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内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太监终于反应过来，指着那人的鼻子恨道：“陆杞！你这是要忤逆王爷的旨意吗？”
“王爷的旨意？”陆杞嗤笑一声，“公公方才说了什么，自己却忘了。”
太监一怔，随即猛地想起自己刚才盛怒中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被这走狗一刀才堪堪打断，差点失言。
他额上冷汗浆出，胡乱吞咽一口茶水，心中思绪纷飞。
本想赶在锦衣卫之前，先料理了这家人，谁知关键时刻还是叫这人搅了进来。碍于其身份，想必天宫院也不愿明面上和他起冲突，既然陆杞执意要保，不如就先缓他一缓。
于是，那太监道：“既然这秦家小女立下军令状，两日内，咱家要看到完好的青龙剑柄。”
就不信这民间风评极差的女子真能在两日内完工！如若不成，届时也更有了理由对付陆杞一党。
思及此，太监满意地笑了。
.
【检测到货单需求，正在自动录入，计算顾客需求……】
【叮咚——今日第一份“顾客百分百满意的雕刻图纸”已新鲜出炉！主人，请夸夸系统的高效吧！】
秦辞姝画好图纸，站起身，身形不明显晃了晃。
一双手将从背后撑着她的胳膊，将人稳稳扶住。
陆杞偏过头，一手还端着刚刚熬好的药汤：“这是怎么了？秦姑娘，药要趁热喝。”
他眉目清俊，不像残忍嗜血的指挥使，倒像个书生，手却极稳，一丝不苟地扶着秦辞姝这个病人，手上药汤还腾腾冒着热气。
秦辞姝心里苦，嘴里也苦，小口抿着手中汤药。
她面目已不再是白日伶牙俐齿的模样，看着有点蔫蔫的，对陆杞说：“……多谢你了……这是我绘好的图纸，你先看看。”
看吧看吧，反正是百分百满意，不怕你看。
陆杞拎起桌上的宣纸，想来他并没学过，也看不出什么门道来，过了一阵又放下，只道：“秦姑娘画功了得，原来今日说辞并非全然夸大。”
秦辞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想了想，直白道：“我有一事不明。”
陆杞愉悦道：“你说。”
“今日在那太监面前，你为何突然出现要保我们家，”秦辞姝疑惑道，“你认识我父亲？”
她真的很好奇那个“场外援助”究竟是什么原理啊啊啊！
陆杞脸上笑意渐散，竟显出些挫败来：“早听说南方有个民间匠人，名号说出来竟能与京城的天宫院旗鼓相当。我奉命而来这边查案，想要见见这位奇人，谁知来了才知其已离世。”
“锦衣卫被天宫院打压已久，我本想趁此机会联络民间匠人，一同合作各取所需。”陆杞道。
秦辞姝嘲道：“我们世代贫农，哪里敢攀上京城的贵人。”
听那太监意思，秦父的死另有原因，怕不就是和这些人扯上关系，才招来的杀身之祸！
“不过他的继承人似乎也并非无用。听传言说，秦家幼女名声似乎有点……”陆杞似笑非笑的，“如今看来，秦姑娘本人倒真与那传言判若两人。”
秦辞姝搁下药碗，捏了一颗枣吃，闻言没好气道：“知道是传言了，谁信谁傻瓜。”
陆杞这下是真的笑了：“两日内完成，有把握么？”
秦辞姝顿了顿，放下手中的枣核，苦笑道：“确实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
青龙剑柄所用石料特殊，他们岭城没有，而最近的料商，在一日路程外的金陵。
.
没想到陆杞真有办法。
他直接牵来一匹马，带着她飞驰，硬生生将一日路程缩短到了半日，第二日正午，他们就进了金陵城。
秦辞姝从马上翻下来，耳边听见陆杞道：“本使是一个很有诚意的合作者，希望你也能有相应的价值。”
秦辞姝一挑眉：“和我合作，入股不亏。”
他们从繁华的街上走过，金陵算是古代出名的大城市，人流量极大，路边的商铺的生意也极其红火，秦辞姝看着看着，突发奇想。
她想开玉器店，就像后世商铺一样，先把东西雕好了，摆在展品柜里，任君挑选。
首先第一步，就是要找一家固定的石料供应商。不过在这一步之前，她还得先解决眼下青龙剑柄的麻烦。
她挑好的这家供应商老板名叫李惊春，以前关系交好的客人给他们提供了地址和介绍信。谁知还没进门，就被对方家中小童两个字怼了出来：“不卖！”
秦辞姝客客气气地递过手中介绍信，那小童却看也不看，只道：“奶奶说了，不卖！”
陆杞抱臂看戏，在旁边低笑了一声。
秦辞姝将衣服紧了紧，遮住往里钻的寒风。她未施粉黛，肤质偏冷，两瓣薄唇似乎也因这白冷皮肤失了颜色，是一副病态柔弱的长相。
唯一与她气质格格不入的，是脸上那一对又大又亮的招子，浓墨重彩地给整个人添了精神气，美得让人不敢直视。
只见她并不气馁，仰起头打量着这家院墙高度，口中自语道：“家人性命全系在我一人身上，今日就算是翻墙进去，也得把这桩买卖谈妥了。”
谁知她还未及行动，那院门复又打开，出来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一双豆眼打量着秦辞姝：“你就是那秦家小女儿？”
秦辞姝颔首。
那人不屑地冷笑一声：“知道我母亲为什么不卖你么？早听说秦家幼女身子骨弱，农活插不动秧，家务提不起碗，这么大了连个说媒的人都没有，是个只能看但不能细看的废物。我没记错吧？”
这个传言也太折腾人了吧？！
秦辞姝无奈道：“这位仁兄，传言有误，况且就算果真如此，与我从你这里买料又有何干系呢？”
那胖子呵道：“我家的料，不卖给饭桶。”
不卖给饭桶，给饭桶，桶……
陆杞憋不住又笑了一声。
系统突然出声：【主人，你的名声真的好差。】
是谁给我安排的身份？？你是故意来给我制造焦虑的是吧！能不出声吗？
秦辞姝愤愤锤了系统两下，转头看见那人招呼着家中小厮搬着一扇小桌往外走。
那人道：“咱们手艺人凭本事说话，今日你要买我这料，可以，但你得知道，三分的手艺配不上十分的好料。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你看家本事亮出来，我二话不说，所有石料按市价低两成，你买多少，我卖多少，如何？”
这人怎么突然变卦了？
秦辞姝看着他，他道：“这是母亲的意思。”
事已至此，秦辞姝看了看天色，不再废话，做好准备工作后在桌前坐下，轻声慢语道：“老板，想要什么样的，请说吧。”
那人刻意想要为难她，故意将话说的模棱两可：“我要……双竹双木，松鹿梅花，山路蜿蜒入云天。”
他想要繁复雕刻的砚台，秦辞姝琢磨着砚石的纹理颜色，双手一抖，铺开一面纸。
【叮咚——今日第二份“顾客百分百满意的雕刻图纸”已新鲜出炉！主人，请再夸夸系统的高效吧！】
秦辞姝并不搭理聒噪的系统，她提笔沾墨，将图案迅速绘在纸上，递给那人看。
那人本想她不能设计出自己心中满意的图样，已经做好了出言嘲讽的准备，谁知将图纸接过一看，登时愣了一下，讥讽的话堵在喉咙里，噎的他嗓子发疼。
秦辞姝笔法细腻，下笔无丝毫犹疑一气呵成，图案精致却不显拥挤，零落绘在砚台上方，真真按他“双竹双木，松鹿梅花，山路蜿蜒入云天”的说法绘制，却不显死板。
那鹿似有灵气，一双眼睛透过薄纸看向众人，叫人挑不出一处不满意。
有人啧啧称奇，那人瞪着这图，心想这不过只能证明此女画功奇佳，有几分机灵巧思罢了！真正的雕刻功夫，还得看下刀的那一刻。
秦辞姝打磨着砚石，对上他的目光，心说你且等着罢。
她手法迅速熟练，不像是大家以为的从没拿过刻刀的模样，更像已经做手艺多年的老手，技艺竟娴熟异常！
她在这厢忙碌，那所谓“合作”的某人倒是悠哉悠哉，穿着一身大红色织银飞鱼的曳撤随意靠在一处，一副慵懒姿态，双腿闲闲舒展在身前。只微微偏头，略带思索地看着眼前众人。
他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留了疑点，此女手艺精巧非一日之功，所有性格处事都与前几日在此蹲点的暗探送回的情报描述截然不同。
人能在一夜之间性情大变么？
不过她性格如何对他来说没什么区别，不过只是一枚用来对付天宫院的棋子罢了，用完就扔，不必费太多心思在她身上。
这么想着，他手掌一翻，变出个玩意儿来。
——一只呆头呆脑，瘪嘴皱眉的木头小鸡。是秦辞姝刚刚穿过来时，发呆思索的时候随手刻的，不知为何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听着人群的声音，饶有兴致地把玩了一阵，随后将手中真气化刃，给小鸭添了两撇八字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