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内,众人还在等。
但显然也都困得不行了。
连师爷都支着头在案上打起了盹。
众衙役也一脸生无可恋昏昏欲睡的样子。
二丫头他们自然也不例外,估计要不是还跪着,也早睡着了。
纵观整个大堂,也就赵显明、苏青柠还有贺永安,以及宋慧娘和任铁生他们几个心系案情的人还清醒着。
苏青柠当然也困,但跟案子的进一步发展和任铁生的身体状况比起来,那点困意也就不值一提了。
“任兄弟,还撑得住吗?”她小声问。
“多谢阿柠姑娘关心,小的撑得住。”知道自己就快洗清嫌疑迎来曙光了,任铁生的脸上也现出笑容来。
“那就好。”苏青柠叹了口气,今晚这事,对他们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无妄之灾。
“你呢?”赵显明这时转眸看她,也一脸忧虑。
“你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苏青柠冲他展颜一笑。
想到今晚赵显明的表现,她突然想夸夸他,便悄咪咪地又朝他竖了下拇指:“还有……你今晚真棒。”
赵显明显然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怔了一瞬,耳尖也不意外的再次红了个通透。
他干咳了声:“还……还行吧。”
“可不止还行。”苏青柠却很坚持,“是很棒,非常棒!”
赵显明:“……”
他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瞬间百花盛放,喜不自禁。
有什么比心爱之人的夸赞更让人欣喜满足的?
他稍稍低下头,没忍住抿唇笑了一下。
就在这时,贺子黎一脸志气昂扬地从正门大步迈了进来。
“爹,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
贺永安正烦躁,听到这句,倏然一皱眉头,待看清是贺子黎,第一反应就是“他今天居然没去书院上学!”
正要发火,就看到了紧跟在贺子黎身后,被书童拎着后衣领提进来的王金虎。
“你将他带来干什么?”贺永安皱眉问道。
包括苏青柠和赵显明在内的众人也一脸懵逼,唯有宋慧娘,再次狠狠地阖了下眼,绝美的脸上一片心如死灰的苍凉。
“让他自己说!”
贺子黎指着王金虎道:“将你刚才对我说的话对着我爹……哦不对,对着堂上的县太爷再仔仔细细地说一遍。”
“好好好,小的说。”
随后,王金虎就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其中当然也包括赵管家和宋慧娘的奸情。
接下来的事自不用说,贺永安命衙差抓来了赵管家,好事者赵婆子也“突然”想起赵管家昨天也到过张二狗家,并被其揪着衣领拽进屋里这件事。
人证当前,赵管家无从抵赖,只好承认了与宋慧娘的不轨之事,但对于毒杀张二狗,他却死活不认。
“大人是知道小民的,小民自十五岁起就跟在李掌柜身边,深受掌柜的教导,为人处事向来应机权变谨小慎微,又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区区娼妓做出毒害他人葬送自己之事?还望大人明查。”
他这话的用意很明显,一是想让贺永安看在李福财面上放他一马,二也是摆明了态度要跟宋慧娘切割。
宋慧娘自是听出来了,不过她仍心存奢望,还盼着赵管家或许有别的法子能帮她脱罪,便也没做反驳。
毕竟眼下,她也没别的指望了。
然而不久后,奉命前往张家搜查的捕役们也回来了。
那捕役头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声嚷嚷道:“大人,找到了!属下在张二狗家找到了那张家娘子下毒的证据!”
众人齐刷刷地看过去,就见他捧着一个纸包双手奉于贺永安面前。
“这是什么?”贺永安问。
“是张家娘子没用完的□□,属下在张家娘子的床头下找到的。”
仵作忙上前查验,随后便点头道:“的确是□□。”
此话一出,就见宋慧娘强装的最后一丝镇定也终于土崩瓦解。
她像迎头被人打了一闷棍般,好半天才反应过来,随后便倏然看向赵管家,眼睛里有不可置信,但也有恨意在慢慢蓄积。
“你……陷害我!?”
赵管家自是不敢跟她对视,将头撇到一边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在下不懂。”
贺永安这时也一拍惊堂木,喝道:“如今人证物证俱齐,宋慧娘,你还不认罪!?”
“你……陷害我!”宋慧娘却仍深陷被赵管家背刺的震惊和痛苦中,久久不能回神。
她浑身颤抖着,将这句话喃喃地重复了好几遍,直至彻底癫狂。
“哈哈哈哈……”她突然仰头狂笑起来。
“宋慧娘!”这无疑更惹怒了贺永安,再次一拍惊堂木,“你到底认不认罪?”
宋慧娘笑够了,抬手一抹眼角溢出的眼泪,面带自嘲地勾了勾唇角,说:“事到如今,民妇认与不认又待如何?就如大人说的,人证物证俱齐,民妇就算不认,大人也可以用刑逼民妇认。”
她长长地叹了声气:“罢了,民妇认命了!民妇承认,的确是民妇毒杀的张二狗。不过大人,你难道就不奇怪我一个弱女子,是如何强逼那张二狗喝下三碗毒汤的吗?”
听到她这话,赵管家的脸色变了。
贺永安也倏然一皱眉:“难道你还有同伙?”
“那是自然。”
“同伙为何人?”
宋慧娘美眸一转,看向了赵管家,“那你就得问赵管家了。”
“你……”这下轮到赵管家震惊了,“你休要胡言!我何时动手了?”
赵管家倒的确没有动手。
那天他给宋慧娘出谋划策完就离开了,但就跟他可以往宋慧娘床头放□□诬陷她一样,宋慧娘自然也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宋慧娘根本没理会赵管家的指责,直视着贺永安道:“大人若不信,可命人查看赵管家的手腕和膝部,想来被张二狗挣扎时弄伤的淤痕可还没消呢。”
贺永安一扬手,马上有衙差上前扯开赵管家的衣袖和裤腿查看。
“确有淤痕。”衙差抱拳回道。
“大人!”赵管家彻底慌了,连忙告饶:“你要相信小民,小民没有毒杀张二狗,这些淤痕其实是……”
贺永安却已经没有耐心听了。
案子审到现在,就算没有水落石出,真相大抵也如此了。
他懒得再看这俩人狗咬狗。
“来人,将赵仁贵拖下去,先打二十大板!”
“不要啊大人,小民是冤枉的,小民真没有毒死张二狗……”
被两个衙差架着胳膊往大堂外拖的时候,赵管家还在不死心的大喊:“还有李掌柜的!大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求大人看在李掌柜的面上饶小民一命。”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贺永安的脸更黑了。
都不是傻子,这些事只要前前后后稍一串联,就知幕后的真正主使是谁。
“打!”贺永安掷地有声。
衙差们一看县太爷这架式,再加上这一晚上被折腾下来的怨气,顿时一顿噼里啪啦,打得竟比平时收了贿银还卖力。
赵管家哪受过这种罪?都不等二十板子打完,就抗不住招了。
他将李福财如何指使他,他又如何授意宋慧娘……所有一切,全都交代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听得贺子黎在一旁冷笑连连。
苏青柠和赵显明也全程眉心紧蹙。
他们显然都没想到,李福财在背后居然还玩了这么多手段。
二丫头他们仨也听得咬牙切齿,暗恨李福财贼心不死的同时,对任铁生也愧疚更深。
随后,宋慧娘也在认罪书上按下了手印。
贺永安命人将二人收监,又打了作伪证的赵婆子十个板子,这场持续了一整夜的问审终于尘埃落定。
当贺永安宣布任铁生无罪释放那一刻,任铁生嚎啕大哭。
师爷原本还想以“大堂之上岂可喧哗”喝止他,被贺永安拦住了。
贺子黎也一脸凄然。
从小到大,这样的场景他见过很多。
像任铁生这样还算好的,至少保住了一条命,以往那些因陷害至死,又或者身死多年后才得以翻案,但尸身却早已泯于尘土的还不知有多少。
** **
令百味轩众人颇感意外的是,贺子黎居然主动要求送任铁生去医馆。
“我们公子说那位兄弟伤得太重,你们这样架着他,容易加重他的伤势,不如坐马车更稳妥些。”
几人从县衙出来时,任铁生由于没法走路,店小二和林天奇便一人一个胳膊半搂半抱地架着他。
听到书童这话,众人回过头,就见贺子黎蹙眉站在大堂门口,而身旁,停着他以往上学用的马车。
见众人都在看他,贺子黎扭捏了下,面上再次闪过一丝可疑地红晕。
“你们到底坐不坐?”他略带恼怒地问。
没想到贺子黎还有这样“可爱”的一面,苏青柠和赵显明对视了一眼,均默契地弯了弯唇。
“坐吧。”赵显明在众人征询地目光中开口道:“任兄弟的伤也的确不宜这样架着,贺公子既然有这个心意,咱们岂有不受之理?
众人这才七手八脚地将任铁生抬上了马车,但因为车里坐不下那么多人,赵显明就让二丫头跟车先走,他和苏青柠店小二林天奇他们几个自己走着过去。
贺子黎全程没发表意见,不过等马车跑起来后,还是忍不住问了二丫头一句:“你们平时都这么听他的吗?”
“嗯?”留自己一个在车上对着贺子黎,二丫头本来就拘束得要命,被他突然这么一问,不由惊得打了个哆嗦。
她半天才反应过来贺子黎说的是赵显明。
由于之前的事,她对贺子黎还有阴影,生怕被他挑毛病,便小心翼翼地回道:“是,赵公子很有本事的,不光我们,阿柠姐也很听他的。”
闻言,贺子黎没说话,只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贺子黎将任铁生送到医馆后就走了,等赵显明他们到的时候,大夫已经着手给任铁生清理伤口了。
“放心,没什么大碍。”
给任铁生治伤的正是之前也医过赵显明的那位“老大夫”,就见他一边用剪刀剪开任铁生早已被血渍浸透,粘在身上的衣服,一边慢条斯理地说:“也就看起来凄惨了些,要不了命,在我这儿养治几天就好了。”
有了他这话,众人也终于放下心,随后就在任铁生的一再催促下,离开医馆回了百味轩。
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说大不算大,至少表面看起来,珍馐楼也只损失了一个赵管家,生意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但说小也不小,至少,贺永安这边,接待贵人那事,他是不放心再交给李福财了。
“但不交给珍馐楼又能交给谁呢?”
等贺子黎送完任铁生回到县衙时,一进门,就看到贺永安正一脸愁容地跟师爷商量这事。
“倒也是,咱们宁安,除了那珍馐楼,还真没能拿得出手的地方。那贵人又身份尊贵,是见过世面的,一般的小地方指定瞧不上眼。”
“因着梧桐镇的事,上面本就震怒了,万一到时咱们再招待不周,那大人您……”
听到这儿,贺子黎大步上前说:“我倒有个办法,不必靠那珍馐楼也保管能让那贵人满意。”
贺永安一怔,回头看向贺子黎:“什么办法?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