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镇上一家经营了二十多年的餐馆逐渐变得热闹起来，身着灰色休闲套装的老李从后厨一次次往返着给客人上菜，期间不时与老顾客打招呼寒暄几句，接着走到后厨去端菜，这是最忙碌的时候。

    收银台，李凡拿起收银台抽屉里的一只白色抓夹，熟练的一番操作，将披散的头发轻轻夹住，接着拿起上午积攒的一些账单开始录入电脑后台。

    “叮……”在一阵清脆风铃的响动下，餐馆门被推开。

    “刘叔叔，今天又带朋友来啦？”李凡在风铃声响中抬起头，看见熟悉的面孔从门外走进来，想起前次带着朋友来时刘叔叔喝得酩酊大醉不肯走，最后还是他老婆来拧着耳朵拎回家的，不由笑道。

    “对，来吃饭。”刘叔叔看着面露笑意的李凡，想起自己上次醉酒的窘样子，急忙做出事先声明：“啊！今天不喝酒，谈正事！”

    “那就好，上次阿姨来了我才知道，她特意嘱咐我了，叫我提醒您，脂肪肝可得注意了。”

    “确实是，年纪上来了，以后真是得控制控制了。”说着他顺势将手放在胃部打转两下，接着带身后跟随的朋友门往餐馆靠里的一间包厢走。

    待众人在包厢落座，看一眼餐桌上的空荡，李凡熟练地问道：“不喝酒的话，那我泡壶店里新到的茶叶，您和您的朋友们尝尝怎么样？”

    “行，来一壶！你这丫头我看就应该做生意去啊，在这儿浪费了。”

    ……

    你来我往中，餐馆这一天最忙碌的时候告一段落。

    李凡的母亲在她十岁那年于一场突然的车祸中离世。

    每当看到小朋友牵着他们各自妈妈的手从餐馆经过，李凡都不由得想起当年。

    也许，儿童节那天不要赶着去学校看她表演节目的话，她现在也能牵着母亲的手。

    儿童节那天，医院打来的电话是李凡接的，老李中途接过电话听对方说了几句，匆忙嘱咐了李凡一句“按时上学”，连鞋也没来得及换就出门了。

    她没有告诉过老李，自己一路跟随他到病房门口，亲眼见到母亲重伤在病床的样子，她甚至与门外一脸内疚和恍惚的肇事者四目相对。

    那一瞬，她脚上被灌了铅，喉咙也哑了……

    不知是怎么回到学校的，只知道两天后，母亲离开了，从那以后李凡再没有儿童节，也没有母亲了。

    半夜梦醒的李凡常常看见老李独自坐在客厅，看着没有打开的电视机晃神，原本伟岸的背影在母亲离开后忽然像个黑洞，一切压抑的痛苦的全往老李身上去。

    老李恍惚了两个月。

    两个月后的一天，李凡看到老李在学校门口等她，两人走回餐馆。

    老李亲手煮了面，二人安静的吃着碗里的面，筷子与碗敲击的声音持续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来些什么。

    老李看向身侧仅有十岁的小李凡：“对不起，差点把我们乖女儿给忘了。”随即把李凡拥在怀里。

    这间餐馆是母亲努力经营起来的一家传统菜馆，大到装修风格小到餐具刀叉全由母亲选定，厨师出的每一道菜品也要精心考究。母亲走了，餐馆歇业两个月，再次开始经营。

    作为工程师的工作渐渐恢复，业余时间，老李全部花在餐馆经营上，把妻子原先做到一半的菜单设计画完，请了新的服务员，把店里的卫生全部重新打扫……

    先前本就经营得小有成色的餐馆在老顾客的支持和父女二人的用心经营下维持得还算热闹。

    李凡常趴在餐桌上写作业，也做一些点餐和收银的工作，老李会时不时与后厨研究一些新的菜品，虽性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但好在开的工资足够令厨师安心研究菜色。

    日子就这样也过得快，活泼机灵的小李凡渐渐在餐馆里长大。

    这些年，餐馆装修逐渐陈旧，李凡与员工几次向父亲提出装修升级的建议，可是老李总能修修补补，努力让餐馆维持原来的样子。

    他一边修补一边告诉李凡：“这些东西，修修就好了，还能用好些日子呢，你们年轻就觉得什么东西旧了坏了就换，但这里面门道多着呢……再说了，天天换，也赶不上外面的时髦，还不如咱们这种，经久耐用，咱有这装修的钱我看把厨房改造一下倒是可以。”

    听着老李的辩驳，李凡无耐只能作罢。

    高中即将毕业的李凡原本想报考一所艺术设计类院校，具体选的话，她想选服装设计。

    但在一次早餐时间，父亲建议道：“你要不要考虑金融专业，你妈妈原来就学这个的，或者医学类的，现在这些专业也吃香，你毕业回来也好找工作。”

    老李平日里很少给李凡建议，忽然听他这样说，李凡多少要细想一层。

    老李看着女儿顿住的神色，随即说：“你选自己喜欢的专业就好，老爸希望你能在今后的生活里过得好就行，学费方面你不用操心，你只管去做自己喜欢的。”

    思虑再三，李凡填下了志愿表，填报专业一栏写的是：“金融专业”。

    如果李凡能料想到未来某天真的和理想擦肩而过，那会像脱水的鱼一样痛苦，她也许……还是会做下相同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