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碰撞，许墨心虚地放下相机，转而换上人畜无害的笑容，企图蒙混过关。
可惜，这人性子如发型般刺挠，隔着几米的距离，扎人的劲也丝毫不减。
“删了。”
许墨装没听见，缓缓走近端详着竹灯：“这两字写得真好，是你写的？这间店是你的？”
“嗯。视频？”
许墨见躲不过，便将相机递到他眼前：“多好看，删了可惜。林老板，我发你一份？”
林老板沉默。
“你看小猫多可爱。”
“喵——”
林老板睫毛轻颤，紧抿的唇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一声消息提示音划破寂静，他看了眼手机，通过了好友申请。
这人的微信名就是本名，头像是根竹子，还真是没有一点惊喜。
视频发送成功，许墨手指轻点，备注名从“林竹深”变成了“林高冷”。
美眸微瞥，见那人放大视频，眼神锁定小猫时，神态柔和。
手指一顿，在“林高冷”三字后面打上了一个问号。
见他不再计较删除问题，许墨松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后院的制品比店铺的更全。
她驻足在一个竹编鱼缸前，三条小锦鲤在水中游动，闲适悠然。
“林老板，这个鱼缸多少钱？”
“不卖。”
“啊？”许墨暗自腹诽，还有开门不做生意的。
“没定价。”
许墨直觉不对劲，围着鱼缸转了几圈，细细查看后惊叹：“这个鱼缸除了竹篾没有其他任何辅材是吗？”
林竹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闻言有些意外：“你能看出来？”
“大概听说过一点，没想到亲眼见识到了。那……介意我拍个小视频吗？”
“随意。”
许墨见他说完又回到小凳子上开始编织，便拿着手机随意拍了些。
没一会，感觉到脚边温热，一团毛茸茸仰头望着她，一秒心软，蹲下身将小猫抱在怀里，一脸餍足。
“林老板，我能在你这歇会吗？”
林竹深头也没抬：“随意。”
“好嘞！”
许墨不客气地在一旁的竹制摇椅上躺下，望着澄澈的天空，闻着竹香，好似处于竹林。
微风袭来，泛起阵阵清凉。
林竹深编织的空隙抬眸，见一人一猫在躺椅上，闭着眼睛呼吸绵长，便将一旁的大伞往他们那侧倾斜，才半阖下眸子继续劳作。
没发现许墨悄然间嘴角挂上了一抹笑意，她挪了下臂弯，确认猫不会掉落后，才安心睡去。
一下午的时光转瞬即过，日暮西沉。
许墨半睡半醒间，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梦里浮沉许久才睁开眼。
“怎么了？”
林竹深抱着猫靠在墙边，半曲着腿，淡淡道：“到点吃饭了。”
“嗯？这么快？”许墨望了眼墙上的时钟，“都五点了啊。”
她伸了个懒腰起身：“不对，这么早吃晚饭吗？”
“嗯，江奶奶会催。”
山间日子短，两人穿过小巷到大路上的功夫，太阳已经彻底隐在山后。
许墨愕然：“天黑得真快啊，难怪晚饭这么早。对了，林老板，你是葛村人吗？”
“算是。”
“算是啊——那你平常都在民宿蹭……搭伙？”
“嗯，不去……”林竹深语气起了苦恼的波澜，“江奶奶会追着打。”
“打？”许墨深表怀疑，这么和蔼亲切的老人……
“啊——我错了我错了，啊！”
两人已走到民宿门口，哀嚎声来自方升，他正滑稽地躲着身后的竹鞭。
竹鞭被江奶奶舞得飒飒作响。
“竹深救命！”
“叫谁都没用！你这臭小子，我就让你帮我看会火，你差点就把灶台点了……”
许墨目瞪口呆，第一回在现实中见到真正的“鸡飞狗跳”。
身旁这人倒是淡定，晃悠着去水龙头旁洗了手，才慢悠悠过去扶着江奶奶。
“奶奶，先吃饭。”
方升一脸感激：“好兄弟！”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
方升：“……”
一顿饭吃得妙趣横生，主要是方升一直在耍宝，逗得江奶奶终于消了气。
饭后，三个年轻人陪着老人家打了会牌才散场。
许墨上了楼，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祝岫玉开着视频聊天。
“我就说去那边没错吧。”
“没错没错，谢谢祝美人。”
祝美人敷着面膜凑近屏幕：“你这是在剪视频？有灵感了？”
“心情好，随意剪一个vlog，表示我还活着。”
“呸呸呸，怎么说话的呢。”
许墨顺从地点头：“好好好，呸呸呸，童言无忌。”
“这还差不多，你搞定了早点睡，今天起那么早，趁着这机会把作息调整下。”
“嗯，搞定这个就睡。晚安。”
*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缝隙落在房内，床上的人眼眸微动，双手举过头顶先伸了个懒腰。
几分钟后，皓白的手探向床头柜，手机屏幕亮起。
许墨猛地睁大双眼，直起身不敢置信：“什么情况？”
小号怎么会有这么多评论？
这个号，她只是偶尔分享下日常，没多少粉丝，昨天的vlog居然有几十万的浏览量？
【啊啊啊啊，墨墨终于出现了！】
【墨墨是出去玩了吗？】
【姐妹们，看我发现了什么！那个鱼缸！墨墨这回的视频主题是竹编吗？】
【我也看到了，要是没看错的话，竹编鱼缸没有任何辅材，全靠竹篾编织手艺撑起来的。】
【打脸“竹篮打水一场空”？神奇！】
【期待！支持墨墨新主题！】
【这博主很厉害？手工艺传承不容易，要是专门做一期竹编视频，会很有意义。】
……
许墨眼神一闪，竟然这么多人都对竹编感兴趣，看来新的主题可以定下了。
她简单洗漱后下楼，方升那厮果然还没起，江奶奶已经在厨房煮粥。
“江奶奶早上好！”
“早！墨囡起这么早，锅里有粥和鸡蛋，你自己盛点。”
“江奶奶，您这是要给林老板送过去？”
“对，阿深不吃早饭的习惯太差，我要是不送过去，他喝杯什么咖啡就算糊弄过去了。”
“我去吧，江奶奶，刚好去林老板那讨一杯咖啡喝。”
“行，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共同爱好，奶奶把你那份也装上。”
“好嘞，谢谢江奶奶。”
山间的清晨还是带着丝凉意，许墨哼着小调慢悠悠享受着新鲜空气，路上还遇到个“小萝卜头”，看着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哒哒哒跑过来，给她塞了颗糖就跑。
不远处的老人家善意地笑笑，朝小朋友喊着：“小褚乖，先把早饭吃完。”
许墨挑眉，原来这就是小褚，真是个可爱的小家伙。
古街的商铺没开几家，拾竹的木门也才开了半扇。
许墨在帘子边轻声叫唤：“林老板，起了吗？”
脚步声靠近。
“这么早？”林竹深掀开帘子，看着也是刚起床的模样，眼神不似昨日凌厉，声音还带着沙哑。
“来给您送早饭。”
扎着马尾的女生笑容甜美，杏眼弯弯，还用上了敬语，林竹深警惕地退后半步。
“我可以进来吗？我也还没吃。”
“嗯。”
两人在院中的八仙桌边对坐，许墨搅着碗中的粥欲言又止，眼神时不时地往对面瞟。
“有话直说。”对面那人淡淡开口，声线不似刚才沙哑。
许墨组织好语言，手舞足蹈地说了一番，最后忐忑道：“行吗？”
“不行。”
想过会被拒绝，没想到这人拒绝得这么果决，一点余地都没留。
“为什么？”
“不喜欢。”
“可是你不想……”
“不想。”林老板快速喝完粥开始赶人，“吃完了，你可以回去了。”
“……我想来杯咖啡，升哥说，全村只有你这里有咖啡机。”
“民宿有咖啡粉。”
“我只喝现磨的。”
林老板似乎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眼神从对面划过，终究还是转身回了里间。
磨豆机的声音响起，许墨在院中抱着猫溜达，嘴角挂着得逞的笑意。
“林老板——我要冰美式——”末了，还加了声，“谢谢——”
没多久，林老板端着两杯咖啡出来。
许墨三步并作两步到他面前接过：“真香，深烘的豆子吧？”
“嗯。”
现磨咖啡，适合慢慢品尝，慢慢等冰化。
“要喝这么久？”林竹深手中的竹编风铃收了尾，旁边那人还端着杯子蹲在地上瞧着他。
“久吗？”许墨装傻，“林老板，累了？我给您按摩下？”
“不必。”
她也没真打算动手，只是想试探下，“林老板，真没有商量的余地？”
“村里会编的人有很多，你可以找他们。”
“是么？人人都会编这个鱼缸？”
林老板沉默。
许墨知道自己猜对了，编这个鱼缸对手艺有很高的要求，光第一步——选竹，就不是所有人都会的。
她也不急，反正今天才第一天，有的是时间和这刺儿头好好磨一磨。
外边传来铃铛声，有客到。
“来生意了，林老板，快出去看看。”
来的是对情侣，问价的时候，林竹深也不说话，就光指着标价给人家看。
许墨见那女生挺心动的，便悄声在林老板身边道：“老板，你得稍微热情点。”
后者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热情是什么？
许墨气结，下巴微扬——看我的。
“您好，您喜欢这个簪子的话，我帮您佩戴试试？”
“可以吗？”女生小心觑了眼她身后的老板，“你们老板好像不太乐意？”
“他说可以的，我们老板只是——”许墨提高声线，语带揶揄，“生性不爱笑。”
女生被她逗得笑出声，戴上发簪后看了眼男友。
后者诚心夸赞：“很漂亮。”
……
“慢走，玩得开心！”许墨送走那对情侣，回到后院找早就退回去的某人。
“林老板，打个商量。”
“不拍。”
“……我是想说，下回有客来的时候，您好歹说一声随便看看，稍微笑一笑，您这生人勿近的气场，多赶客。”
林竹深觑她一眼：“我生性不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