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指南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在前台遇到阮浪甩着车钥匙从外面回来。

    她从他面前跑过，连一道余光都没留下。

    阮浪想，自己好歹和谢指南一起兼过职，就算关系不算好，但在公司点头之交也算吧，但谢指南就那么无视他跑了。

    谢指南给陈锡打电话，陈锡没接，她嘴里不停地念叨，没事……没事……没事,还可以打网约车，对网约车。

    她跑出公司大门，在站台处点开打车软件，然后等着人接单。

    这时，一辆白色的车出现在她面前，是阮浪。

    他刚才看她神色慌张地跑出去，还是舔着脸出来了看看，然后就看到她在一直惊慌失措地盯着手机。

    猜想她这会估计是去某个地方，还挺急的。

    他摇开车窗，急呼：“上车。”

    谢指南本想拒绝，可是看着还在转动的打车软件，没人接单，只好上了阮浪的车。

    谢指南上车后，阮浪问她有没有事，谢指南只说让他带她去机场。

    “机场？现在？”他不可置信，“你确定吗？”

    “我确定，麻烦你了，我会把车费转给你的。”谢指南眼里含着银光，声线有些抖，楚楚可怜的模样，让阮浪心里又悸动了一下。

    阮浪掩饰着自己的心思，单手操着方向盘摸了摸后脑勺，然后加速冲了出去。

    路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阮浪把车开得很快，还在路口抢了两个黄灯，谢指南一向注意安全的观察力，今天没有用上。

    她手微微颤抖，在网上定了最近一班的机票。

    想了想，又翻看了一下自己的小包，还好证件都在。

    又过了一阵，她猛地想起，自己出来好像忘记请假了，于是又给陈姐打了个电话，说家里出了急事，现在要回汉州，陈姐虽然有些不快，但最后还是给她批了假，谢指南说了谢谢才挂了电话，乖巧地坐在座位上，没说一句多余的话。

    到机场后，她飞速跑去值机换登机牌，阮浪看她不对劲，一路跟了过来，站在她身后，担忧地问，“你真的没事吗？要不要……”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谢指南勉强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谢谢你啊！我自己回去，耽误你这么久，真的抱歉。”

    然后转身，往安检门的方向跑去，阮浪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直到跟不进去，才看见她头也没回地消失在通道里。

    阮浪有些失落地站在了原地，过了许久，才迈步离开。

    颜娇和齐小乐看谢指南就那样跑了出去，担心得不行，打电话给陈锡，他没接，又打电话给小胖问陈锡到底去了哪里，小胖说陈锡今天见的那个客户挺重要的，估计他手机静音了。

    直到接近午饭时间，陈锡才急匆匆地出现在了办公区，直奔谢指南工位，工位空无一人。

    他问颜娇，颜娇也只说，当时她接了个电话，然后神色慌张就跑了出去，我们立刻给你打电话，可你当时没接啊！

    陈锡见完客户，看这么多未接才慌了神，怕是有什么急事，她立马给谢指南回了电话，可对方已经关机，他没办法，只能先回公司。

    他边想边劝自己冷静，然后又去了陈姐办公室问，陈姐只了一句，她家里出事了，所以请假走了。

    走了？家里是多大的事，让谢指南慌里慌张地从工作中就那样跑了，这里到汉州可是上千公里。他心里劝着自己冷静，很快，他找出苗子的微信，苗子没有立刻回复，他实在等得着急，就打了电话过去。

    苗子接起电话小声问什么事，陈锡直奔主题，问谢指南家出了什么事。

    苗子也是一脸懵，她一早就出门了，这还没下课呢，“等一下我帮你问问。”

    陈锡叮嘱，一定要问，因为谢指南已经回汉州了。

    苗子也是一惊，想想谢家这两天没什么事吧，和往常一样，她跟同事打了个招呼，立刻走到了楼梯间，“你别急，我马上打电话问。”

    得到苗子的保证，陈锡也开始请假，谢指南状态不好，他怕路上出事，长腿一迈，跑到老李那边去请假，老李一个文件夹甩过去，“真当着是你家开的了是吧，你跟了我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陈锡从裤兜里掏了掏，证件在，于是也不管老李同不同意，走了，回声中还能听到陈锡说老李不批，他就找陈总去。

    陈锡开车一路压着限速跑，还在中途让小胖帮忙定了张回汉州的票，“要最近的一班。”

    “你老实告诉我，你俩是不是吵架了？非得这么你追我赶吗？”

    要不是事出紧急，陈锡都想给小胖爆个粗口，压着情绪，“定好了截图给我。”就挂了电话。

    谢指南一路睁着眼，心里掐着算时间，觉得桐城到汉州的路程为什么这么长，虽然飞机没有因为任何原因晚点，可是谢指南还是觉得，飞得太慢了。

    她在煎熬了两个半小时后，飞机终于落了地。

    她穿梭在行人中，因为没有行李而比任何人都快，跑出机场到打车地，只用了十分钟，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和明显哭过的模样，好几个排她前面的人都让她插了队。

    等她一路祈祷着乘着出租车一路飞奔去医院的时候，小北一直在打她电话，她一直实时播报着路况，小北隐忍了很久，才淡淡地说：“不急，你慢点来。”

    谢指南怎么能不急，她恨不得出租车这会插着翅膀飞过去。

    等到的时候，谢爸已经在医院大门等着了，看见谢指南面色苍白的跑过来，立即上前跑了几步，苍老地声音喊道：“南南回来了，好啊！”

    这时，小北也从后面跑了出来，眼睛红红的，眼眶一直有眼泪还簌簌地流着，看着将近一年没见的妹妹，终于在这刻崩溃了。

    她作为长女，在父母面前沉稳，唯独在妹妹面前，她才是那个和妹妹一样大的同年人。

    谢指南跑到小北面前，问：“外婆怎么样？医生怎么说？要不要转院啊？我在路上就在想，这家医院要不行，我们就转院吧！”

    “小七。”小北摇摇头，泪眼终于决堤，那哑声的哭泣，比任何咆哮都来得悲伤，撕心裂肺。

    谢指南不信，眼泪也跟着流，嘴里还在念叨，“没事，我们问问卓叔叔，他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小北上前抱住谢指南，抱得紧紧地，闷声说：“小七，外婆~她真的走了。”

    谢指南脑袋轰隆一声，脸色又白了几分，全身瘫软般往下滑落，谢爸上前拥上两个女儿，安慰，“别哭，别哭，人啊，都会有这一步，外婆走得安详，没有痛苦。”

    谢爸早已过了花甲，面对生死，总是要比刚踏入社会的两个女儿更能共情。

    一家三口就这样抱着，许久，小北才放开谢指南，拉起她的手，哑声说：“去看看外婆最后一眼吧！”

    谢指南木讷地拖动着自己的双腿，就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慌神间，好像还能听到外婆慈祥地笑闹，可现在这里，安静的环境，白白的床单已经将人盖上，自己的母亲和小姨以及表姐们已经挤满了这间小小的病房。

    搞殡葬的人已经来问第二次，何时动身，谢指南猛然一转身，面露凶光，“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信不信我投诉你。”

    谢妈上前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哭声安慰，“别这样，南南，别这样！”

    谢指南哭得上不来气，眼泪已经打湿了谢妈的肩头，缓了好久才被自己父母拉着带到了自己外婆跟前。

    和小北说的一样，外婆她很安详，就和睡着了一样。

    可谢指南还是觉得，这不是她的外婆，她的外婆是个时髦的，时尚的，农村老太太，她爱笑，爱追剧，爱分享，而不是现在这样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谢爸让小北陪着自己的妹妹，出去叫来了殡葬的人，将老人推了出去。

    ————

    谢指南梦见小时候，她撒丫子到处乱跑，后面跟着一位老人，是她外婆。

    小北去参加比赛，谢妈跟着去了，因为有点远，所以没带谢指南，把谢指南放在了外婆家。

    外婆手里拿着一根黄金条子，那是一种灌木植物，树枝笔直，不知道为什么被人叫着黄金。外婆说，黄金条下出好人，你要今天不听话，外婆就要打了啊！

    外婆虽然嘴里念叨着要打人，可那根黄金条子从来没落下来过。

    她总是嘴硬心软，从来不打家里的任何一个孩子。

    后来，外婆带她去摸鱼，去搬螃蟹，去摘山琵琶，去……外婆一天比一天老去，可是脸上的笑容依旧和年轻时一样灿烂无比。

    谢指南看着那个从她梦里笑着慢慢消失的人影，忍不住地喊着，而后面还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也在喊她名字。

    “小七……小七……小七”

    泪水湿了枕头，谢指南肿着眼睛醒来，看见苗子正担忧地喊着她名字，直到看到她睁眼，才激动地说：“你终于醒了。”

    谢指南靠着床坐起来，疑惑地问,“我怎么了？”

    “你一到家就晕倒了，卓伯伯来看过了，说没事。”

    “我姐呢？”

    “小北姐去你小姨那边了，说外婆一直住那边，所以灵堂也设那边了。你饿不饿？我去给你盛粥。”

    谢指南摇摇头，掀开被子下床，“我没事，我现在去小姨那边。”

    苗子上前扶她，知道她现在悲痛，劝道：“吃饱了再去，不然你也没力气守灵的。”

    谢指南听到这话才点点头，“你说得对，我得吃饱一点。”然后疾步走进厨房，盛了一大碗白粥开始喝起来。

    苗子看得心痛，眼里止不住落泪，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