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千万不能靠近她,她周围的空气有病菌,呼吸了就会生病。”

    “千万不能跟她说话,她口水喷到你脸上,你脸就会烂!”

    “最最重要的是,她受伤了,你千万不能管,不然就会死!!!”

    小朋友稚气的嗓音叫喊起来,还挺闹人的。

    姜越被吵得头疼,但还是忍不住问:“你们说的,她,是谁?”

    小朋友们一齐望向她,“她是谁?”

    “——就是你啊!”

    “我?”

    姜越不解。

    还没想明白,小朋友们忽然一窝蜂地朝她涌过去,边涌边喊:“是你,就是你啊!”

    直接将她扑倒。

    凑过去的面孔个个狰狞恐怖。

    啊——

    姜越从床上弹起来。

    阳光穿透窗帘照亮屋内,半开的窗户时不时刮进几缕清风。

    “又叫,TMD天天叫!”尖锐女声自门外传进,火气十足。

    姜越抱紧自己,深感抱歉地缩缩脖子,“对不起。”

    声音很小,只够她自己听到。

    因为一百多平的房子她只租了其中十五平,其他男男女女还有很多租客,她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为了保证人身安全,她平时都争当个透明人,不露面,也不发出声响。

    只是做噩梦大喊大叫这件事,她实在改不了。

    -

    四月初的天还有些凉,姜越裹了件薄大衣出门。

    她的公司离住处很近,走路十分钟。

    照常踩点到达,一进门,同事们的聊天声戛然止住,继而手忙脚乱地戴起口罩,装模做样地各干各事。

    姜越见此顿了下,但很快回神,揽紧外套默默去到工位。

    她的工位在房间最角落,隔壁和对面位置都没人,离她最近的同事与她也有两个空位的距离,甚至还觉得隔得不够开,又在两张桌子之间夹了张人大的瓦楞纸。

    姜越越过瓦楞纸看她,缩在那,浑身上下刻着四个字,“别来沾边”。

    “……”姜越撇嘴,自顾坐下办公。

    深灰色透光玻璃遮不住乍亮的天光,窗外雀鸟栖占枝桠,叫得世界一副清明。

    对比起来,办公室内倒显得死气沉沉的,无声无息,跟没人待似的。

    也正因此,老板办公室里的说话声便显得格外清晰,一字一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老板:“今天要见客户的吧?”

    某位女同事:“嗯,但你让别人去吧,我不去。”

    “为什么?”

    “那客户又约在酒店,我疯了才去。”

    “酒店怎么了,你正经谈生意怕什么?”

    “我正经谈,你怎么敢确定人家也正经谈?”

    老板没了声音,大概在思考,然后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片刻后,他问:“所以呢?”

    “所以你继续让姜越去,她有免死金牌。”

    又没了回音。

    姜越:“……”撇嘴。

    没多久,那位女同事蹬着高跟鞋走出办公室,姜越闻声抬头,圆溜溜的眼睛,小鹿一样。

    刚好与她对视,但见她一个白眼翻完,径直出了公司。

    “……”

    姜越抿唇,忽略其他同事微妙的眼神,很自觉地去敲老板办公室的门。

    “进来。”浑厚男声自里面响起。

    老板是个中年男人,不胖不瘦,不油不腻,除了秃顶没什么大毛病。

    他见来人是姜越,便起身往房间最角落走,与她保持八米以上距离才站定说话,“进来坐?”

    “……”

    坐个屁嘞!

    姜越摇头,像受训的小孩儿一样规规矩矩站在门边搓手,“这次是哪个酒店?”

    老板装都不装一下,直言道:“还是上次那个客户,酒店也一样。”

    “那我现在去,争取下班前回来?”

    “可以,你去吧。”

    姜越没耽搁,快速撤出办公室。

    嫌弃她的“知情人”千千万,老板已经算是很礼貌的一个了,所以她还是适当保持距离,省得他也同仇敌忾,把“讨厌”写在脸上。

    -

    公交车走走停停,临近酒店时,姜越拨通客户电话。

    “程经理,我快到了。”

    “这么快?那可能得麻烦你在门口等一下了,我有点事要处理。”

    “好——”

    姜越那个“的”没说出来,电话被挂断。

    “——吧。”

    “大忙人一个。”她嘟囔着,摁灭手机。

    公交到站,她下了车,一路慢悠悠逛到酒店门口。

    因为来过一次,所以她对于这辈子,上辈子,上上辈子可能都没见过的,像皇室城堡一样的酒店,没有表现出任何过分的惊觉和激动,反而很平静,像个上头下来视察工作的领导,揣着口袋,对眼前奢靡的一切点头赞许。

    然后就赞到了一辆车。

    惊鸿一瞥以为没什么,再一瞥,差点儿被车盖上那个穿披风鞠躬的小金人闪瞎了双眼。

    劳斯莱斯幻影?!她心喊。

    如果没记错,一辆,能在她老家买下一整条街。

    一整条!

    什么端庄优雅,知性礼貌全部抛掷脑后,她像个没吃过饭的饿死鬼“扑”到豪车前。

    “哇偶!”她盯着小金人咂嘴,又弯下腰仔细打量,“嘶!这是纯金,还是镀金?”

    完全没想过车里是不是有人,甚至都没怀疑过,为什么一辆车会停在酒店大门口?

    “小姜!”不远处传来喊声,“在哪呢?”

    姜越迅速敛起那没见过世面的傻样,重新回到端庄明艳的位置上,款款扭头。

    来人正是程经理,一身燕尾西装,像个管家。

    “这边。”姜越笑着迎过去,连说话音调都降了好几度,显得专业又有学识。

    滴——

    车喇叭拖得老长。

    姜越没听到!笑脸盈盈地朝程经理伸出手,“又见面了。”

    可程经理正对车子,他什么都看见了!

    车窗落下,正副驾都有人,一个沉着脸,一个震惊与迷惑在脸上精彩纷呈。

    “辛苦你跑一趟。”姜越把手往前递了递,程经理依旧没反应,她这才察觉他的不自然,循着他视线看过去。

    车窗开了。

    她刚刚细致入微打量过的豪车,车窗开了!

    什么时候开的?她怎么不知道?

    还有。

    里面居然有人吗?

    司机,傅京泽:“……”

    车贴了膜,外面看不到里面,不能怪她。

    姜越后知后觉地尴尬,干笑两声挠了下脑袋,显得有点儿呆。

    最终,她游离的目光定在副驾的男人身上。

    哇哦!

    好有型的大叔哦!她心喊。

    虽然车框遮了她大部分视线,但从她的角度,依然能看全男人的脸。

    戴着墨镜,皮肤很白,下巴和唇上都有胡子,不是很长,却有它该有的轮廓,将肤色对比拉得更开,显得整个人愈加贵气,愈加冷峻硬朗,凭添了几分成熟男性的荷尔蒙意味。

    有种让人很想扑倒的欲感。

    正打量着,耳边忽然刮起一阵风。

    ?

    姜越挪眼,只见程经理一个“跐溜”滑到车门边,狗腿叫道:“小傅总!”

    “……”姜越抿嘴,想笑。

    她没见过年纪这么大,被人称呼,还得带个“小”字的。

    多违和,多突兀啊?

    但男人却并没对此表现出什么抗拒,显然是常被这样称呼,习惯了这个称谓。

    只是对于程经理的热情,他没有过多回应,顶多稍稍侧了侧头,不甚在意他。

    但程经理在意他啊!

    君临集团唯一继承人,实打实的京圈太子爷,傅京泽哎,谁敢不在意?

    他弯腰弓背地凑到窗边,继续说:“您今天怎么来酒店了?视察工作吗?我们,干得都挺好的呀。”

    他“呵呵”两声,略显局促。

    姜越这才明白他的狗腿,原来是上司啊,要是她,她能比他更狗腿。

    可惜傅京泽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依旧慵慵倦倦抱胸靠着椅背,似乎在想事情。

    姜越能通过侧面窥见他眯起的眸,噙着股生意人与生俱来的心计,与谋划。

    对比起来,程经理俨然没她那份从容,毕竟是他的顶顶头上司。

    自己的几句话凉在空气里这么久,他整个人显得越来越窘迫,然后下意识找抓手地瞥向姜越。

    姜越:“?”

    怎么个事儿?

    “……”

    救命的事儿。

    只见他一阵挤眉弄眼,姜越终于领略,慢半拍地配合道:“嗯,我们干得都很好!”

    笑得一脸明艳,像个纯真无邪的孩子。

    此言一出,傅京泽有反应了,很大的反应!

    他懒懒偏头,望向姜越。

    像个艺术馆里赏画的看客,漫不经心将她浑身上下扫一遍,扫完问:“她是谁?”

    她是谁?

    她,是其他公司的。

    但刚刚,配合出演了本公司的酒店员工。

    所以,程经理不敢回答,又被他那仿佛质问的口吻吓得哆嗦,脸都白了。

    “嗯?”

    傅京泽慢悠悠地拖着尾音继续问。

    像在催命。

    程经理嘴唇发抖,“她,她……”

    “她”了半天没“她”出个所以然来,隔着墨镜都能感觉到傅京泽的质疑。

    姜越看不下去,自告奋勇上前一步,“保险公司的,今天来谈项目。”

    实话实说,只是没意识到自己姿态放低了,腰弯成了煮熟的弓背虾。

    没事,向大佬低头罢了。

    她宽慰自己。

    闻言,程经理眼一瞪,差点儿仰头撅过去。

    不能委婉一点儿?知道什么叫委婉吗?!!

    他机械扭头,瞪向姜越,姜越一拎神,冲他挑眉,似乎在说:“我替你回答,不用谢我。”

    “……”

    谢个锤子。

    程经理无法,胆战心惊地继续看向傅京泽,好在他并没有计较这件事,只是无所用心地盯着姜越,开始了新一轮的斟酌。

    姜越觉察到了,所以很难受,非常难受,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这么没礼貌,打量人打量的这么光明正大,真的好吗?她心说。

    奈何她又干不掉他,所以只能眼神凌迟。

    却不想一切都被傅京泽收入眼底,并洞察到她所有的情绪。

    只是,他并没有对她的凌迟表现出什么对抗性的反击,反而将她不满的小心思,摁在心底笑。

    笑她傻,情绪写在脸上。

    不多时,他挪开眼,省得被某人眼神化的剑给杀了。

    他慢条斯理地朝程经理勾手指,程经理察言观色惯了,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诚惶诚恐俯身过去,“您吩咐。”

    嗓音打颤。

    姜越见此终于松下一口气,又为了给他们充足的空间说悄悄话,自觉往后捯了几步,远远观着。

    只见傅京泽墨镜稍稍一偏,冷幽幽地弯起唇角,似笑非笑。

    姜越觉得渗人,一个激灵错开眼,再不敢看。

    傅京泽唇角的弧度便更加明显,那股懒洋洋的戏谑从眼尾浮动出来,被一旁没说过话的司机看在眼里。

    他也跟着笑,眼神仿佛在说:“好久没见过少爷笑了。”

    “……”

    几个眼神转换拢共也就几秒钟而已,但在弯腰等待的程经理眼里,简直比几个世纪还长。

    好在傅京泽很快敛了笑意,屈指松松勾起他的衣领,示意他再靠近些。

    程经理照办,心也同时提溜到嗓子眼,被一种很致命的焦灼感游遍全身。

    “您,您说吧,她听不到。”

    傅京泽闻言,淡淡扫过姜越,然后凑近缓缓吐字,道:“留下她的联系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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