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葬

    岭城烟雨蒙蒙,今日深秋,秦氏小院却热闹非凡,有人或拿了满满一筐鲈鱼,拎着几壶好酒,捧着珍藏药材,或提着一盏花纹精致的木雕小灯跨过矮栏进进出出。院子窄小,众宾客挤在一处,一曲悲凉哀乐传了十里八乡。

    不知谁突然说了句:“秦氏雕刻一族,如今是要彻底没落了。”

    秦辞姝穿着丧服,垂头打扫着祠堂,闻言勾头出去看了一眼。

    这些人本是冲着她父亲的名声来的。

    秦父秦扶杨是民间极富盛名的文物修复匠人,农户出身,却在雕刻修复一技上极有天赋,短短几年名声传遍大铭,连远在京城的平金王爷听说,都特意千里迢迢送来自己的心爱古物,请他来修。

    只是秦父前几日外出,马车突然失控,身死在了深山里,家人敛了他的尸体,今天才在村里办这场葬礼。

    她看了半晌,叹口气道:“系统,讨债的人什么时候来?”

    【请主人耐心等待,正在载入剧情……】

    “秦氏已无力回天,一会人来了,我该如何保住这家人性命啊……”

    一刻钟前,她从乱梦中醒来。

    她原本在现代的家里做着下一次去购置玉料的准备工作,正趴在桌上写购买清单,谁知一转眼,竟来到了这里。

    秦辞姝下意识举起自己的右手——这只手白嫩纤细,指尖干净修长摸不到茧,是一只没有拿过刻刀,甚至没怎么捉过笔的手——这不是她的手。

    她穿越了。

    原主和她同名,只是年纪小了点,与作为雕刻匠人的父亲还有母亲和哥哥一起生活。

    只是原主此人,称“烂泥扶不上墙”也不为过,多年不学无术只知道伸手要饭,仗着病弱把一家宠爱她的家人指使的团团转,恶名远扬,把家里名声也祸害的乱七八糟。

    秦辞姝扶额:家中生意因为自己愈来愈萧条,如今父亲新丧,客人单子出不了导致家里欠了一屁股债,真真是天崩开局。

    突然,她脑中出现了一个机械腔的声音。

    【叮——恭喜主人绑定雕刻系统。】

    终于来了,穿越人必备金手指,发家致富最强利器,系统兄!

    秦辞姝含着些期待问:“你有什么用?”

    【我可以为主人每日提供两份“顾客百分百满意的雕刻图纸”,保证百分百,童叟无欺,小本系统,诚信经营哦~】

    【作为代价,主人请尽快开启主线任务——售出雕刻工艺品,完成系统指定产量,提升匠人地位,带领全同行发家致富!】

    有了系统,至少有了能安身立命的一个后盾,听起来还不错。

    【特别提示:由于之前秦父接的宫中大单出了纰漏,朝廷下令秦氏全家陪葬,如今来使正在路上,请主人先想办法保住秦家性命,否则主线任务无法开启,主人将面临抹杀。】

    秦辞姝:“……”

    抹杀,什么抹杀?!你好歹给我遣送回原世界也行啊?

    全家陪葬啊!朝廷发布的命令,你让我怎么保??

    【主人原世界躯体已因为熬夜过度猝死了。其余问题请主人自行解决。】

    秦辞姝差点破防。

    秦辞姝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但好在她有个优点,适应能力极佳,很快接受了自己来到新生活的事实。

    既来之则安之,这不就相当于一个难度度比较高的游戏么?既然有任务,就总有完成的方法。

    黄昏时分,吹吹打打中秦扶杨入了土,秦辞姝和哥哥秦昇一道搀扶着母亲,在日落余晖中缓缓往回走。

    秦母已经哭到没了声息,只轻轻抽气着流泪,一张脸上皱纹丛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秦辞姝看着她,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现世早早离世的母亲,心下不禁生了几分心疼,将步子放的更慢了些。

    最后几丝阳光渐渐隐于云层之下,他们彻底笼罩在月色之中,眼看前方离家不远了,秦辞姝脚步却猛地一顿。

    系统:【使者已至,主人加油!】

    ……终于来了。

    秦辞姝今日提心吊胆一天,真到了这一刻,却突然平静下来,长长吐出一口气。

    此时他们形容不可谓不狼狈,忙活一天,在泥里滚过哭过,黄土蒙了一脸,秦辞姝头发也有些散,只能瞅见那碎发下一双炯炯的眼睛,在发着光。

    秦母抱着牌位,好容易止住泣音。谁知还未等他们走近,左右忽的窜出好些披坚执锐的侍卫,执剑冷冷盯着他们。

    双方僵持半晌,秦昇率先开口道:“兄弟误会,我们是这家的,在下秦昇,这是我的母亲和妹妹。”

    执剑之人闻言,冷笑道:“找的就是你们这家的!”

    话毕,周围的侍卫尽数围了上来,秦昇一激,下意识就要动手,却感觉袖子被轻轻一拽。

    他回头,看见自己妹妹对他轻轻摇了下头。

    先不要轻举妄动。秦辞姝以口语提醒秦昇道。

    兄妹二人便没有反抗,馋着受到惊吓的母亲乖顺地被压着进了屋内。

    屋内主位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作官员打扮,正用着春茶,杯盖将茶梗一撇,他对水吹了吹气。

    他坐在阿爹的位置,用着阿爹的杯子,高高在上看着被押进来的三个泥人。

    秦辞姝抬眼,看上首那人。

    这就是那送来传家宝贝的王爷?不,王爷衣服料子不会这么粗糙,这人捏杯有兰花指,眉眼尖刻,系统说的使者,应该就是这个太监了。

    “诶呦呦,看这脏的。”那人终于开口,果然如秦辞姝猜测,音色尖利,嘶哑难听,是个太监。

    那太监皱眉,抬手捂住鼻子,轻慢地招招手,像对待猪狗畜牲一般:“往后点,把人往后弄弄。”

    旁边侍卫依言,像驱赶畜牲一样,赶着他们一家又往后跪了。

    秦昇抬头,语气不卑不亢道:“不知公公这是何意,将我们一家囚禁在此,总得有个说法。”

    那太监却不搭理他,估计也是才到不久,只一味往后看:“嗯?秦老爷子呢?秦扶杨怎么没回来,哪去了?”

    气氛一下沉寂,秦昇咬了咬牙,回道:“家父……家父三日前遭遇不测,现在已经下葬了。”

    老太监闻言,此刻才看到秦母怀中抱着的牌位,惊了一瞬,却没多大反应,像是事先知道些什么似的,只淡淡遗憾道:“这样……那确实便宜他了。”

    秦昇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放肆!”旁边侍卫大步上前,用剑鞘狠狠击在秦昇背上,秦昇脊柱剧痛,闷哼一声,不得已弯下腰。

    秦母登时也顾不得那摆谱太监,担心地叫出声:“昇儿!”

    秦辞姝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冷冷朝上首看去。

    这太监为什么丝毫不惊讶,他知道什么?秦父的死莫非不是意外?他是决策人,参与者,还是仅仅只是个知情人?

    只听那太监缓声道:“你秦氏自诩技艺高超,咱家王爷信任你们,将皇上亲赐的剑柄送来给你们雕刻,谁知再拿到手时,那剑柄居然被侵蚀掉大半漆皮,彻底损毁干净了!”

    秦辞姝只在系统那里听了大概,此时知道具体,眉心一凝。

    她想过这剑柄损坏的可能,也猜测过是雕刻时损坏了其他部位,怎料到是这般原因。剑柄本身保存完整,怎么会无故落漆?

    此事太过蹊跷,秦辞姝昨日风寒烧过,感觉自己被虎狼药压下去的高热又复发起来,捂嘴轻咳了两声。

    面对太监之言,秦昇不通此门,脸憋红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秦辞姝却道:“这事有蹊跷,父亲当时托王府侍卫运走的,的确已经是雕刻完整没有瑕疵的青龙剑柄。”

    太监冷笑一声:“你个女儿家懂什么?”

    秦辞姝道:“民女在家父手下学艺多年,不敢妄言,但也并非全然不懂,可否将这剑柄借我一观?”

    那太监道:“王爷的决定你也敢质疑?倒真有几分胆色,就是不知你的命够不够硬,能否配上这份胆色了。”

    他不欲再与秦辞姝等人周旋,放下茶盏,一摆手,随口道:“带走,送进京城,破坏了皇上赏的宝贝,一百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掉的。”

    秦昇喝道:“你敢!阉人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你当我们是软柿子吗?”

    他暴起,与十几个侍卫扭打在一起,只是他双拳难敌多刀,更何况因丧父悲痛数日少眠少食,打起来十分吃力。

    这太监不听人话,这样下去,不等他们一起全家掉脑袋,今晚她就得被抹杀!

    秦辞姝不再犹豫,按下心里焦急,立刻向前一步,冷声道:“我能修好金龙凤冠,请王爷饶我全家性命!”

    那太监斜着眼看她:“就凭你?你所谓学艺多年,有几分技艺?比你爹如何,比天宫院又如何?”

    秦昇打斗间也不忘回怼:“我妹妹虽是女儿,也比你这阉人有本事!妹妹别怕,哥的武功天下第一,打这些喽啰不成问题,你尽管骂他!”

    秦母被人制住,哭着道:“阿姝,阿昇!”

    秦辞姝握紧拳,她知道此时全家性命尽束在她一人身上,责任重大,几乎喘不过气来。

    【检测到主人遇到困难,是否启用新手礼包,兑换一个“锦囊buff”。】

    有这种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她当即点击兑换,看那“锦囊buff”抽盲盒一样刷刷翻动,最后抽出一张“buff”卡,写着“请求场外援助”。

    场外援助是什么援助?自己原来时代的人,还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土著来帮忙?怎么也没个具体说明解释啊!

    buff卡看起来还在缓慢生效中,太监还在上首等着,她又想咳嗽,头疼伴着高热汹汹袭来,忍住了:“虽然经验不及父亲,但我自牙牙学语就拿过刻刀,学艺也有十余年整,是父亲唯一的徒弟。”

    她这话一出,秦昇有点心虚地看了过来——虽然他对幼妹极其宠爱,但并不代表他糊涂,知道自己妹妹是什么不学无术的德性,怎么可能像她所说“学艺多年”?

    他拿不确定的眼神问道:真的假的,你能兜底吗?

    秦辞姝以同样不太确定的眼神回道:当然是假的!

    她还在等“场外援助”呢!

    秦昇眼前一黑。

    有侍卫拿剑抵住秦辞姝脖颈,伤口渗出血迹来,她却丝毫不为所动,自穿越时就憋在胸中的恶气此时一股脑涌上来。

    她忽然不复先前病弱的姿态,语气掷地有声,甚至有些锋芒逼人:“弄坏皇上赏赐,王爷也免不了责罚。大人,您回京复命也需几日路程,两日内,我定会修好剑柄,秦氏雕刻技艺集百家之长,不如死马当活马医。”

    秦辞姝猛地双膝跪地,朝上首一磕头:“请您通融一下!”

    她已经尽力了!如果这都不能通融,她就彻底无能为力了!

    秦辞姝声音清透冷亮,却叫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有人震惊她胆量过人,有人不屑,觉得她是赶着找死。

    然而秦辞姝正前方的太监却看清了她的眼睛。

    那是一双极亮,又极暗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任何情感,如同深渊里禁锢着巨兽,含着万千冥火幽光。

    太监险些被这兽吃了,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他被下了脸面,心里怒极,见秦辞姝身形不稳,突然狞笑道:“你一个女子,说话怎的这般狂妄?还在费什么功夫,结局已经定了,你以为你们能独善其身?你以为秦扶杨死了就能万事大吉?敢与天宫院叫板,你,还有你们全家,都不得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泛着寒光的绣春刀自外间飞来,狠狠插在他脖子旁边的墙壁上,只消再歪一毫,便会顷刻间取他性命。

    府衙突然涌进一群锦衣卫来。

    先前掷刀之人没什么感情的弯了弯嘴角,不紧不慢地上前收回刀,满堂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系统:【场外援助已送达。】

    这“场外援助”到底是个什么原理,这锦衣卫怎么跑他们穷乡僻壤来了,他们也和父亲的死有关?还是和刚刚太监说漏嘴的“天宫院”一道?话说系统莫名其妙抓个人来,逻辑能圆上吗?

    秦辞姝对他没有印象,脑中正无责任胡思乱想呢,却突然有种被毒蛇缠身的战栗,她警惕地盯着那锦衣卫首领,不自觉握紧了拳。

    那人眉目俊朗,宽肩窄腰侧配一柄泛着寒光的绣春刀,穿着修身的飞鱼服。他转头看向上方目瞪口呆的太监,一副混不吝的模样,笑道:“公公,您这就不厚道了,说好一道来拿人,怎的您就比我先到了?”

    太监耳边似乎还有绣春刀破风震颤之声,一只兰花手指着那人:“你……你……”

    那人瞥了眼秦辞姝,手中缓缓摩挲着绣春刀的刀柄,那神态给了秦辞姝某种错觉,好像他在斟酌自己的说辞一般。

    片刻后,他似笑非笑地放下手,眸光微敛:“早闻‘南有上秦’扶杨先生八斗之才,其女更是胆魄过人,青出于蓝,今日一见,不想竟是个多刺的美人。问秦姑娘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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