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面上露出迟疑犹豫的神色，皇后趁机道：“皇上，静王妃为皇家平安诞下皇嗣，有功无过，赐死是不可取的。妾曾为钰儿请过得道高僧为他算过命，道他十八岁有一生死劫，必先娶八字相合的女儿为妻，为他诞下一子后，休妻另娶才算度了劫数。”
这番话一出，皇帝眉头一松。杀徐氏的理由不好找，但休弃却是命运使然。
绕是作为对手的廖贵妃，听她所言，也忍不住夸赞了句：“姐姐可真是思维敏捷。”
皇后接着道：“徐氏既为钰儿度过一劫，又为皇家产下一子，赐她一生富贵，也不为过。”
皇帝立马道：“皇后所言极是，这事就交给你来办了。”
皇后：“是，皇上。”暗暗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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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御书房回到椒房殿，皇后一路行来，脸色都是紧绷的。她是免了徐氏一死，可新王妃是贵妃一派的“孙颖儿”，这就足够让她今后的日子提心吊胆了。
想到这都是那个逆子惹出的事，心里就万分愤懑。
喜欢谁不好，喜欢“孙颖儿”！自己就怎么生出这样的多情种？！
皇后抬头望了天，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人吩咐一句，便踏进了椒房殿。
盈妃听闻消息，已经在殿内等候。而萧钰却老老实实的跪在大殿内。
听闻脚步声，盈妃当即迎了上来。萧钰也转过身来。
皇后默默握住盈妃的手，一步一步走到主座，坐了下来。
看着跪在大殿上的萧钰，皇后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她才喊道：“钰儿。”
萧钰立即应：“母后。”
皇后看着他，忽然就笑了，笑得沧桑：“你如愿娶到心上人，母后恭喜你了。”
萧钰却一脸慌乱，语无伦次：“母后……儿臣……明菲她……”
皇后缓缓道：“你说徐氏吗？原来你还关心她呢。你父皇想去母留子，赐死徐氏。”
“不可！”萧钰霍然高声，“明菲无错，怎能赐死。错的是儿臣。若要赐死她，不如先赐死儿臣吧！”
说罢，他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皇后道：“这是你父皇的决策，你求母后，母后就能改变了他的想法吗？”
萧钰立马起身，向殿外跑去。
“站住！你去哪儿？”皇后厉声呵斥，“你去了就能改变你父皇的决定吗？蠢货，就知道冲动！给我回来！徐氏无事，将要有事的是你我！”
萧钰立定，转过身来，又跑到殿中央，问：“徐氏没事了吗？”
皇后叹口气，望着他道：“孩子，你到母后身边来。”
萧钰一步一步走到她的身旁，因为皇后坐着，他站着，不能平视，他便跪了下来。
皇后伸出手来，摸了他的头，又摸了他的脸，忽然就落下泪来。
萧钰慌了，他还从未见他的母后流泪：“母后……”
盈妃也道：“姐姐。”
皇后擦了泪，语气缓和，道：“孩子，徐氏没事，母后已经说服你父皇，不会赐死她了。”
萧钰喜道：“真的？”
皇后点头：“真的。只是她不能做你的王妃了。新王妃是你喜欢的孙氏，你高兴吗？”
萧钰一怔，他不高兴。明明他一直在犹豫，在纠结，也一直想如愿娶到孙颖儿，可当得知消息的此刻，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皇后道：“你该高兴的。这么些年来，你唯一的一次违抗母命，就是为了这个孙颖儿。你可还记得，几年前，你也是跪在这个大殿上，求母后为你和孙氏赐婚，母后不同意，你就绝食，你就生病，生病了不看太医，用你的生命来逼迫母后。如今得偿所愿，你怎能不高兴？”
萧钰：“母后……”
那时的年少气盛，如今听来，自己竟然觉得几分荒唐。
皇后叹道：“你还没长大啊。”可人生，会逼着一个孩子成长。
有时候，逼迫一个人成长，也是在挽救生命。
所以，她决定，把一些真相告诉他。
于是，皇后就问：“你可知，孙颖儿是廖家表亲，是贵妃一派的人？”
萧钰道：“知道。”
“明知她是贵妃一派的人，你还是喜欢她，对吗？”
“……是。”萧钰有一瞬间的犹豫，但他还是点了头。他是喜欢她，就是现在，他感觉他也还是喜欢她的。
“她善良纯真，善解人意，温柔可人，也难怪你会喜欢她。”皇后苦笑道。
萧钰不语，陷入回忆：初遇、相处、动心……那些尘封的过往，一股脑的涌入脑海，却在后来，脑海中的画面人物变成了徐明菲。
他猛地一怔。
盈妃闻言看向皇后，皇后也转头看她：“生在帝王家，他也该长大了。”
盈妃低下头来，叹了口气。
皇后对盈妃道：“这里没事，你先回吧，顺便帮我为徐氏拟个赏赐的单子。”
盈妃点头应是，走了出去。
大殿内一时寂静，皇后突然扬声问：“喜鹊可到了？”
有内侍出去，很快领了喜鹊进入大殿。
喜鹊跪拜行礼。
皇后对左右说：“你们都出去吧。”
太监宫女对着上位之人遥遥一拜，退了出去。
皇后问：“此女你可认得？”
萧钰看了看，道：“认得，她是母后赏赐给明菲的侍女。”
皇后点头：“不错，我赏给了徐氏。但你可知，她在被赐给徐氏之前，是一直暗中保护你的。”
萧钰有些惊讶，重新看了喜鹊一眼。
皇后道：“你的所有事，她都知道。你与孙氏交往的所有事，她也都知道。甚至，比你知道的更清楚。”
萧钰：“母后……”
皇后道：“安宁和你同时遇到孙氏，她所描述的孙氏与你所说的孙氏大不相同。喜鹊和我回禀的也不一样。我竟不知，你喜欢的孙氏有几个面孔。不过，好在我知道，她是江南孙大都督的女儿，是贵妃一派的人。”
皇后看着萧钰，忽而话锋一转，问：“如今的孙氏，可和你之前遇到的孙氏，是一样的吗？”
萧钰道：“她……应该是一样的。”
皇后听了，忽然就笑了，笑不可遏：“哈哈，真是好笑，我的孩子，你竟然觉得一样，你真的爱孙氏吗？你真的爱她吗？人都不是同一个人，你竟然觉得一样？你难道不知道孙氏已经死了？死人是不能复生的。”
萧钰不明所以，但他的脸色不好看。他听出了母后的意思。
皇后止了笑，道：“喜鹊，起来吧，你来对他说。”
喜鹊应了声是，站起身来，一字一句的道：“奴婢奉命杀孙颖儿，给她封喉一剑，火势是以她为中心燃烧的。我直到她烧成灰烬，才放了大火，烧了楼阁。孙颖儿死而复生，绝无可能。”
萧钰惊得倏地起身，看着喜鹊，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喜鹊不卑不亢的答：“孙颖儿为奴婢所杀，绝无失手。”
萧钰疯了一样向她扑去，喜鹊立于当地，稳如泰山。
“你杀了颖儿！！！你竟然杀了颖儿！！！”萧钰对着她一阵拳打脚踢，喜鹊仍笔直的站着，未挪一地。
皇后看着他发疯，缓缓道：“如今的孙颖儿，是她的双胞胎姐姐，她因为早出生一刻钟，生在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被视为不详，为沈家不承认。而真正的孙颖儿，于五月初六所生，而被优待。”
萧钰停了下来，静静听着他不曾知道的消息。
“是母后让喜鹊去杀了孙颖儿，以绝后患。钰儿，你会为了孙颖儿向母后报仇吗？”皇后停顿了下，道，“如今她的胞姐被沈家起用，除了奔着我们来报仇，我想不出来别的缘由。一个从来不被重视的女儿，却冒充孙颖儿来进京，接近你，取代你的王妃之位，她想干什么呢？”
萧钰颓然的跪下。一边是母亲，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心上人的胞姐……一时之间，竟让他无所适从。
事情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死而复生？也亏他们想得出来。”皇后道，“也就是你相信了的。连安宁都在怀疑，你却相信。你可真是天真无邪，我的孩子。”
萧钰一言不发。如果在今天之前，他肯定是要质问母后，为何要派人杀颖儿。如今，却只剩下沉默。
与其说，颖儿为母后所杀，不如说，是他的行为让颖儿有了杀身之祸。
是他害了颖儿。
皇后又道：“钰儿，你猜，你的新王妃，冒名顶替而来，是冲着谁呢？”
萧钰这才抬头看她，却依然沉默。
皇后道：“是你的母后啊。只要你的母后出事，贵妃的儿子，就是太子了。钰儿，你说，你三哥成了太子，坐上帝王宝座，会放过我们吗？”
答案显而易见。萧钰也读过史，也听过前朝各类宫廷夺嫡传闻，又怎会不知。
……
萧钰失神落魄的走出殿外，脑海中还回响着母后的语重心长：“钰儿啊，生在皇家，是不能感情用事的。我们与贵妃一派，势同水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成王败寇，自古如是。若是将来失败了，别说我们母子三人性命难保，就是你的妻儿也是一样。覆巢之下安有完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