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是贺子黎来了，苏青柠这才打起精神，嘴角也勾出了职业化的笑容。
“贺公子。”
贺子黎还是那副用鼻孔看人的死样子，闻言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说：“昨天我来时你说已经卖完了，所以我今天来的比别人都早。”
言下之意，我看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卖给我？
苏青柠懒得跟他解释，一掀食盒的盖子，指着里面排列整齐的蛋黄酥说：“今天咱们的点心也多的是，一定能让贺公子买个痛快。”
这时，其他学子们也络绎赶来，众人很快将小食摊围住，有人便兴致勃勃地问：“姑娘，你今天卖得是什么？”
更有性子急的催促道：“我都闻到香味了，是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看看。”
苏青柠微微一笑，从食盒里拿起一只蛋黄酥给众人展示：“咱们今天卖的是一种点心，名为蛋黄酥。”
“蛋黄酥是由猪油和面粉制成酥皮，再辅以蛋黄和豆沙为馅，最终烤制而成。”
她边说边将蛋黄酥放至准备好的盘子里，再用刀将之一分而二，露出里面的蛋黄和豆沙馅料。
“这就是馅料，蛋黄咸香，豆沙甜而不腻，食一口酥香软糯，满口留香，其名也因此而来。”
“哇，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离得最近一名学才就忍不住夸赞道。
贺子黎也怔了一瞬，显然也被蛋黄酥的品相和香味惊艳到了。
苏青柠当然没忽略他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抿唇轻浅一笑，将那颗蛋黄酥继续切分，直至切成八小块，然后分别装进八个小盘子里，分发给了包括贺子黎在内的八个学子。
“还是跟往常一样，大家先试吃，然后再决定买不买。”
贺子黎接盘子时还有些犹豫，似乎感觉就这样听话的试吃有点丢面子。但其他人可没有这个顾虑，他身旁的学子接过盘子后就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随后就惊呼起来：“唔唔……真的好吃耶！比以前的青团状元糍还有桃花饼都好吃。”
“真的吗真的吗？”他这话无疑更勾起了众人的兴趣，纷纷问身旁试吃的人。
“嗯嗯，是好吃。”
“真跟姑娘说的，咸香软糯，酥软可口，是比昨天的桃花饼还好吃。”
“哇，我也想尝，给我尝一口。”有个年纪稍小的学子还拉着身旁人的袖子撒起了娇。
对此，贺子黎自然是看不上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不屑地从鼻子里冷嗤了一声，这才慢吞吞地拿起盘子里的蛋黄酥尝了一口。
不过尝完后，他的表情也凝固了。
“怎么样？贺公子？”苏青柠故意笑眯眯地问。
贺子黎边故作矜持地将嘴里的蛋黄酥缓缓咽了下去，边点了点头：“尚可。”
他嘴里说着尚可，手却诚实的伸进衣袋摸出了五十文钱，再次“啪”的一声拍在了摊子上，“给我来一份吧。”
听闻他这话，苏青柠就知道妥了。
看来贺子黎真如赵显明说的，性子是轴了些，人品倒还真不算坏。
她忙麻利地将蛋黄酥用油纸包好递给他，连笑容也比之前真诚了不少：“您收好。”
众人一看贺子黎都买了，没试吃的那些人也激动起来，纷纷大喊：“我也要！给我也留一份！”
“还有我还有我……”
众学子争先恐后，生怕到自己跟前没有了。
“大家不要着急，都有都有！”店小二和二丫头又开心的一面收钱一面将打包好的蛋黄酥递到众人手里。
带来的蛋黄酥很快就销售一空，等众学子人手一份，甚至好几份油纸包包好的蛋黄酥，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去时，有人这才想起今天好像缺了点什么。
“诶对了姑娘，今天的故事呢？”
“是啊是啊，今天还没讲故事呢。”
贺子黎原本也已经打算走了，听到这句，便也停了下来。
他倒也想听听，今天的蛋黄酥，苏青柠又能编出什么故事来？
苏青柠却沉默了。
出于某种说不上来的心理，她并不太想把赵显明的那个故事讲给这些学子们听。
又或者换个更为恰当的说法，她并不觉得那只是故事，更不认为那些事能被当做故事，以营销的方式供人消遣。
说得更矫情一点，那是赵显明的人生。
是他曾经的伤疤与痛苦，就算他现在能以调侃的口吻当做故事讲给她听，甚至也愿意让她拿来当做文案。
但她不可以！
至少她这么多年接受的教育和良知不允许她这么做。
于是在众学子的追问中，苏青柠轻浅一笑，道：“抱歉，今天没有故事。”
“没有？”众人面面相觑。
贺子黎也皱起了眉。
“是的，没有。”
“是因为蛋黄酥已经好吃到不需要故事了吗？”片刻的沉默之后，学子中有人问了一句。
苏青柠看了那说话的学子一眼，决定下次卖给他东西的时候多送他一些。
太会说话了有木有！？
“是的，蛋黄酥本身的味道已经足以让人们对它念念不忘，所以不需要故事。”
“哦，原来如此。”众学子居然也真被这个理由说服了，纷纷点头。
“倒也的确，这么好吃的点心，但凡吃过的人都不会忘记它的味道，哪里还需要什么故事呀。”
“走走走，回家喽回家喽。”
众人很快散去，贺子黎也提着蛋黄酥回到自己马车旁，仆夫忙摆好杌凳，贺子黎一脚踩上去，这时早就等在马车后侧的两个衙差连忙走上来，冲他抱拳恭敬一礼：“公子。”
“嗯。”贺子黎冷淡地应了一声，步子没停，一抬脚上了马车。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神情皆有些疑惑，其中一人便壮胆问道：“公子，这是要回去了？”
贺子黎不悦回头：“不然呢？”
那两人一怔，再次对视了一眼，胆大的那位便又问道：“不用咱们去把那几个摆摊的抓起来了吗？”
“不用了。”贺子黎懒洋洋地摆了摆手，“你们回去吧。”
那两人面上尽管依然透着不解，但也没敢多问，低头说了声“是”便打算离去。
“等等。”贺子黎却又突然叫住了他们。
那两人只好又转身回来，“公子有何吩咐？”
贺子黎看了眼手中的蛋黄酥，微眯着眼睛地说：“去查查那几人的身份，他们来自何方？家住何处？尤其那个穿青衣的姑娘，一定查仔细了。”
那两人连忙应承：“是！”
随后贺子黎便矮身进了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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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食摊这边，由于今天卖得比往常快得多，三人收完摊子回到店里时，赵显明这边还正忙得热火朝天。
也是因此，苏青柠他们才知道赵显明是如何卖柠檬茶和酸梅汤的。
说起来，小食摊在聚贤书院门口大受学子们欢迎的时候，柠檬茶和酸梅汤的销量其实也在不断攀升。
从最初的十碗，到后来的二十碗、三十碗，甚至五十碗一百碗……
只不过因为柠檬茶和酸梅汤的单价太低，才一文钱一碗，论获利，那就更少了。因此在动辄日进帐三四两银子的小食摊面前，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这也导致苏青柠他们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赵显明其实一直也在努力。
他用在汤饮摊上的心思，其实一点也不比苏青柠他们用在小食摊上的少。
他不光根据顾客的反馈，让林天奇不断调整柠檬茶和酸梅汤的糖份配比，以适应更多人的口味要求。还针对附近街坊受李福财威慑不敢上门，汤饮摊子辐射区域又太小这事，开启了外卖业务。
他居然以每天十文钱外加一顿饱饭为薪酬，请了两个兼职的外卖员——
那两人本是干杂活的苦力，平时帮人卸个货，拉个车什么的，可以说收入极其不稳定，某天实在饥渴难耐，便来到赵显明的汤饮摊上，狠心花了一文钱买了碗酸梅汤喝。
赵显明见他二人面黄肌瘦，身上又都是被粗麻绳勒出的血印子，对二人心生怜悯，便没收他们的汤钱，还给了两人一人一个烧饼让他们充饥。
那二人心生感激，正不知怎么谢他，恰巧这时有人来买柠檬茶，他们见赵显明行动不便，便主动帮他盛汤和接待顾客。
一来二去，他们便跟赵显明熟络起来，而赵显明也早有拓展业务范围的想法，便找了个合适的时机跟二人提了这事。
二人自然欣然应许，反正他们的活路本来就不多，闲暇的时侯不少，现在只需用以往蹲在城墙脚下等活的时间跑几趟腿，就能换十文钱外加一顿饱饭，上哪去找这样的好事去？
因此两人也干得相当卖力，除了周边那些不好露面的街坊，甚至连城门口守防的差役都喝过他们送的柠檬茶和酸梅汤。
得知这事时，店小二和二丫头一脸认知都被颠覆了的懵逼，原来生意还可以这样做？
苏青柠却只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一点都不意外。
而且因为赵显明之前讲得那些事，她对他又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她以往的认知中，她时常会混淆原身和赵显明，就是明知真正的赵显明跟眼前看到这个原身其实并不是一个人，但却从来没刻意区分过他们。
但那个故事让她明白，赵显明其实跟她一样，也只是暂居于原身皮囊下的独属于自己的灵魂。
他们都有自己的过往，也有不同于别人的伤痛，且永远无法被混淆和替代。
这个概念说起来有些复杂，其实说白了，就是苏青柠从这一刻起，才开始真正在意那个名为“赵显明”的灵魂，而不是披着原身这副皮囊的赵显明。
苏青柠突然有些激动，想把这件事告诉赵显明，于是鎏金色的夕阳中，她突然突兀地冲正在忙着盛汤的赵显明喊了一声。
“赵显明！”
赵显明一怔，抬起头。
苏青柠笑着望向他，认真说道：“很高兴认识你。”
赵显明：“……”
他再次怔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明白了苏青柠的意图。
随即展颜一笑：“我也是，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