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节课下课，姜愉一改往日留校做题的习惯，快速收拾好了书包，速度快的姬砚之都觉得莫名其妙。
“干嘛？我脸上有花？”
“你一会去市区吗？我想买个东西。”
“买东西你找方洌啊，找我干嘛。”他又不是她小跟班。
姜愉摸了一下鼻子，忽然想到什么：“下周班长生日，我想买个礼物，我不懂你们男生会喜欢什么，你帮我挑一样，行吗？”
姬砚之将信将疑，拍了拍书包上不知道何时粘上的灰，“哥没时间，忙着呢，找别人玩去。”
“姬砚之。”很大一声，其他人一头雾水往后面看，怪丢人的。
“我没聋。”
“你要是不跟我去，我就告诉周阿姨，她养的绿植都是你用开水烫死的。”
“不是你没事吧！”姬砚之早上刚和周舞吵完，实在是不想再引战流落街头。
“姬砚之，你磨蹭什么呢，球还打不打了？”教室门口，站着几个个高的男生，姜愉见过，十八班的，都是一些不爱学习的学生，姬砚之跟他们混一起蛇鼠一窝。
“打个屁，下……”
姬砚之没说完，姜愉就把书包拆了，打断他：“你去吧，回家的时候记得叫我一下。”
“……”玩我呢？
姜愉把没拆封的矿泉水递给他，手握拳比了一个必胜的动作：“加油。”
“……”加你大爷。
姬砚之身边的朋友撞了他肩膀一下：“那是你女朋友？挺漂亮的。”
“什么女朋友，我妹妹。”
“没听说你有妹妹啊，你不是独生子吗？”
“邻家小妹妹，娇气的要死。”出了校门，姬砚之从兜里掏出烟盒打火机，细长的桃花眼惝恍迷离。
“你就没想找个女朋友？听说二班的许岛雨对你可是情有独钟。”
姬砚之记得这个名字，可能是名字最后一个字跟姜愉的愉字接近，但是女朋友什么的，他还真没兴趣。
“不熟。”
打球是假的，跟他们去市区才是真的，姜愉不知道，傻乎乎的等着，她用一个小时写完了作业，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去找姬砚之，结果操场空无一人，肺都要炸了。
这几天姬砚之回来的还算早，十一点不到，周舞这几天被他气跑了，他也没什么顾虑，大摇大摆进门，结果一开灯，沙发上坐着人，吓一大跳。
周舞是个很要强的女人，姬铭出轨她搜集证据毫不犹豫提出离婚，一分钱没要，只要了姬砚之的抚养权，她现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她拼死要到了抚养权，到头来工作不顺心，儿子也养废了，她都不知道这些年到底为了什么？
“妈。”
“坐下吧。”
姬砚之把书包放下，坐相十分拘谨，一条腿伸老长，这个动作方便逃跑。
“不想去学校了是吗？”
“没想过。”
“我承认这些年我忙于事务所的事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总拿为了让你过的更好当借口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你恨我，报复我怎么样都好，我只是想证明，有没有姬铭我都可以活的很好，我不需要依附任何人，别人说白眼狼也好，说我不顾家我认，我不会改，也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和理解。”
“把你养歪我的过失，我希望你也能正视自己的错误。”周舞从钱包抽出一张卡片，推过去。
姬砚之没说话，眼尾微挑，拿了书包就往门外走。
“我给你留过一次面子，下一次，我只能抱歉。”
“妈，你真虚伪。”
门关上，姬砚之裹紧外套，抬头看天，没有星星和月亮，只有，一把伞，孤零零的立着。
“你下来干什么？”还穿那么少。
“真的，不想戒烟吗？”
“关你什么事。”他没什么表情，眼睛里还有通宵打游戏熬出来的红血丝。
姜愉蹲下来，塞给他一张银行卡，“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零花钱，密码我改成阿姨生日了，本来想买新自行车的，现在看来用不上了，便宜你了。”
“你要搬走了？”姬砚之听她舅舅提过，姜愉不可能一直一个人待在这里，她根本不属于这里。
“不知道。”
姜愉声音很低，几乎被雨声掩盖：“至少你还有妈妈。”
姬砚之手背湿了，姜愉下的雨，烫死了。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哭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奶奶了，还有，你以后，别再去那种地方了。”
“你怎么知道的。”她已经知道了，怎么知道的重要吗，一点也不，他自嘲的笑了：“姜愉，连你也看不起我。”
“有些事注定会发生，这是你我都没办法改变的，我把你当很好的朋友，真心的。”
“那就滚吧，别在我面前碍眼。”
姜愉滚了，留下了雨伞和银行卡，回去之后冲了一杯感冒灵早早就睡了，姬砚之在楼下坐了一夜，扔了一地的烟头，周舞出门之前，烟头，雨伞，银行卡，人，都不在。
姬砚之照常上课，下课，照常上班，周舞晚上回家，做了饭，早上也做，姬砚之很少吃，姜愉经常有双份早餐，像什么也没发生过，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除了，姜愉……
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课外活动和体育课取消，整个人病恹恹的趴在桌上，呼吸很轻，姬砚之以为她死了，伸手去试探她的鼻息。
活的。
这一幕刚好被伸懒腰的方洌看见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们两个好像。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了，姜愉还是没醒，姬砚之拿笔戳了一下她的手臂，醒了，还趴着。
“疼。”
怎么可能？他根本没使劲。
“别碰瓷老子。”
“心疼。”
“……”
不得了了。
潇今生日刚好在周五，一群人约好去郊外的西海岸吃烧烤，姜愉下午六点的车回云洲体检，不顺路，下课后先把礼物和生日祝福送给了潇今。
“谢谢你的礼物，姜愉同学。”
“不客气，希望你能考上心仪的大学。”
潇今愣了下：“谢谢，你也是。”
天气阴沉沉的，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桂花香，三三两两的学生成群结队一起上了车，突然来了一只手把姜愉羽绒服帽子提起来拽走：“你磨蹭什么，回家了。”
“潇今，我晚点自己开车过去，别忘了给我留点哈。”
“好。”
清河镇回云洲一百二十五公里，过年秦长远才会拖家带口回来，奶奶走了，过年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
来接姜愉的是舅舅姜识，印象中他不爱笑，惜字如金，给的零花钱多，她丢失的那辆雷克萨斯就是他买的，财大气粗，与她那个从不管事的亲爸截然不同。
“你再看它就化了。”姜愉很喜欢甜食，二来是低血糖严重，书包里会塞一些糖果。
“谢谢舅舅。”
“下周回云洲吧，你一个人住在那我不放心，要是不想回家住可以给你在学校附近买个房子。”
“我听您的安排。”不听又能如何呢？她不过十五岁，让她妥协的办法实在太多，不会有人想听她的执拗和无助。
姜愉在吃饭后水果，电视放着新闻联播，突然走进来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满眼警惕站起来。
“你是？”
男人一身黑色长大衣，内搭白色高领羊毛衫，身形比例修长，五官精致，英气十足，丹凤眼微微上挑，笑意浅浅。
“姜识的侄女？”
“我舅舅在书房。”
“我知道，第一次见面，没准备什么礼物，这个给你吧。”
一个……茶叶蛋。
她从没收过这么‘厚重’的礼物，跟姬砚之抠抠搜搜的性格有的一拼。
姜愉不爱吃蛋，又不好意思拒绝，接过蛋道谢。
“这种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手。”
男人微微一笑，笑里皆是坦荡：“送礼不在贵贱，重在心意。”
“阿愉，我出去一趟，写完作业早点休息，想吃什么告诉阿姨做，不要熬夜。”
“好。”姜愉目送他们离开，阿姨给她泡了牛奶，她好奇发问刚才来的人是谁。
阿姨笑了笑：“那是姜先生的朋友，姓陈，经营一家物流公司，可能是工作上的事情吧。”
“他们关系很好吗？”
“陈先生有时会在家里长住，就在你隔壁房间。”
“哦。”
姜愉继母姓乔，乔荏。
继弟秦洛，小名秦宝宝，十岁半，发育晚，还在二年级。
“怎么感觉小愉这次回来瘦了不少，来，多吃点肉，还有鲍鱼汤，多喝点，很新鲜的。”
“谢谢阿姨。”
“妈妈，我也想喝汤。”
“好好好，下一碗就给你盛。”
“我不，我就要这碗。”姜洛开始闹脾气，鞋都踹掉了一只。
姜愉：“给他吧，我海鲜过敏。”
“是吗？都没听你爸说过啊，实在不好意思啊小愉。”
“没事。”餐桌上大半都是海鲜，其余都是青菜，她本就不对这顿饭抱有期待，是有心还是无意，谁说的准呢？
但是都不重要了。
“真的很不好意思，下次你回来之前给我发个消息，想吃什么我准备准备。”
姜愉轻轻点头，继续吃饭。
这个时候一直不说话的秦长远开口了，“小孩子有什么想吃的不想吃的，我们那个年代像你这么小的时候有的吃就不错了，谁惯得你这臭毛病。”
姜愉其实很不能理解秦长远，很多时候。
或许是他在她妈死后第二年再娶，或许是他把她扔到陌生的清河镇，或许是每次家长会缺席，或许是一笔‘省点花’的生活费，或许是他记不住她海鲜过敏，或许是他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要故意让她难堪。
厚此薄彼，他演的淋漓尽致。
吃完饭，姜愉执意回舅舅家，秦长远不乐意，他二婚，姜家那边无疑是鱼死网破，姜愉虽说是他入赘姜家时生的女儿，到底是他的种。
有生育之恩，没有养育之恩。
“你还要任性到什么时候？我供你吃供你喝十多年，你就不能稍微体谅体谅我吗？说到底我才是你爸，我们才是一家人。”
秦长远给的那点生活费，不多不少，够吃，还不算上她日常买文具和零食的钱，至于那些名贵的药，都是姜识带她去看病买的。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她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依靠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