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莫名其妙被饿一晚的滋味并不好受,觉月次日难得醒得早,在萧迟砚起床去练武之前就被饿醒了。

    她自从来了萧府,虽说也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但到底是没挨过饿。

    现在不知究竟是什么时辰,天方蒙蒙亮,雪色映在窗纸上有些微光。

    觉月捂着肚子躺了一会儿,忽然间想起来昨日那盘枣泥卷被萧迟砚又拿了进来,似乎就放在他写字的那张平头案上。

    她踌躇了一会儿,实在饿得有些心慌,便小心掀开被子,披着衣裳下了床。

    屋内没点灯,只能借着屋外微弱的光来辨别方向。

    觉月踮着脚尖走得很小心,一直到摸到平头案上枣泥卷的盘子,才慢慢拈起一个塞进嘴里,再小心翼翼走回自己的榻上。

    萧迟砚早在她翻身的时候就醒了,见她这般模样,捉弄似的手腕在床檐轻扣了一下。

    果不其然,那道纤细的身影顿住,然后转过身来确认他没有醒之后才继续走。

    应当是太过紧张了的缘故,觉月在爬上榻时腿在榻角撞了一下,似乎撞得不轻,发出一声闷哼。

    萧迟砚默默闭了闭眸,唇角勾起一丝笑来,等到她躺好后再坐起身。

    穿衣时他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装睡的人身上。

    觉月的嘴角还有枣泥卷的碎末,长睫轻颤着,似乎下一刻就要睁开来看他究竟走了没有。

    萧迟砚穿好衣裳,走到屋外时对伺候的小厮说道:“怎么冬日里还有老鼠进来,下次打扫时再仔细些,有些老鼠蠢笨,回洞穴时撞到我的榻,吃完也不知道擦嘴,若再让我看见,定然要将它丢出去。”

    门外小厮不解,“为何要丢出去,少爷您将那老鼠踩死不就好了吗?”

    萧迟砚嘴角笑声一滞,没再答话,洗漱后便去练武了。

    他走后,在屋内的觉月迅速坐起身来擦了擦自己的嘴,然后掀开被子看被撞到的地方,果然大腿上撞青了好大一块。

    她知晓萧迟砚说什么老鼠分明就是在说自己,她恨恨打了一下被子,心道要不是此人饿了自己一晚上,她何必如此。

    吃了一块枣泥卷后她胃里的难受缓解了许多,觉月也没了再睡了心思,洗漱后就到左侧院去了。

    左侧院只有一个睡觉的屋子,她爬到床上和桃儿挤在一起,桃儿见是她,问道:“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早?”

    “被饿醒了,大公子走了我便回了。”

    桃儿清醒了过来,将自己昨日留的一个馒头给她,“我本来想给你留饭,却又担心冻冷了不能吃,就给了放了个馒头,你先吃些垫垫肚子。”

    她们屋里烧的是最普通的核桃炭,虽然不如萧迟砚屋里的银骨炭那么好,但也暖和,只需要放得远些就行,总比冻着强。

    觉月心里感动,觉得桃儿实在是太好了。

    一个时辰后,萧迟砚回院子洗漱,然后准备去给祖母和母亲请安,见到左侧院里安安静静,在自己书房里看了看,抽出一本书令人送去给觉月。

    觉月此时正在屋里和桃儿说悄悄话,见萧迟砚给自己送本书来,她看了看书页上的几个字,秀眉拧起,“他为何要给我送《列子》?”

    桃儿面上一喜,“这是要你给他生个儿子!”

    觉月觉得不大可能,她翻开一页,只见上面写着‘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①的一句话被圈了起来。

    她左看右看不能得个头绪,最后将书丢到一边,继续与桃儿讲话。

    ·

    萧迟砚生的与沈氏并不大像,他对自己这位郡主母亲心里更多的是尊敬,濡慕之情倒是淡许多。

    知晓长子今日要来给自己请安,沈氏早早便令人准备了他爱吃的饭菜,让他中午陪自己用饭。

    沈氏虽说膝下只有一子一女,但她的孩子都很出色,儿子年纪轻轻便军功累累,女儿也活泼可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骨子里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这么多年嫁到萧家从来都是被人捧着、奉承着,从没受到一点儿委屈,日子不知被多少贵妇人羡艳。

    沈氏令人给萧迟砚盛出一碗汤,问道:“你祖母送去的那丫环可还适用?”

    想起觉月偷吃的模样,萧迟砚眉目间划过一丝笑意,淡声答道:“劳烦母亲挂心,那丫环暂时还合儿子心意。”

    沈氏似乎很意外能听见这几句话,她沉吟了片刻,继续问道:“你想留下她?”

    沈氏为长子相好的姑娘是相府幺女,只是暂时还未与相府表露心意。

    她原本想等那丫环成事之后便发卖掉,以免长子起意,如今闻言,虽说问了长子的意见,但心里却是觉得此女狐媚,断不能留。

    萧迟砚含糊答道:“不知,往后再论吧。”

    若他说想留,那觉月定然是留不得,若他说不想留,那觉月也会被处置了,还不如不答好。

    闻言沈氏也不再多问,只觉得他是将那貌美丫环当个乐子来养在身边取乐,只要在婚前将那丫环发卖了就好。

    饭后沈氏与他说起前两日的事情来,“我前两日去宫里看望你外祖母了,母亲她身子还算健朗,只是头风总犯,须得用汤药时时养着,这两日舅舅身子也不大好了,真是怪啊,冬日到了,怎么都病了。”

    “外祖母常年深居宫中,身体向来健康,身边的医官都时时伺候着,母亲不必过多担忧,不过舅祖父日夜操劳,为国事忧心,身子的确需要更多注意些。”

    沈氏点点头,眸底满是忧虑,先抛去亲情不论,她最大的靠山就是母亲和舅舅了,自然是希望这两位能好好的。

    “不过太子表弟却是不大听话,”沈氏又是叹气,“六王爷却是得舅舅喜欢的多。”

    萧迟砚望着衣上的绣纹,静静听着,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待到时辰差不多了,才起身告辞。

    ·

    月色如银,冷风刺骨。

    三姑娘萧静柔寝屋内一片狼藉,她在地上惊慌地往外爬,身后是几名正在抓她的小厮。

    萧静柔紧紧抓着自己的衣裳不让他们碰,最后她实在是害怕,就连鞋都没穿,夺门而出。

    她不知该逃去哪儿,只知不该往主母和父亲在的地方去。

    萧静柔痴傻后,唯一对她还算好的人,除了曾经的亡母,便是觉月了。

    她记得觉月现在在大堂兄的院子里,一路狂奔着,好不容易到了萧迟砚院子前,却被追上来的小厮抓住了头发。

    “娘的,这傻子还敢跑,差点就被发现了!”抓着她往隐蔽处拖的小厮嘴里骂骂咧咧,“老子就摸一下怎么了,他娘的不就是个被休回来的破鞋吗?”

    听见‘被休回来’这四个字,萧静柔眼神恍惚了一下,下一刻,她在那小厮的腿上狠狠一咬,然后继续狂奔,嘴里呜咽着求救。

    现在已经很晚,快要到寅时,府里的婆子丫环都已经休息,再者萧迟砚院子附近清净,伺候的人少,若是在旁的院里,早该有人发现异常。

    戴维睡在右侧院,他今晚睡得早,早早就醒了,耳里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便条件反射般坐了起来,在军营这么多年,无论是任何风吹草动他都习惯出去确认后再回来。

    等到他出院门,径直去了挨着右侧院的那堵墙外,看清那儿的景象后,他怒上心头,立即挥拳将那几个小厮打跑。

    萧迟砚听见动静也起身出来查看,觉月披着衣裳迷迷糊糊跟在他的身后,一不留神撞到了他的背上。

    萧迟砚淡淡看她一眼,觉月立马站正,只声音里还满是倦意,“大公子,怎么了?”

    戴维抱着萧静柔进院子,值夜的小厮将灯点亮,觉月模模糊糊只看清戴维怀里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人。

    她害怕的下意识抱住了萧迟砚的胳膊,将脸颊贴到他的肩侧,身子发抖。

    萧迟砚没推开她,问戴维,“这是?”

    戴维眉间紧皱,将萧静柔抱到了自己的床上,答道:“竟然有歹徒敢在此行凶,不过这姑娘属下并不认识,或许是府里的丫环。”

    院里的小厮已经去请大夫,萧迟砚将觉月推开后跟着进了右侧院,待到看清那女子的脸颊时心中满是震惊,然后迅速被沉重取代。

    他虽与二房不常打交道,却也认识这人是二房庶女,怎会变成如此模样。

    “岂有此理!”

    他的声音震怒,觉月也躲在他的身后望了一眼,浑身上下霎时僵硬。

    她连忙跑到萧静柔身边,“三姑娘、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戴维转头看萧迟砚,反应过来这竟然是府里的姑娘,惊道:“怎么可能!”

    他将方才几个小厮欲对萧静柔欲行不轨的事情说出来,觉月已经泣不成声。

    眼见萧静柔的呼吸已经微弱,萧迟砚回到自己的屋里取出一瓶药来喂给了她。

    她被折磨的很惨,头发上面满是血迹,被硬生生扯断了许多,面上红肿,身上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早已经晕死了过去。

    大夫很快就来了,戴维在门口守着,萧迟砚回去休息,觉月只能跟着回去。

    但二人都没了睡意,觉月只要一想到萧静柔成了那样就难受到落泪不止。

    “大公子,您说……会有人替三姑娘做主吗?”

    高门大院里的规矩,很重要的一条便是家丑不能外扬。

    萧迟砚虽与萧静柔没打过什么交道,却也知道她能有今日,多半是二房袖手旁观造成的,就算将那几个小厮打杀,但为了那几个待嫁姑娘的名声,萧静柔应该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没有答话。

    觉月心疼三姑娘,她知道府里萧迟砚作为长房长子,并且是个有实权的将军,若是想为三姑娘报仇,只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但他为何要插手二房的事情呢?她问这个问题实在可笑。

    她哭了许久,萧迟砚终于问道:“你与她交情很深么?”

    “奴婢从前伺候三姑娘,心里便觉得她可怜,”觉月擦干泪,“虽说生在如此显耀的家族里,但在府里却没有依仗,仍旧是任人欺辱。”

    她好似在说萧静柔,又好似在说自己,抬起一双泪眼,“在这个府里,奴婢唯一的依仗就是大公子你了。”

    萧迟砚看向她。

    许是说到动情处,觉月又几度哽咽,“奴婢只是不知道自己离了大公子会如何,会不会落到和三姑娘一般的下场,大公子您如今就是奴婢唯一的依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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