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莱端详沈骁片刻，松开他的肩膀，收回匕首，起身道：“我不欺负残疾人。”
“彼此彼此，我不欺负女人。”沈骁努力了几次想坐起来，却没能成功。
“出手那么狠，真好意思说不欺负人。”江莱揉了揉胳膊。
“打架用毒，你就好意思了？”沈骁扬了扬下巴，指着手背上的针孔。
“能赢就行，谁在乎那么多。”江莱悠哉哉收好毒针，“倒是你啊，阴魂不散的，甩都甩不掉。”
沈骁说：“你进了我的队，就是我的人，队里平白无故少个人，我一个当队长的，总不能视而不见。”
“哦？”江莱笑，“我以为，沈队长只是想与我单独相处，温存一下呢。”
“野外不适合温存，”沈骁说，“太冷。”
江莱从附近的树影里拿出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解毒剂在这里，还打吗？”
“我都这样了，怎么打？”沈骁无语的笑笑，他右半边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撕裂者的毒，果然你下的。”
江莱没有否认，她走到沈骁面前，俯视着他，“要不要…”
话没说完，沈骁突然抬起左脚勾住江莱的膝窝，江莱向前晃了晃，人是没跌倒，解毒剂却被沈骁眼疾手快的夺走。
沈骁正准备喝下去，就听到江莱幽幽的说了一句：
“喝吧，喝完正好上西天，也省得我动手，你如果需要的话，惊蛰倒是能帮你挖个坑。”
沈骁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愣是没敢喝，憋了半天，活生生把自己气笑了，看江莱的目光中也多了些欣赏的意思：“可以啊，身手不错，脑子也不笨。”
江莱后退几步，和沈骁保持安全距离，然后盘腿坐下，压根没搭理沈骁，她撸起袖子，“惊蛰，拿药。”
沈骁瞪大了眼睛。
江莱的手腕上缠着纱布，纱布有血渗出来。
“…刚才我弄的？”沈骁问出一个自己都觉得蠢的问题。
江莱还是没搭理，她扯开纱布，被魔鬼藤腐蚀的伤口往外冒着血，在她白净的胳膊上显得十分狰狞。
惊蛰很快从包里翻出药，递给江莱。
江莱用嘴咬掉盖子，面无表情的朝伤口上撒药，然后换上新的纱布，动作一气呵成，想必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沈骁想起之前江莱给孙铭换药的时候，孙铭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而江莱从头到尾一声没吭，如果不是她额头细密的汗珠，沈骁甚至会认为这女孩没有痛觉。
“你...”沈骁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半天憋出一句，“干嘛这么拼，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
江莱缠纱布的手一顿，抬头看沈骁，“这次还打吗？”
沈骁：“真不打了。”
江莱满意的点头，她慢条斯理的处理完伤口，随手捡起一根长树枝，用树枝抬起沈骁的下巴，说：“不打就聊聊吧，一个拥有‘灵感·夜幕’的殉道者，无疑会受到基地的重用，放着旱涝保收的工作不去做，跑出来当猎人？怎么想的？”
沈骁端详了江莱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江莱，小孩子都知道，殉道者在曙光基地不受待见，重用更是不可能。”
江莱微微一愣，然后笑道：“可惜了，以你的能力，应该能成为执事才对。”
执事，是曙光基地核心部门工作人员的统称，在基地内地位颇高，下有人们的敬重，上得高层的信任，说是执政官的心腹也不为过。
“执事审核相当严格，殉道者没有报名资格，况且我这人野惯了，不喜欢每天围在执政官身边，想想都喘不过气，”沈骁说，“猎人风餐露宿，但只要出了基地的牢笼，便是自由的，可以随意选择落脚点。”
“牢笼？那为什么不彻底离开？”江莱笑了笑，“说的都好听，还不是为了曙光定期分发的苦修药剂？想获得力量没错，不用遮遮掩掩的。”
沈骁好一会才开口道：“你说对了一半。”
“猎隼小队只有你是殉道者？”江莱继续问。
沈骁点头。
“这一路我也观察了，猎隼小队虽然盛名在外，可除了你之外的队员，都可以说平平无奇，你的实力完全可以选择更优秀的队员，猎到更高级的怪物，但你没这么做。”
“你是想说，我不像个猎人。”沈骁说。
“没错，都说猎人不关心过去，不操心未来，只有猎物的价值能让他们提起兴趣，”江莱说，“但你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狩猎成果，与其说你们是猎人，不如说是打着猎人旗号的过家家。”
“首先，我们猎隼过家家，一直占据着曙光猎人小队排名首位，”沈骁说 ，“其次，不是所有猎人都只盯着猎物，队员的实力固然重要，但总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呢？是郑勋做饭香？洪展砍树快？还是孙铭嗓门大？”
“猎隼每个人都有在曙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仅此而已。”
“沈队长的‘未完成之事’，是什么？”
“曙光至今没能研制出‘灵感·夜幕’的苦修药剂，我是独一份，如果找药引，只能从我身上找。”沈骁说，“所以我和林正初做了交易，我留在曙光，配合他做研究，让他寻找从我身上提取‘灵感·夜幕’药引的可能性。”
江莱有一瞬的错愕，但很快恢复正常，说：“我很好奇，什么样的筹码能让猎隼队长用命来换？据我所知，曙光基地制作苦修药剂的药引…”她用树枝点在沈骁胸口，“在这里，掏心掏肺呢。”
“林正初没有完全把握前，不会轻易浪费唯一的实验体，所以我的心肝肺暂时安全，至于筹码…”沈骁顿了顿，“抱歉，无可奉告。”
江莱思索片刻，说：“既然曙光没有夜幕的药剂，你又是怎么觉醒的？”
“我也想知道，”沈骁说，“你如果找到答案，麻烦告诉我。”
江莱：“……”
“问完了？那我也有几个问题，”沈骁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追踪你？”
“惊蛰听到的。”江莱说，“它不是普通的雪橇犬。”
“撒谎。”沈骁目光紧逼，“你知道我会‘灵感·夜幕’。”
“猎隼队长赫赫有名，知道你的异能，很奇怪吗？”
“不奇怪，但你知道的太多了，”沈骁一字一顿，“甚至清楚一些少有人知的细节，所以才会特意伤了自己，以此吸引我的注意力，对不对？”
“随你怎么想。”
“….伤哪儿了？”
“沈队长，有没有人说过，你问题太多？”
“没有。”沈骁一本正经的回答，他上下打量江莱，没发现外在伤口，马上想到答案，于是皱起眉，问：“你居然给自己下毒？”
“嗯。”
“胡闹！”沈骁嘴上凶，心里却后怕，想着这女孩真够狠，对自己都下的去这样的手，还好没出事。
“猎隼队长是条大鱼，饵料当然不能敷衍，”江莱丢掉树枝，“不然怎么能乖乖上钩呢，你说是吧？”
沈骁口气软了些：“为什么不告而别？”
“我没义务回答。”江莱晃了晃手中的解毒剂，“别忘了，现在动不了的是你。”
“好吧，那我换个问法，你到底是谁？”沈骁望着江莱的眼睛，“你熟悉野外生存，有消除行动痕迹的好本事，却是个路痴，这不合理。你深谙毒理，出手全是杀招，杀手竟拿着医者白环？这更不合理。”
江莱没说话。
沈骁也不急，就看着她，等着她。
她长得格外好看，皮肤白净，身形出挑，四肢修长，一点不像是经常在野外跑的人，说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都有人信。
可她的身手又过于专业，明显是经过特殊训练的，而且不是那种比武场上的花架子，她打架的时候动作不多，却招招致命，只有实战能培养出这样的习惯。
沈骁望向江莱琥珀色的眼睛。
太像了。
可如果春来还活着，到了现在的年龄，应该早就觉醒了，作为守夜人，她的双眸应该早就变成金色，而不是平凡的琥珀色。
你到底是谁？沈骁在心里默默问道，他有些期待某个答案，又有些害怕那个答案。
“行吧，告诉你也无妨，反正现在你不能把我怎么样。”江莱像是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终于开口。
沈骁的左手无声握紧。
“我是白环医者不假，同时也是洞穴基地的巡逻员，小队名字无可奉告。”江莱说，“遇见你之前，我的小队在一次战斗中几乎全灭，队员都死光了，只剩下我一个，我不想再回洞穴，就把ID卡扔了，结果路不熟，误打误撞去了猎人大本营。”
“没有ID卡，你没办法通过隧道车站的安检，所以不能坐列车，只能步行。”沈骁握拳的手缓缓松开，这个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据说，洞穴基地条件很不好，所以你才想去曙光？”
“是，我受够那儿了，永远看不到阳光，永远没有休息，永远没有自由，想着干脆趁这机会，去曙光碰碰运气，如今这年头，大夫就业不用愁。”江莱目光望向东边，“至于为什么隐瞒身份...”
“巡逻员是洞穴基地的武/装力量，”沈骁接着说下去，“主要任务包括保护基地，定期在野外寻找材料，以及…回收遗体。”
“你知道的很详细吗。”江莱有些意外，“那你应该知道，随意逃离的巡逻员，会有什么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