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打理得整齐却明显是一处住所而不是医院的地方，方子鸣大为震惊，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憋了半响说：“你坑我！这不是医院！”
周清眨了眨眼道：“我从来没有说过带你去医院，基地里也没有你说的医院啊。”
“怎么可能？那你们不会生病吗？”
“要么是死人要么是活人，这里没有被称为病人的第三种人。”
他纠结地皱起眉：“但是我也不能把人交到你手里吧？你有行医资格证吗？”
“我要提醒一下，再不救治的话，你背上的人可能就要死了。”两句话的时间，他背上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白了两个度。
“啊、啊！”
红衣少年回身看见，脸上的犹豫立刻散去，紧急情况下，显然先救人更重要！
“姐姐，他是谁？”
刚一进门就瞬间感受到前方射来一股危险的视线。方子鸣下意识地抬头，视线投向声音发出者。
阴影中站着的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少年有双猫一般的圆眼，乌黑的碎发柔顺茂密，白皙耀眼的面容，看上去似乎完全纯洁无害。
前提是忽略他手中那把匕首。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少年也太漂亮了吧？
方子鸣思维飘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去摸腰间的枪。
“姐姐，他是谁？”
少年声音清亮，再次重复了一遍，充满攻击欲的视线死死钉在方子鸣身上。
“一个傻子。”周清无声地往少年旁边走了几步，又道：“去帮我把药箱拿来。”
少年居然十分听话，扫了他一眼，收回了张牙舞爪的爪子，转身去拿了高处的药箱。方子鸣抿了抿嘴，先背着老者去了房内。
见到周清开始对老人做简单的伤势处理后，方子鸣就退出了房间。
他对周默的杀气十分警惕，不敢靠近周清——只要他走近一步，那少年就刷刷地放眼刀。
方子鸣觉得他是真的想要杀了自己的。
明明第一次见面，他怎么就对自己表现出如此的不满？他也没做什么吧？
方子鸣心里略有点委屈，蹲在门口。
出来取水的周清注意到他蹲在门口，并且一副情绪低落的样子，不觉让她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难道哪里也受伤了？
方子鸣正要开口，就看到她的身后周默一双圆溜溜的猫眼轻眯，威胁性地冲他微笑。
“不，没什么。”方子鸣瞬间闭嘴，并且比刚才更加消沉了。
……就是一个十五六的少年而已，他到底为什么会怕他啊。
周清不太理解，明明方子鸣浑身都散发着低落的情绪。但既然他不说，周清就默认没有任何问题地去取水。
方子鸣一个人百无聊赖，走到了小院子的桌子旁，忽然发现这里的环境居然意外的干净整洁，虽然有些酒精的味道，可并不难闻，至少比起外面臭到让他闭气的污水味好太多了。
就是地面上有些泥泞的脚印。
看到那特殊的鞋底花纹，方子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
果然是自己的。
方子鸣心虚地瞅了眼身后，没见到人。趁着两人都不在，将系带鞋脱下来，不仅鞋外乌黑难闻，袜子也已经湿透。
外面沾染着黏糊糊的东西，不知道是谁的排泄物。
方子鸣不敢深想。
北方基地的环境差，组织松散，还严重缺少资源，这样的基地到底是怎么活过三百年末世的啊？
方子鸣脑内哀鸣，在心底留下了两行宽面条泪。
—
“姐姐……”
周清的衣角被少年指尖勾住，身后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周清拿着药瓶无奈地转过头，看着周默：“你也要上药吗？”
“姐姐……”少年微微停了一下，像是害怕听到不愿意听到的答案一般：“你不会真的要收他当弟弟吧？”
周清注意到他眼中满是不安，不觉莫名：“你听谁说的？家里可是要揭不开锅了，哪里还能养第三个人？况且江老太也走了，我就更不可能有其他弟弟了啊。”
听到了周清的承诺，原先还有些阴郁的少年顿时眼睛发亮，他知道姐姐说出的话从来没有变过，也就是说他们会成为永远的家人！没有其他人！
成为对方唯一的家人让他欣喜雀跃，整张脸都看起来姝色动人。
周清冷眼看着，无法明白周默是因为什么产生了情绪转变。周默读出了她的表情含义，也丝毫不在意。
要和姐姐在一起就好了，他也并不需要姐姐能理解。
这时周默忽然想起件事，赶紧凑上前来邀功：“对了姐姐，我找到了两袋你喜欢的饼干！”
—
“换上这双鞋吧。”
方子鸣一抬头，发现周清将一双厚底的胶鞋递到了自己面前。她的旁边还站着刚才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但一看见自己，少年的脸色瞬间就臭起来，这让方子鸣更加疑惑到底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谢谢。”
有了新鞋就可以不用踩着这湿哒哒的东西走了，他稍微松了口气，赶紧接过来鞋换上，并询问起情况：“那位老人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周清道：“他身上伤痕很多，应该是习惯了挨打，对这种事情能避开要害，不会死。”
方子鸣终于解开了鞋上的系带，将左脚撑在右腿上，脱下旧鞋，闻言高兴了。
周默忽然指着方子鸣鞋底花纹中的紫色砂砾：“这个是基地外沙漠的沙子吧？按理说沙子在鞋底一两天就会掉光，所以你是这两天进入基地的外来者？”
“你的观察力好强。”方子鸣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挠了挠头：“我确实是昨天下午的时候进入的基地。”
虽然并没有人出去，但所有人都知道基地外是一片面积很大的死亡沙漠，常年有迷雾笼罩。其中还生活着大片的异兽。偌大的北部基地中没有人产生过走出基地的想法，原因之一就是因为这个。
或许有，但从未有活着的人成功过。
“你是哪个基地的人？”周清微微皱眉。
16岁，能独自一人穿越危险的卡伊拉沙漠，怎么说都算是天赋惊人，是各个基地的宝贝苗苗，就算是外面的情况好转，也不会让他一个人跑到别的基地吧？
“第一基地啊。”方子鸣看向她，理所当然又有点骄傲道。
周默扬起眉头，下意识要反驳什么，却被周清一把拉住。
周清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周默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问：“你当时为什么想要救那个人？”
在周清看来，救人是一件不符合末日生活准则的事，不仅会消耗精力，说不定还会连累自己。在平时，她是不会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这么积极的，要不是因为他身上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周清绝对会直接走开。
连江老太太都不会去救人，那方子鸣救人是出于什么目的？
方子鸣眼神清澈而又坚定，努力地表达出自己的认真：“因为我想成为一名战士，见死不救可不是战士所该做的事。”
周清张了张嘴，又闭上。
少年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恕我直言，你还真是一个傻瓜。”
“喂喂喂！我承认幼稚了点，但是不要嘲笑我的理想啊！”方子鸣沮丧地抓抓头，又哀怨地看向周清：“不会也在偷偷嘲笑我吧？”
周清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没有。”
她望向了基地上方的天空，云层灰暗而陈旧：“现在外面怎么样？”
周清上一次见到外界的情况还是在五年前。当时污染烟雾覆盖了整个大陆和变异兽在辐射中变得强大、诡异而畸形。
他们能从南部基地走到北方一方面是江老太的实力，还有一方面是她们的运气属实不错，遇到了第一基地的军队，顺路护送了她们一段路。
而日常从基地人口中透露出来的消息里这几年的环境依旧恶劣，烟雾没有消散，隔着围墙能听见兽类的吼叫。
但现在既然方子鸣能肢体完整的穿越沙漠走到这里，让她升起了一丝希冀。
如果环境好转，就是时候考虑离开基地了。
方子鸣转过头道：“这几年的辐射的指数降低了很多，大家在外面盖了房子，养了家畜。只是污染有点重，还有变异物。”
如果他没有撒谎的话，那外面的世界绝对是所有人做梦也不敢想的世界了。
沉默了一会，周清低声说：“可惜江老太没有等到这一天。”
想到江老太，周清下意识想到了曾被她认为不可能的约定：“那么外面能种植作物了吗？”
“当然能。不种作物的话，我们吃什么？”方子鸣语调轻快：“想当初在基地的时候，我们天天啃那些变异兽的骨头，你知道吗，我们的炊事班长甚至还编写了一本变异兽食谱。”
说着他又觉得古怪：“对了，都这种时候了，你们基地里怎么都没有人出去垦荒呢？”
在方子鸣流露出的惊讶中，周默表情嘲讽道：“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整座基地，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都被骗了啊！”
“也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想了想，周清补充道：“但是今天你给了我们勇气，我们要离开这里，谢谢你的告知。”
方子鸣茫然了一会，脸上忽然现出跃跃欲试的表情：“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可以来我们基地，我让班长给你煮一个大鱼头！”
显然他只理解了最后一句话。
周清一愣，但她很快回过神，轻松地笑起来。
“好啊。”
“如果有机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