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指南下楼的时候，苗子陪着，在刚出小区大门时，遇到了陈锡。

    陈锡一脸担心看着她，仅仅一天，她憔悴的不得了。

    其实这种感觉他懂，四年前的那个夏天，他甚至比谢指南更痛心。

    他上前拉过她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想传递一份力量给她，那是一份倚靠，如果你累了，你可以上前抱住他。

    谢指南从怔楞中抬眼，泪痕没干，看着陈锡出现在自家门前，都没反应他是怎么来的。

    苗子在旁边等他们单独待一会，一会送他去小姨那边。

    陈锡很把人搂进怀里，只说想哭就尽情地哭，在他这里，她可以不用装着坚强。

    谢指南只是双手箍着他的腰，紧紧的，泪水滑过陈锡的衣襟，不一会就湿了一片。

    谢指南用手背擦擦脸上的眼泪，然后嗡声说，“没事，我一会还要去我小姨家，你回去吧。”

    陈锡想说有事给他打电话，可到了汉州，谢指南反而有更多的选择。

    但陈锡还是坚持把谢指南和苗子送了过去，就送到小区门口。

    谢指南冲他挥挥手，然后和苗子进去了。

    谢指南到的时候，守灵的是小姨表姐和小北，她家孩子在旁边用木棍挑着油灯的灯芯。

    大家还是沿用了最传统的方式，披麻戴孝，一样没少，小侄女看见谢指南进来，叫了一声，随后拿出一炷香点上上了香，随后几人便听着道长在嘴里念叨着经文。

    谢爸谢妈他们几个去通知亲朋好友们，顺便接待。

    一连几天，谢指南都没离开，困了就在椅子上睡会，醒了就继续守灵，直到那天去火葬场，谢指南都是浑浑噩噩。

    那天回家，陈锡把谢指南家里的事给说了，老人听得直流泪，嘴里不停地念着老姐姐，于是焚化这天，陈奶奶被陈锡掺着来了一趟，以谢指南同事的名义，和陈奶奶的网友关系。

    谢家人是知道这个老人的，特别是小姨，看见人后还是很触动，几人答了礼。

    陈锡没有因为想谢指南而故意在她面前徘徊。毕竟这是丧礼，规矩就是规矩。

    外婆下葬后，谢指南在家萎靡了好几天，看着这些天憔悴的父母，和忙上忙下的小北，突然她做了个决定。

    小北把这两年的年假全请了，在家陪父母，至于工作，只要是画稿，她都攒在家里完成。

    这天早上，谢指南吃着饭，和家里人商量回桐城的时，父母这些天看着孩子们都在身边蹦，都快忘了小女儿还在外地有工作，一时没反应过来。

    大家都沉默了一阵，谢爸才说，“去吧，好好上班，回来也耽误这么久了，是该回去了。”

    谢母欲言又止，终究没有说出那段实在不行就不去的言论。

    小北伸出手来握住她，“回去吧，家里有我，有事就打电话，别藏着掖着，大家是一家人。”

    谢指南又一个没忍住，眼泪哗啦啦往下掉。

    吃过饭后，谢指南带着水果去了卓家和苗家，苗子前几天一直陪着她，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得把之前的课都给补回来，这会早早的出门，还没下班。

    她和家里说了一声，然后推出那辆积灰地单车，单车一年没骑，没上油，还挺卡的，谢指南抓着脚踏板转动了几圈，叹了口气。

    忽然间，她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上哪里？我载你。”

    谢指南迎着光抬头，陈锡就站在光里，她挡了挡眼睛，才道：“你怎么在这里。”

    陈锡蹲下身体，和她并排在一起，然后拿过她手里的脚踏板，又连续快速地转动了几圈，链条终于不像之前那样卡顿得不行，顺滑了不少。

    他把车从车棚里推出来，然后随手擦了擦后座，喊道：“上来，要去哪里，我载你！”

    谢指南从惊诧中回神，终于迈开脚步，然后跨上自行车的后座，然后看见陈锡连灰都没擦，就直接坐了上去，转动了一下摇铃，然后慢慢地骑了出去。

    谢指南抓紧他的腰，过了好一会，她才想起来问他，他怎么在这里。

    陈锡说从她从桐城回来后，他就前后脚回来了，只是当时那情况，实在是不方便，所以这几天一直没出现。

    今天出现在她身边，完全是因为这两天的守株待兔。

    没想到真的让他逮到了。

    谢指南给陈锡道歉，说这几天忙晕了，都把他给忘了，陈锡正经地回说可以理解。

    这让他想起四年前的那个夏天，自己和奶奶穿梭在医院和学校，但等来的依旧是老人的离开。

    “我那时候想，要不一直就在医院陪他吧，他就在我身边，我总能放心点，可是他和奶奶都不肯，说什么都要我去参加考试，我每天都悬着心去答题，那完全是一种凌迟。边答便担心，以至于我写的卷子从来没检查过，一到可以交卷的时间，我第一个冲出教室。”

    陈锡骑车自行车，在前面踩着，车的锈迹卡住链条，总是转动得吃力，这也是第一次，他跟谢指南讲起自己爷爷的事。

    “其实在考试第一天，他情况就不好了，但他一直在坚持，直到我高考结束那天。”

    “走的时候，很安详，即便是病痛，也没能打败他等待孙子的这份决心，直到我进了病房，和奶奶一起，安静地送他离开了。”

    谢指南听得实在太动容，靠在陈锡的背上，眼泪把陈锡的衣服都侵染了一片。

    后面的残酷，陈锡没讲，但那才是谢家隔阂升级的原因。

    陈老爷子走后，陈锡通知他爸回来参加葬礼，但因为当时陈爸出差在国外，说家里先处理，他把那单子谈好就定机票回来。

    但十八岁的陈锡，在听到这话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亲爸的不孝和不上心，难道自己的老爹走了，不应该想尽一切办法先回来吗，而不是要谈完那单该死的生意。

    他一边气急败坏，一边有条不紊地操持着家里的一切，安排丧葬队，然后发讣告，奶奶在家里接待亲戚，陈锡则包揽了他爹该做的一切。

    陈父赶在自己老爹焚化那天回来的，陈锡当时就急红了眼，差点打起来，好在被自己奶奶给抱住了。

    她不怕自己儿子被打，但不能容许自己孙子受伤。

    于是接下来的一切，换陈父来操持，陈锡又做回一名乖孙。

    再后来，就是陈锡去西京上学，到现在上班。

    用陈奶奶的话说，那就是既然他是你爸，那该用的资源，咱一点都不能浪费，所以陈锡才在毕业后，进了自家的公司。

    谢指南和陈锡来的是一所小学，这会正赶上学生们下课，操场上的孩子们跑来跑去。让人看了不免感叹一下自己的青春。

    苗子从保安室接到电话出来的，跑得气喘吁吁，看着肿着眼睛冲她笑的谢指南和一边充当帅气保镖的陈锡。

    苗子给保安说了一声，想带谢指南进去，但谢指南拒绝了，她说：“我就是突然想来看看你，你最近在我家忙来忙去的又耽误你工作，还有我怕这两天见不着你就来了，我定了明天一早的机票，回桐城。”

    苗子最近都适应了谢指南在家的周围，这突然又要走，她还是不想适应，但脸上依旧不情愿地挂着笑，问，“明天几点啊？要不我去送你？”

    “不用，太早了，你最近挺累的，好好休息休息，我这次回去也就待到过年就回来了。”

    谢指南安慰，调整好自己，又和谢指南聊了会，在学校外面的小食街逛了几圈，然后几人在学校对面的路口分手离开。

    第二天一早，谢指南又一次轻装上阵，背上回来时背的挎包和身份证，跟谢爸谢妈和小北告别，小北从卧室出来，手里多了一个袋子，谢指南打开，那是一条牛仔裤，就是她在桐城坏掉的那条，一模一样，新的。她上前抱着小北，又一次差点哭了出来。

    和上次出门一样，她依然没让谢爸谢妈送，也没让小北送，而是自己打车去的机场。

    陈锡本说来接她，但她觉得那样太绕路，就和陈锡说好在机场碰头。

    于是刚下车，谢指南就看见了向她招手的陈锡，手里已经拿着换好的登机牌。

    陈锡比她更轻装，连个包都没有。

    就这样，俩人又一起踏上了去桐城的路。但这次不同，这次陈锡是和谢指南一起的，他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偷偷摸摸地跟在她的身后。

    到桐城后，谢指南跟家里报了平安，然后在网上订购了汉州的特产。

    按照自己在这边的关系，照人头定了好多份。

    陈锡抢着想给她付钱，但谢指南依旧和以前一样，说是她的朋友，所以她来买单。

    回去上班这天，她找陈姐消了假，陈姐本来不怎么乐意，原以为谢指南是随便找个借口回家玩的，因为陈锡也不见了。但看着谢指南手臂上的白色孝花，心里的那份不快也就散了，轻声安慰两句，然后便驱人去工作了。

    颜娇和齐小乐再看到谢指南，都惊了，因为谢指南这次回来瘦了好多，大家知道她这次回去参加了葬礼，谁都没敢像平时那样开玩笑。

    齐小乐更是看不过去，遇到这样的事，嘴笨得不知道如何安慰，然后便把自己大鸡腿给了谢指南。

    谢指南最近已经缓过来很多，终于不像刚开始那样难以接受，她笑着把鸡腿退给了齐小乐，然后把自己那只鸡腿给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