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她没记错的话,嫁给他半月的这个时间点正是她同谢子曜闹得最凶的时候,也是她对喻元白爱的最热烈的时候。

    事实上她是被欺骗嫁过来的,她以为自己嫁的人是喻元白,满心都是小女儿家的欢喜,以为自己终于要嫁给未及笄时就爱慕着的心上人了。

    直到穿着大红喜服的男人弯身将她稳稳抱上轿,风吹起盖头的一瞬间她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颌线,是俊朗非常、夺目张扬的一张脸,他是京城无数姑娘的梦中情人,却不是她的梦中情人。

    来娶她的人根本不是喻元白!

    苏芷脸上羞涩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了,僵硬地被抱着送进了花轿里,那人还很贴心地为她整理了有些凌乱的裙裾才退出去,而她脑子里一片轰鸣。

    怪不得!怪不得爹让她在待嫁的三个月不要和喻元白往来联系,要等到成亲夜才能见相公。

    怪不得这些天娘有时候见到她会欲言又止。

    现在她只想知道她的元白哥哥知不知道这件事,他也同她一样被欺骗还是他和她父亲一起谋划的这场骗局?

    那时的苏芷满心都是愤怒和荒诞,于是一把掀开红盖头,冲出了花轿,忍着眼泪往苏府内奔去。

    周围人都变了神色,不知道这大喜的日子新娘子是出了什么变故。

    她什么目光声音都不理会,拉着母亲不管不顾地往内堂跑。她虽被宠的骄纵任性,可也知道不能在外面直接闹起来。到了内室,苏芷才哭着质问:

    “娘!为什么?我嫁的人不是元白哥哥吗?”

    最后她娘抱着她说了些什么她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后她还是认命地接受了。

    转身回去的时候她看见那个男人逆光站在院门口望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还有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只有紧紧抓着红盖头的手暴露了他的些许紧张。

    他在紧张什么?紧张她会不顾一切悔婚?

    呵,他明昭侯府势大,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而她小小一个苏家,父亲不过从六品闲散官,怎么敢不屈服于淫威之下?他还在假惺惺紧张给谁看?这种权势勋贵,天生就是霸道的主儿,能懂得什么是尊重?

    她想,她对谢子曜的偏见和厌恶从那时便开始了吧。她认定了这场婚事是他用强权逼迫她父母答应的,甚至让从小到大对她百依百顺的父母头一回骗了她。

    回到苏府门口,娘牵着她的手撑出自然的笑意同里三层外三层的亲戚宾客们解释道:“我这女儿啊可算是被我们给宠坏了,临上轿了硬是要扑到母亲怀里来抱抱,舍不得爹娘掉金豆豆,真是让大家看笑话了,世子爷可要多担待些女娃的小性子。”

    谢子曜露出恰到好处的温润笑容,拱了拱手,稳重道:“岳母客气,阿芷如今嫁作我妻,她的小性子无伤大雅,自该由我宠着哄着,何况阿芷只是孝心太过,何谈担待?”

    说完便牵过苏芷的手往停驻的花轿走去。

    周围人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岳母”、“我妻”叫得亲热,又是“宠着哄着”的,人两家好着呢,刚才不过是一点小意外,也就这么轻轻揭过去了,大家伙儿又热热闹闹欢送起来,一派喜庆和美。

    只是再次坐到华贵花轿里的苏芷仿佛同外面的热闹隔绝开了般,内心坠入冰冷寒窟,她想起三月前一个关系尚可的姐妹约她去汴京里最繁华的主道御街,看明昭侯世子凯旋归来的盛大场面。

    她们是官家小姐,不必和底下的百姓们挤在一处等归来的军队,只需知会一声,自有人安排上好的阁楼,她们就品着茶吃着点心,占据最好的视角等待就好了。

    再者小姐妹父亲官居正四品的中书舍人,在朝中握有实权,很受皇帝青睐,能约到的看热闹阁楼地理位置更好更高档,她也算是沾了光。

    那时乐若蕊拉着她的手腕一脸激动地说:“你知道谢世子吗?就是明昭侯府的谢世子,他在平定西北党项的战争中立了好大的军功!皇上晋升他为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封正五品的宁远将军!今日便是他凯旋之日,好多百姓都欢喜地在御街等着迎接少年将军的归来呢!”

    谢世子,谢子曜这个人她最近都听得耳朵长茧了,许多人包括父母、身边的丫鬟都在她旁边夸这个人有多优秀多厉害多么百年难出其右。

    “作为将士,保家卫国,确实值得令人称颂,咱们魏国又要多一位青史留名的大将领了,可是蕊蕊,你这么激动是为何?总归这样的人离咱们是很远的。”

    乐若蕊脸上浮现红晕,托着腮向往道:“少年天骄,家国英雄,这样的男子谁不想嫁?你可知谢世子谢子曜如今才将将弱冠,还未娶妻,而且我一年半前曾在宫宴上见过他一面,只那一眼便令我魂牵梦绕,谢世子他有天人之资,俊逸超凡,还很高大,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

    苏芷听着心中却不以为然,“你才见过几个男子,便觉得他是最好看了?”要她说,元白哥哥才是这世上最好看的男子,丰神俊朗,温润如玉,每每想起都让她脸红心跳。

    而乐若蕊却仿佛没听见她的反问,只低头甜蜜絮叨:“谢子曜,谢、子——曜,名字也好听……”

    见乐若蕊没理会自己,苏芷又分析:“你想想,像他那样的男子,多少姑娘狂蜂浪蝶地扑上去,往后肯定不止一个女人的,后院不知道多糟心……”

    这回乐若蕊听到了,立刻反驳:“那又怎样,像谢世子那样的天之骄子,本就该多几个女人伺候他,我只想早早占据他心里的一个位置便好,怎么会有女人敢自私地独占他呢?”

    话不投机半句多,苏芷算是明白她和乐若蕊为什么不能成为像她和项兰缨那样的深交密友了,思想不一致是很难关系进一步的。

    她想起了自己心尖尖上的元白哥哥,君子端方如玉,霁月光风,他与她两情相悦,心里都只有彼此。她就是自私霸道的女人,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元白哥哥这样的人才不会娶一堆女子回家。

    想了想,苏芷还是决定从善如流地说些乐若蕊爱听的话:“蕊蕊,你父亲官位高,在朝中炙手可热,乐家的门第同谢世子也是配得上的,我盼望你能达成所愿。”

    乐若蕊亲昵地抱住她,开心道:“阿芷谢谢你,你总是为我想着好的,我就借你吉言了。”其实她知道自己家虽说父亲正四品有实权,家族也有一定底蕴,可比起明昭侯府几代勋贵还是差一截。毕竟第一代也就是谢世子的曾祖可是魏国的开国元勋,是盛极一时的荣国公,到了谢世子祖父这一代也不差,爵位原是一代降一级的,谢世子祖父保了谢家一代不降爵,他的儿子依旧是明昭侯,也就是谢世子的父亲。虽说谢世子父亲明昭侯是个平庸无为的,可到谢世子这一代,眼见得谢家又要如日中天了,若谢世子能达到他曾祖的成就,便能再荫庇三代,保谢家百年荣华富贵。

    见苏芷兴致勃勃地望着窗外的大街,乐若蕊又有些担心:“阿芷,那你对谢世子可有念想?”

    “怎会?”苏芷惊讶挑眉,正打算再说,却被乐若蕊打断:

    “也是,虽然你容貌姝丽,可你父亲官职低微是朝堂边缘人,这样的门第是绝不可能够上明昭侯府的,更别说,你苏家原是从商的……”

    乐若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便不再言语了,苏芷当然知道她的未尽之言,商人是最低等级的,当初她父亲在江南一带做盐商以及其他商品物什往来买卖做的很大,积累了大量的财富,可以说在江南商人一代做到顶了,便有了更高的追求,举家搬迁到汴京,为皇家兴修水利救助灾民捐助了大量财帛,当算有功,便被封赏了从六品的官职,虽说是个闲散官,可也算是入了仕,从此苏家也是官家的人了。

    可实际上许多人还是看不上商人出身的苏父的,尤其是那些通过科举考进来的文官们更是不屑,对于苏父这种靠“旁门左道”进朝堂的人嗤之以鼻。

    但苏芷觉得她父亲很好,做商人时卖东西会体恤穷苦人,时而发善粥;为官时则兢兢业业,即使官职不是什么重要的位置也时时想着为百姓谋福祉。

    所以,乐若蕊这样说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脸上的笑容也冷了下来:“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争谢世子的,我有我的心上人,我们两情相悦,而谢世子是否心悦与你还未可知……”

    乐若蕊好像听到了什么关键信息,再度打断她:“苏芷!你的心上人不会是那个穷书生吧?就你上次说的和你一起吟诗那个,天哪,你怎么会和这种穷酸人两情相悦?”

    苏芷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就不该答应陪乐若蕊一起出来凑热闹!

    “什么穷酸人?我不准你这么说!元白哥哥他是天下最好的男子,才高八斗,无人能出其右,他一定能考上功名娶我回家!我会成为风光无限的状元郎的妻子!”苏芷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乐若蕊突然哈哈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完全停不下来:“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苏芷……你当状元郎是街边的烂白菜随处捡啊哈哈哈……再说状元郎凭什么会娶你哈哈……”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重生回来的苏芷突然打了个冷颤,感到无端害怕。

    年少时什么都敢说出口的童言无忌,在多年后竟一一都实现了,那时难说是不是情急之下为攀比过乐若蕊而夸下的海口,而喻元白却比她所以为的更有才华,更有本事,居然真的在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时就中了状元,而且是连中三元,她确确实实嫁给了状元郎。虽然是在童言无忌的多年之后,虽然一切都不是按照她所想的那样发展。

    两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外面喧闹声突然变大,锣鼓喧天,是凯旋的军队来了。

    于是两人便都歇了火,探头往外面看去。

    这不是苏芷第一次见谢子曜,却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至少在这时候她对他观感是不错的。

    虽说已有心上人了,她也不得不承认,谢子曜确实是人群中最突出闪耀的存在。这回战事告捷,得军功被封赏的人不少,领头的也有因比他年长许多资历深纵封赏更高的,可却一点掩盖不了他的光芒。他骑着马在领头的神武后军都统制左后方第一列姿态散漫地悠然前行,一袭白袍衬着枣红色烈马,外嵌雪光乍现的银色铠甲,墨发被镶边金冠高高束起,气质超凡卓然,姿容俊俏无双,举手投足皆是少年意气与肆意。好一幅鲜衣怒马少年郎模样。

    旁边的乐若蕊已经看得痴迷了,完全想不起来和苏芷吵架的事情,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苏芷原本因为乐若蕊贬低元白哥哥,便也寻思着贬低一下她的心上人,可谢子曜出现的那一刻,仿佛天生的主角般,太过耀眼,她怎么也下不去嘴,不知道从哪个方向挑剔,总不能睁眼说瞎话,只好恨恨作罢。

    底下的百姓们都洋溢着笑容,欢声送上祝福,还有的自家种了花,早早择了花瓣装在篮子里,此刻便都撒出去,魏朝民风开放,丢带着香粉的荷包绢帕的姑娘们也不少。

    谢子曜从容地偏头躲过又一个丢向他的荷包后,突然精准地往苏芷和乐若蕊所在的阁楼窗口看来,眯眼笑了下。

    乐若蕊猛地尖叫:“啊——阿芷你看谢世子在看我!我要昏过去了!”

    苏芷捂着耳朵挪远了些,她耳膜都要破了,这乐若蕊吓她一大跳。

    与谢子曜目光对上的时候苏芷在想,这人确实是生得极好看的,不同于喻元白的清润如玉,令人见之如沐春风的长相;这人的俊美极具侵略性与攻击性,偏艳丽浓颜,骨相太过完美,笑起来又过分勾人,确实是那种会让女子五迷三道,七荤八素,见了便丢魂儿的男人,这种男人太可怕了,仿佛是会伤你心千万遍却永远留不住的浪子。

    苏芷悄悄在心里说要与此人保持距离,但好在本来也没什么联系。

    回忆中止,苏芷叹口气,应了慧心的提议:“说的有理,你现在便去同世子说一声吧,他要不应,我便自己回去。”

    “诶!诶!小姐,我现在就去。”慧心激动的眼泪都出来了,连忙应下,生怕苏芷反悔。小姐能松口就好,夫妻之间也许能慢慢缓和,小姐和世子都是良人,日子总是要好好过下去的。

    苏芷便轻轻挥了挥手,转头看着眼前这片含苞待放的娇艳玫瑰园,又想起前世她嫁来不久,有一回她修剪玫瑰花枝的时候,玫瑰园里打扫的小厮和她说,这片玫瑰园是世子爷打听到她格外钟爱玫瑰,两年前就开始修建栽培,到处搜罗不同品种的玫瑰想法子移植来,为的就是她嫁过来看见自己钟爱的娇花能开心些。

    那时的苏芷嗤之以鼻,心想这小厮鬼话连篇,倒是能哄骗人,两年前她都不认识谢子曜,他就能想着哄她还娶她回家了?这小厮油嘴滑舌的,讨好主子也不会说点令人相信的。

    可如今,经历了许多事的苏芷再次回到当下的心境,细思起小厮笑呵呵说得那些话,却开始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可能是真的。

    “等一下,慧心。”苏芷叫住跑出老远的丫鬟。

    慧心踟蹰着,如临大敌,生怕小姐是反悔了,还是要自己一个人回门。

    “我亲自去和他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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