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宿

    深村平房,门外牛马嘶鸣,人声鼎沸。屋内欢声笑语,人人喜笑颜开。唯有新娘坐在炕头上,盖头下两行泪痕刻在颊边,哭得双眼已成朱色,满含血丝,便连嫁衣也微微湿了半边,但却无人注意,都洋溢在喜悦的气氛内。大红大紫,门上窗边,无论何处,都贴满了“囍”字,绣球牡丹,各处尽是。似火般的拉花也高挂梁上瓦下,往日破烂不堪的平房,此刻装饰得如同府院一般,便连墙角里也弥漫着浓郁的喜庆。

    忽而,几个穿着长衫马褂,打扮的一副官家模样的人走了进来,高叫一声:“道尹老爷家五公子大驾!”,声音响彻云霄。紧接着,一个身上穿着秀禾服,腰前系着个大红绣球的男人走了进来,步子一摇一摆,颇为张扬,几缕阳光照射进来,将那副虽不算帅气,甚至有几分猥琐,却尚为洁净的面孔边廓完美地勾勒了出来。

    “握别以来,深……额,深感寂寞,近况如何,甚是……昂,挂……挂念。”,那个新郎官公子磕磕绊绊地说道,旁边站着一个五十有余的教书先生,身上穿着一件红色大褂,一副金边眼镜搭在鼻子上,两颗龅牙自嘴中浅浅露出,手里拿着一把合着的桃木折扇,腰微微躬着,颤微微,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公子身边,时不时给那公子提着词。

    那公子身后是两位老者,看去年纪相仿,脸上都印着几分沧桑,但穿著却是截然不同,甚至于天地之差。

    “亲家母呐,你看我这小儿如何?”一个老爷般模样的男人说道,他穿着长衫马褂,头上扣着顶圆顶瓜皮帽,鼻下留着撮八字胡,手里拿着把象牙扇,两眼眯成两条缝,眉间脸上写满了高兴。

    “回亲家老爷,俺这闺女能嫁给你吴公子,这是俺刘家三生有幸啊,是俺的女儿不知几世才修来的福分呐。吴公子是人中之龙,这世上怕是没有比你家吴公子还好的男人喽。”

    那老妇给她那亲家公道了个礼,望去满脸皱纹,憔悴不堪,但眼睛里却闪着几道光,尤其是望着她那亲家公时,两眼之中的光直接迸发出来。一身的破烂麻衣,一看便知是穷苦人家。

    他们身后便是仆从之类,几个缓缓都进了门去。平房外,百乐齐鸣,唢呐、笛子、板鼓、板、锣、钹、九云锣、堂鼓等乐器震天地响,怕是聋人此刻也能听个一清二楚。八抬大轿摆着,奢华气派,上画龙凤,吉祥如意。花轿之前旗锣伞扇,场面红火恢宏。旁边还有抬妆礼,凤冠霞帔,侧眼一看,便知是一般人戴不起的。迎亲的队伍长如游龙,各司其职,欢闹沸腾,人头攒动,十几家街坊也都来凑热闹了。

    “这家闺女真是好命,咱也不知道是叫哪家子的官人大公子娶了。”

    “怎么地也得是哪家子的军阀老爷家公子啊。”

    “说不准吭,还是他张家的来。”

    “我听说是吴家的。”

    “吴家?那可是个大家,这刘喆凊就是命好。”

    “谁说不是呢,这刘喆凊就是命好,不跟咱这些似的,别看之前被休了。”

    “前几天我还看咱这村儿上貌似有孔雀飞过,莫非是酆帝显灵了?看着啊,啧,这桩儿准成。”

    “眼花了吧,再怎么说,就咱这村子能引来孔雀?”

    ……

    村民们议论纷纷,有说有笑,都望着这刘家门口。不一会儿,那新郎、新娘、两位老者等人便从屋里走了出来。新娘此刻内心如同下了暴雨,凄苦悲惨,听着这喜乐,她不禁回想起了往昔事,几颗泪珠从颊边滚落,打到地上,发出“啪嗒”的声响。但众人并未注意,仍是洋溢在喜悦的氛围里。

    几片乌云飘过,天空渐渐阴了起来,一阵微风吹过,下起了毛毛细雨。新娘被新郎搀着,缓缓入了花轿。老先生看着新娘入了轿,咳嗽了几声,清了清嗓。

    “起轿!民国十五年,乃吉利之年。龙凤呈祥,天地同喜,万仙共庆,百鸟齐鸣。于此良辰吉日,打道回府,举行大礼,牵丝结缘,结永生之好!南无阿弥陀佛,后土娘娘保佑!”

    乐器声音也更响了几分,众人都入了轿。轿夫们抬起轿,往村口方向走去。

    村口有几个人迎着,其余几个人衣着打扮都似寻常无异,手里拿着朱红色的长棍。然而,中间那人却是极为奇特。他身上穿着一件道袍,漆黑如夜。道袍外披着一件袈裟,金光灿灿。头上戴了个笑面头套,略显瘆人。

    众村民见到这几个人,行为也是反常,赶紧跪下。迎亲队伍有些惊住了,手足无措,别无他法,停了轿。

    “众弟子跪见济世使者大人!”

    “起来吧!酆帝他老人家知晓今日有一对吉人喜结连理,特让我于凡间接亲。尔等放心,但顾拜堂为亲,此吉事必为天地之久!我今日来,不可擅去,与尔等同行。”

    “谢过济世使者大人!”

    众村民再三拜过,起身跟随在那几人后面。迎亲队伍又走了起来,锣鼓又喧起天来。

    到了半路,忽然看到有几个和尚,这几个和尚也是逃难来了这里,住在山上慈航寺里。这几个和尚正在晒粮,粮食堆到林荫村路上,挡住了迎亲队伍。

    “尔等不知今日乃是何日?为何阻拦?见尔等行装,也须是我等门下。”

    “南无阿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不知道今日村里有此等喜事,贫僧但见秋高气爽,是个好日子,带众弟子下山于此晒粮,却不想误了此等大事。万分抱歉,还请恕罪,现在贫僧便让众弟子速速收拾粮食。”,那老和尚行装与怪人无异,但却未戴头套,看去慈眉善目。他行了个佛礼,虔诚说道。

    “算了,算了。他老人家大度,可容四海,必不会与尔等愚笨之人计较。速速收拾了,莫要耽误大事!”

    “多谢大人。酆帝保佑,愿公子与小姐白头偕□□为连理,早生贵子。”

    “行了,行了,快点的吧。”,那怪人不耐烦地说道。

    老和尚让弟子们收拾了粮食,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过了去。走出村口,上了大道。但见村碑上写着三个朱红大字:水磨涧。

    吴道尹家财万贯,见路人每人给了一条金条,唤作“喜条”。迎亲队伍就那般走着,渐渐地,日头西落,天色渐晚。

    几阵阴风吹来,令人禁不住得直打寒颤,雨仍然淅淅沥沥地下着。轿帘飘荡,红叶乱舞。也有些略绿些的叶子在风的吹动下发出“唦唦”的声音,如同鬼叫一般。路上没有路灯,前方一片黑暗,远处的路看不分明。路旁店家禁闭,唯有几百米外有一家亮着灯,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分明。

    轿夫仆从等的都两腿打着哆嗦,但因没有吴老爷的命令所以不敢歇息停轿。

    风越吹越大,雨越下越疾,天地之间万物的鸣奏交织在一起,鬼哭狼嚎的,果真似厉鬼哀嚎。

    “难道是鬼怪都在可怜我吗?”,刘喆凊心如死灰,面无表情,内心却如同滴着血,滴着那种已如冰般的血。

    “夫人,别怕,有我在呢。”,吴丞摸着刘喆凊的手,色咪咪地笑着,两个眼睛眯成了两条缝。

    “我却有什么好怕的?倒不如让鬼怪把我

    捉去,我与他阴间相会,也比在道尹府里受罪的强。难道,这是因为我是外姓人,所以这一辈子都要活在诅咒之中吗?”,刘喆凊心中灰蒙蒙的,便如同这狂风暴雨一般。

    “快快快!前面那家亮着灯。这种天,也休管他什么黄不黄道吉日,今晚且在那安顿了,明日起行。他若不愿意留我等,就都给我杀了!”,吴老爷开了轿帘,整理了整理自己那顶小帽,下着命令。

    众人往那个光点走去,走近一看,是家客栈。吴老爷让人进去禀报,不久,两个人走了出来。

    这是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二人颇有些夫妻相,看去年龄大约将近四十。

    “小人蔡荥与贱内见过老爷,老爷万福。”

    “不必了,速速安排酒肉、客房,如今外面有鬼怪作祟,真是晦气!我等便在此歇息了,速去!倘若怠慢了半分,误了本官大事,杀无赦!”

    “是,是。老爷至此小店,这是我夫妻三生之幸呐。老爷权且先在小店里安歇,我去安排酒肉。”

    “客房可够?”

    “岂敢不够?便是我夫妻二人出去上大街上淋着雨冒着风睡,也不能让老爷将就。”

    “这便好,速去,我必有重赏。”

    那两人进屋忙活去了,众人将花轿停在大院内,便进屋去了。刘喆凊见院内有一口深井,便已做好了自己此生的结局。

    推杯换盏,把酒言欢,酒肉穿肠,众人喝酒吃肉,至子时各自回房。

    夜深人静,众人都睡了去。刘喆凊偷偷摸到院里,孤月一轮,天上潦潦无几颗辰星。走到井旁,她两眼噙着泪水,脑海中往事历历在目。一咬牙,一闭眼,随着“噗通”  一声,她跳入了井中,唯留盖头与绣花鞋在井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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