,看不出你还有这本事。”

    “我可不止会解剖动物,人也行,”江莱用胳膊擦了擦头上的汗,“沈队长有没有兴趣试试?”

    “没有,我还想多活几年,”沈骁也开始处理自己的猎物,像是随口说了一句,“我之前梦到你了。”

    江莱停下手里的活,看着沈骁,“这梦正经吗?”

    沈骁手一滑,差点戳破猎物的内脏。

    江莱忍住笑,“看不出啊,沈队长花花肠子挺多,一点都不符合曙光基地的气质。”

    “你倒是很有洞穴基地的风格。”

    “沈队长过奖了,”江莱说,“我们还有多久能到曙光基地?”

    沈骁擦擦手,指着远处说:“前面是雪崖,绕过雪崖,一路向南,我们就到曙光基地了。”

    “真快啊…”江莱顺着沈骁的手看去,眼眸突然一紧,“老洪?”

    沈骁看不到那么远的距离,但他很快意识到事情不对:“人在哪?”

    “跟我来!”江莱一个箭步冲出去,“他掉下雪崖了!”

    *

    雪崖的前身是微光矿坑。

    “浪潮”开始后,大雪逐渐将矿坑覆盖,变成一片漫无边际的白,这里不再生产钻石,而成为猎人口中用来指示方向的明灯——沿着雪崖一路向南,便是曙光。

    但雪崖也会带来阴影,经常有不小心的猎人太过靠近矿坑边缘,被那些看似结实的积雪欺骗,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空,成为坑底众多白骨中的一员。

    死亡矿坑,是雪崖的另一个名字。

    洪展是老猎人,他非常清楚需要和雪崖保持怎样的距离才不会摔下去,原本洪展只是和每次一样,想过来看看,看一看就走,不会逗留太久。

    他拿出送给妻子的小圆镜,在雪崖前照了照自己的络腮胡,又对着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说了几句话,转身准备回营地

    队友们还等着他打牌。

    突然,他从镜子里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个不到十岁小女孩,她趴在矿坑边缘靠下一些的地方。

    已经死了。

    洪展一瞬间脑子空白,鬼使神差的,他踩着雪一路走过去,正准备伸手去抓住女孩的尸体,却觉得脚下空空,身体瞬间下落。

    他猛然意识到,如果女儿还活着,应该已经是个成年女性,怎么可能还是小女孩的样子。

    多年的猎人经验让他反应很快,马上用斧子勾住了雪崖边缘。

    女孩的尸体跟着大片积雪掉到坑底。

    洪展喘着粗气,络腮胡子上沾满雪花,他挂在矿坑边缘,感到斧子在一点点下滑。

    他突然觉得疲惫不堪。

    十七年了。

    苟且偷生,一事无成。

    无夏之年马上又要来了,或许是时候该放下执念,去和家人团聚了。

    挺好,在这里开始,在这里结束。

    死亡仿佛抓住了他的脚,他缓缓松开斧子。

    “抓紧!”

    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洪展觉得手臂被牢牢抓住,下落的身体悬在半空中。

    他抬头,看到了沈骁。

    “别松手!”沈骁用所有力气抓着洪展,他挤出一个笑,艰难的蹦出一句话:“队员...死在我面前...我会很...没面子的!”

    洪展一只手被沈骁牢牢拽着,另一只手和身体一起悬在半空。

    沈骁头朝下,脸憋得通红,上半身已经快要探出矿坑边缘。

    “沈队,你松手,不然...”

    “闭嘴!”

    雪粉簌簌落下,洒在洪展脸上。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沈骁的时候,那时的沈骁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青涩,其他队长都大声吆喝着招人,唯独他坐在“猎隼”牌子前一声不吭,年长沈骁几岁的郑勋在旁边忙到不行,堆着笑脸想要拉人入伙,但所有猎人一听到沈骁是队长后都摆手离开,没有人愿意把性命托付给一个毛头小子。

    猎人小队至少要集齐三个人才能在曙光基地注册,连续好几天,猎隼也没能找到这第三个人,其他队伍相继出发,沈骁和郑勋只能抱着“猎隼”牌子干瞪眼。

    彼时洪展也被无数小队拒绝,他坐在基地刚刚重建好的竞技场旁,看到对面坐着同样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年长的那位抱着小队名牌,没完没了的说着话,坐在这人旁边的年轻人则沉默寡言,半天才敷衍的回答一句。

    猎隼?是没听说过的小队,估计走不了太远,还是等下次猎人队员招募再碰运气吧。

    洪展这么想着,却看到郑勋朝他走来,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洪展这才知道,猎隼小队的队长不是这位话痨,而是那个和自己女儿差不了几岁的小伙子。

    “抱歉,我当猎人是为了找女儿。”洪展对郑勋说,“需要找一个能走远的小队。”

    郑勋虽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还是想要再争取一下。

    洪展再度婉言谢绝,突然感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那个名为沈骁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旁。

    洪展有些吃惊,他虽然还不是猎人,但自认为不输给他们中的大多数,能让他毫无察觉的人,不算多。

    “好巧,我也要找人。”沈骁对洪展说,“不介意的话,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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