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万不能靠近她,她周围的空气有病菌,呼吸了就会生病。”
“千万不能跟她说话,她口水喷到你脸上,你脸就会烂!”
“最最重要的是,她受伤了,你千万不能管,不然就会死!!!”
小朋友稚气的嗓音叫喊起来,还挺闹人的。
姜越被吵得头疼,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们说的,她,是谁?”
小朋友们一齐望向她,“她是谁?”
“——就是你啊!”
“我?”
姜越不解。
还没想明白,小朋友们忽然一窝蜂地朝她涌过去,边涌边喊:“是你,就是你啊!”
直接将她扑倒。
凑过去的面孔个个狰狞恐怖。
啊——
姜越从床上弹起来。
阳光穿透窗帘照亮屋内,半开的窗户时不时刮进几缕清风。
“又叫,TMD天天叫!”尖锐女声自门外传进,火气十足。
姜越抱紧自己,深感抱歉地缩缩脖子,“对不起。”
声音很小,只够她自己听到。
因为一百多平的房子她只租了其中十五平,其他男男女女还有很多租客,她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为了保证人身安全,她平时都争当个透明人,不露面,也不发出声响。
只是做噩梦大喊大叫这件事,她实在改不了。
-
四月初的天还有些凉,姜越裹了件薄大衣出门。
她的公司离住处很近,走路十分钟。
照常踩点到达,一进门,同事们的聊天声戛然止住,继而手忙脚乱地戴起口罩,装模做样地各干各事。
姜越见此顿了下,但很快回神,揽紧外套默默去到工位。
她的工位在房间最角落,隔壁和对面位置都没人,离她最近的同事与她也有两个空位的距离,甚至还觉得隔得不够开,又在两张桌子之间夹了张人大的瓦楞纸。
姜越越过瓦楞纸看她,缩在那,浑身上下刻着四个字,“别来沾边”。
“……”姜越撇嘴,自顾坐下办公。
深灰色透光玻璃遮不住乍亮的天光,窗外雀鸟栖占枝桠,叫得世界一副清明。
对比起来,办公室内倒显得死气沉沉的,无声无息,跟没人待似的。
也正因此,老板办公室里的说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今天要见客户的吧?”
某位女同事:“嗯,但你让别人去吧,我不去。”
“为什么?”
“那客户又约在酒店,我疯了才去。”
“酒店怎么了,你正经谈生意怕什么?”
“我正经谈,你怎么敢确定人家也正经谈?”
老板没了声音,大概在思考,然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片刻后,他问:“所以呢?”
“所以你继续让姜越去,她有免死金牌。”
又没了回音。
姜越:“……”撇嘴。
没多久,那位女同事蹬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姜越闻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小鹿一样。
刚好与她对视,但见她一个白眼翻完,径直出了公司。
“……”
姜越抿唇,忽略其他同事微妙的眼神,很自觉地去敲老板办公室的门。
“进来。”浑厚男声自里面响起。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油不腻,除了秃顶没什么大毛病。
他见来人是姜越,便起身往房间最角落走,与她保持八米以上距离才站定说话,“进来坐?”
“……”
坐个屁嘞!
姜越摇头,像受训的小孩儿一样规规矩矩站在门边搓手,“这次是哪个酒店?”
老板装都不装一下,直言道:“还是上次那个客户,酒店也一样。”
“那我现在去,争取下班前回来?”
“可以,你去吧。”
姜越没耽搁,快速撤出办公室。
嫌弃她的“知情人”千千万,老板已经算是很礼貌的一个了,所以她还是适当保持距离,省得他也同仇敌忾,把“讨厌”写在脸上。
-
公交车走走停停,临近酒店时,姜越拨通客户电话。
“程经理,我快到了。”
“这么快?那可能得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了,我有点事要处理。”
“好——”
姜越那个“的”没说出来,电话被挂断。
“——吧。”
“大忙人一个。”她嘟囔着,摁灭手机。
公交到站,她下了车,一路慢悠悠逛到酒店门口。
因为来过一次,所以她对于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可能都没见过的,像皇室城堡一样的酒店,没有表现出任何过分的惊觉和激动,反而很平静,像个上头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揣着口袋,对眼前奢靡的一切点头赞许。
然后就赞到了一辆车。
惊鸿一瞥以为没什么,再一瞥,差点儿被车盖上那个穿披风鞠躬的小金人闪瞎了双眼。
劳斯莱斯幻影?!她心喊。
如果没记错,一辆,能在她老家买下一整条街。
一整条!
什么端庄优雅,知性礼貌全部抛掷脑后,她像个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扑”到豪车前。
“哇偶!”她盯着小金人咂嘴,又弯下腰仔细打量,“嘶!这是纯金,还是镀金?”
完全没想过车里是不是有人,甚至都没怀疑过,为什么一辆车会停在酒店大门口?
“小姜!”不远处传来喊声,“在哪呢?”
姜越迅速敛起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样,重新回到端庄明艳的位置上,款款扭头。
来人正是程经理,一身燕尾西装,像个管家。
“这边。”姜越笑着迎过去,连说话音调都降了好几度,显得专业又有学识。
滴——
车喇叭拖得老长。
姜越没听到!笑脸盈盈地朝程经理伸出手,“又见面了。”
可程经理正对车子,他什么都看见了!
车窗落下,正副驾都有人,一个沉着脸,一个震惊与迷惑在脸上精彩纷呈。
“辛苦你跑一趟。”姜越把手往前递了递,程经理依旧没反应,她这才察觉他的不自然,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车窗开了。
她刚刚细致入微打量过的豪车,车窗开了!
什么时候开的?她怎么不知道?
还有。
里面居然有人吗?
司机,傅京泽:“……”
车贴了膜,外面看不到里面,不能怪她。
姜越后知后觉地尴尬,干笑两声挠了下脑袋,显得有点儿呆。
最终,她游离的目光定在副驾的男人身上。
哇哦!
好有型的大叔哦!她心喊。
虽然车框遮了她大部分视线,但从她的角度,依然能看全男人的脸。
戴着墨镜,皮肤很白,下巴和唇上都有胡子,不是很长,却有它该有的轮廓,将肤色对比拉得更开,显得整个人愈加贵气,愈加冷峻硬朗,凭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荷尔蒙意味。
有种让人很想扑倒的欲感。
正打量着,耳边忽然刮起一阵风。
?
姜越挪眼,只见程经理一个“跐溜”滑到车门边,狗腿叫道:“小傅总!”
“……”姜越抿嘴,想笑。
她没见过年纪这么大,被人称呼,还得带个“小”字的。
多违和,多突兀啊?
但男人却并没对此表现出什么抗拒,显然是常被这样称呼,习惯了这个称谓。
只是对于程经理的热情,他没有过多回应,顶多稍稍侧了侧头,不甚在意他。
但程经理在意他啊!
君临集团唯一继承人,实打实的京圈太子爷,傅京泽哎,谁敢不在意?
他弯腰弓背地凑到窗边,继续说:“您今天怎么来酒店了?视察工作吗?我们,干得都挺好的呀。”
他“呵呵”两声,略显局促。
姜越这才明白他的狗腿,原来是上司啊,要是她,她能比他更狗腿。
可惜傅京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慵慵倦倦抱胸靠着椅背,似乎在想事情。
姜越能通过侧面窥见他眯起的眸,噙着股生意人与生俱来的心计,与谋划。
对比起来,程经理俨然没她那份从容,毕竟是他的顶顶头上司。
自己的几句话凉在空气里这么久,他整个人显得越来越窘迫,然后下意识找抓手地瞥向姜越。
姜越:“?”
怎么个事儿?
“……”
救命的事儿。
只见他一阵挤眉弄眼,姜越终于领略,慢半拍地配合道:“嗯,我们干得都很好!”
笑得一脸明艳,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
此言一出,傅京泽有反应了,很大的反应!
他懒懒偏头,望向姜越。
像个艺术馆里赏画的看客,漫不经心将她浑身上下扫一遍,扫完问:“她是谁?”
她是谁?
她,是其他公司的。
但刚刚,配合出演了本公司的酒店员工。
所以,程经理不敢回答,又被他那仿佛质问的口吻吓得哆嗦,脸都白了。
“嗯?”
傅京泽慢悠悠地拖着尾音继续问。
像在催命。
程经理嘴唇发抖,“她,她……”
“她”了半天没“她”出个所以然来,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傅京泽的质疑。
姜越看不下去,自告奋勇上前一步,“保险公司的,今天来谈项目。”
实话实说,只是没意识到自己姿态放低了,腰弯成了煮熟的弓背虾。
没事,向大佬低头罢了。
她宽慰自己。
闻言,程经理眼一瞪,差点儿仰头撅过去。
不能委婉一点儿?知道什么叫委婉吗?!!
他机械扭头,瞪向姜越,姜越一拎神,冲他挑眉,似乎在说:“我替你回答,不用谢我。”
“……”
谢个锤子。
程经理无法,胆战心惊地继续看向傅京泽,好在他并没有计较这件事,只是无所用心地盯着姜越,开始了新一轮的斟酌。
姜越觉察到了,所以很难受,非常难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么没礼貌,打量人打量的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吗?她心说。
奈何她又干不掉他,所以只能眼神凌迟。
却不想一切都被傅京泽收入眼底,并洞察到她所有的情绪。
只是,他并没有对她的凌迟表现出什么对抗性的反击,反而将她不满的小心思,摁在心底笑。
笑她傻,情绪写在脸上。
不多时,他挪开眼,省得被某人眼神化的剑给杀了。
他慢条斯理地朝程经理勾手指,程经理察言观色惯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诚惶诚恐俯身过去,“您吩咐。”
嗓音打颤。
姜越见此终于松下一口气,又为了给他们充足的空间说悄悄话,自觉往后捯了几步,远远观着。
只见傅京泽墨镜稍稍一偏,冷幽幽地弯起唇角,似笑非笑。
姜越觉得渗人,一个激灵错开眼,再不敢看。
傅京泽唇角的弧度便更加明显,那股懒洋洋的戏谑从眼尾浮动出来,被一旁没说过话的司机看在眼里。
他也跟着笑,眼神仿佛在说:“好久没见过少爷笑了。”
“……”
几个眼神转换拢共也就几秒钟而已,但在弯腰等待的程经理眼里,简直比几个世纪还长。
好在傅京泽很快敛了笑意,屈指松松勾起他的衣领,示意他再靠近些。
程经理照办,心也同时提溜到嗓子眼,被一种很致命的焦灼感游遍全身。
“您,您说吧,她听不到。”
傅京泽闻言,淡淡扫过姜越,然后凑近缓缓吐字,道:“留下她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