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见到孟云时，是沈辞宁自戕那日，他是最后一个见过沈辞宁的人，她不知道孟云来找她是何目的，只记得他说了一些话。
他说：“沈姑娘，你这一生背负了太多，你可知有多少人因你丧命？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你而死？你可知有多少人为了你，放弃了生的希望？”
沈辞宁回答不上来，繁华的宫殿仿佛是一座囚笼，将她困在其中，想要脱身可为时已晚了。
“有一人曾倾慕与你，他让我放了你，所以我不会杀你，你，好自为之。”
沈辞宁一生高傲，孟云转身欲走时，她拔了孟云腰间佩剑，在孟云错愕的目光下自戕，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
“姑娘？”清玉的声音传来，沈辞宁回神，抬头看了眼，原本吵闹的众人如今已经安静下来，孟云正坐在桌子尾端，似乎说着什么。
“可探查清楚了？”沈辞宁询问道，孟云闻言转身来看。
“姑娘料事如神，不知姑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孟云双眼微眯，年纪不大，一身锦缎，不像是一贯打家劫舍的人，更像是富家子弟。
“我们一路北上，先前路过驿站，打听了最近的事，听说日前猛虎堂有人伤了县令，这才被盯上了。”
沈辞宁嗤笑一声，“县令是个爱财的，他想要你们给他分成，可惜你们不给，这才惹怒了他，他故意设局，引猛虎堂堂众前去县令府闹事，随后再以清除马匪为由，收敛财产。”
清玉看了眼自家主子，显然觉得自家主子是在胡编乱造，可前面那群大老爷们儿居然都信了。
“姑娘，不知你有何妙计？”孟云说着，坐在了沈辞宁下首位置，显然是想套话。
沈辞宁只笑了笑，并未接话，只道：“你们五堂堂主都在这了，还需要我知道小丫头片子？”
孟云瞥了眼猛虎堂大汉，道:“姑娘深明大义，自然不会和我们这群莽夫计较，可否请姑娘指点一二？好让我们度过这次难关！”
闻言，沈辞宁垂首，不在多言。
上一世她并未来过这里，这一世遇到五堂的时间又提前了，她不知道近日会发生什么，但能彻底做实马匪身份，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二堂主。”
人群里传来不小的骚动，众人回身去看，来人像是个书生，斯斯文文的打扮，一袭白色衣袍，头发高高束起，手中拿着一卷书，面若清风，也可以用风流倜傥来形容了。
一行人对着他行礼，他倒也全盘接受，缓缓在沈辞宁身侧站定，上下打量了一番，颔首，落座。
沈辞宁总觉得此人面善，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
“姑娘，这是我们猛虎堂二堂主，闻肖言。”孟云小声解释了一下便老神在在的坐着，不再说话。
沈辞宁眸光流转，并不记得前世认识这人，收回目光，靠在椅背上，有些无聊。
她以为今日至少有些热闹瞧，如今倒觉得无趣得很，想快些回京了。
“姑娘，你以为自己智慧过人？”闻肖言总是给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觉得他毫无反抗之力，可沈辞宁总觉的这个人不简单。
“不然呢？”沈辞宁说着打了个哈欠，身体本就带病，方才喝了药，如今倒是有些困了。
闻肖言笑了笑，将书卷递给沈辞宁。
沈辞宁接过，没有书名，打开后却是白纸，秀眉轻蹙。
沈辞宁突然有些后悔，她不该来这，大雪已经停了，现在走或许来得及，这群人太无聊了。
“这本书卷原本是用来记账单的，如今用不着了，可赠与姑娘闲来无事画几张画，写几句诗。”
沈辞宁听出了言外之意，不过是大家闺秀，如何能懂得江湖儿女的生存之道，还不如在家写写画画。
“闻公子，你觉得我的才华比起你，如何？”
“在下自然是比不上姑娘的。”
“既如此，闻公子也该好好读书识字才是。”
沈辞宁不愿多坐，起身准备离开，却被闻肖言拉住了大氅。
“姑娘方才所说，在下可以考虑。”闻肖言眼底晦暗不明被沈辞宁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人有野心，不想和他打交道。
“不知公子是何等身份？又如何能与我谈判？而且，我刚才说什么了？”
沈辞宁用力抽回大氅，带着清玉漱玉离开了议事厅，她原本想卖个人情，在这五堂分一杯羹，如今看来，人情给了，说不定她也活不了。
……
下午又下起了雪，院子里没有了嘈杂的声音，沈辞宁坐在屋檐下看着雪，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大门口传来哄闹声，似乎又有人带回来了什么好东西，众人欢呼雀跃的声音让沈辞宁有些心烦。
不消片刻，昨夜那个白净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过来，看着沈辞宁坐着有些不开心，将自己刚分到的果子递给了她。
“漂亮姐姐，给你吃。”小姑娘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抿着嘴看起来有些腼腆，“他们带回来了一个漂亮的大哥哥，可是大哥哥受伤了，唔，如果没有受伤，比漂亮姐姐还要好看呢，也比漂亮姐姐有钱。”
沈辞宁闻言，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禾一。”小姑娘将果子塞给沈辞宁，转身跑了。
“清玉，跟我出去走走。”
沈辞宁不知为何他们会对自己这样好，只道他们是为了活下去才做了马匪，并不是真的十恶不赦的坏人。
一路去了前厅，远远就看到地上倒了个人影，沈辞宁秀眉紧锁，“流影？”
她不知道为什么流影会在这里，但是很显然流影并不是禾一口中描述的那个长得很好看的男子。
沈辞宁曾被誉为京都三大美女之一，后来生病后便没有了这个称号，那时也不过是十二三岁，如今长开了，比当初更添了几分娇艳，而能比她好看的男子更是少之又少。
脑海中瞬间浮现了一张古板的脸，沈辞宁加快了脚步，刚踏入前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沈辞宁险些没站住，扶了一把门框才站稳。
“姑娘？你怎么到这来了？可是有何需要？”孟云站在人后，看到了刚进来的沈辞宁，有些诧异。
早上沈辞宁走后，闻肖言要差人做掉沈辞宁，奈何众人都不愿沾染人命，只想混口饭吃罢了，众人不愿听闻肖言的，闻肖言险些也失去二堂主的身份。
孟云是有些忌惮闻肖言的，据说他背后有什么势力，这才能当上这个二堂主，大家都不知道沈辞宁的身份，只道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女儿，也都没有丝毫怠慢，每日药浴，汤药，吃食，一应俱全。
“听禾一说你们带回来一个男人？”沈辞宁也没用拐弯抹角，孟云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却也不是什么坏人。
“哦，对，被人追杀了，受了重伤，在山洞里找到的，一行还有三个护卫，最尊贵的这个受了重伤，请了大夫正在医治。”
沈辞宁不禁有些疑惑，“你们是马匪，为何要救人？”
孟云挠挠头，笑了笑：“我们虽说是马匪，可也是有道德的，除了那些为祸一方的富豪们，我们便会救一些富家子弟，病好了以后留下钱财便可离开。”
沈辞宁恍然大悟，所以他们五堂起初也不过是为了养家糊口罢了，后来声势渐大，这才成了远近闻名的商会之首。
“如此，为何不说清楚？竟要以马匪自居？”
“姑娘，倘若我治病救人，那些个富商便会以各种理由拒绝给钱，长此以往还能有多少人活下来？禾一那样的小姑娘，这里还有二三十个，每日大笔开销，若不这样，如何能让他们平安长大？”
沈辞宁第一次知道这些马匪真正目的，他们有妻儿，却被那些恶霸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做马匪，却不会为祸百姓，如此，虽说恶名在外，却能保妻儿平安。
“姑娘还是去外面吧，里面血腥味重。”
沈辞宁看了眼忙碌的大夫，点了点头，站在屋外，看着雪地里躺着的流影，示意清玉去解开他。
沈辞宁看着几乎冻僵的流影，心下一阵好笑，许是他以为是真的马匪，拼命抵抗，奈何身体早就冻得僵硬，根本打不过人家，就被捆着仍在雪地里了。
流影睁开眼，看着站着的沈辞宁，神情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一晃，昏了过去。
沈辞宁早上的压迫力让众人对她恭敬不少，毕竟能有这般气质的绝不会是普通人，眼下清玉来叫人，自然是有人立马来了。
看着是要抬流影进屋，那人又不乐意了，看了看沈辞宁，又看看冻僵的流影，最终还是将他抬起，抬进了屋里，只是那表情看起来十分委屈。
里面忙活着，沈辞宁细细梳理，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会做实马匪，打家劫舍了。
依稀记得，曾经发生了一起屠杀案，声势浩大，传回了京都，三千人，老弱妇孺便有一千多，没有幸存，全部屠尽。
最后留下的，是五堂的令牌，云鹤堂和朱雀堂被屠杀殆尽，没有一个生还。
“这次，我便要将你们收入麾下，不做马匪，我们，做天下第一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