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瑰名下有一家私房菜的店面。
是她自己在经营的。
虽然最早一笔的投资来自陆啼霜，但要说是他给她开的其实也不准确。
毕竟她是真的用了从黎镶和其他几位老师那里得来的毕生所学，没日没夜得查资料、写方案，实地考察也亲力亲为。
陆啼霜给她改了几次，又看她来来回回地折腾。最终点了头，给了她一笔数额不小的投资。
走的是他私人的账。
夏瑰有优势就绝不放过。
而陆啼霜身边最大的优势就是人脉。
她走高端的定制化路线。
名叫云阁的私房菜店面位置选择闹中取静的地方，舍得在装修和环境上花钱。
主打门外看不出花头，进店别有洞天。
菜也不一味讲究好吃。
很多客人来谈生意时不见得有时间吃几口菜，她深谙有时候卖相带来的体面比味道更重要的道理。
虽然生意不错，这几年夏瑰却扩展地不快，只慢慢地又开了多开了两家店。
当初陆啼霜的投资早就回本了。
她本来是想将陆啼霜的钱还给他，但是陆啼霜不收。
于是夏瑰将这笔钱算作入股，每年都依照规矩分给他分红。
陆啼霜不在意这点钱，就把转给他的资金以夏瑰的名义买入陆氏的股份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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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这一家去年的新尝试开张——
Whisper是主打创意料理和咖啡甜点的女仆执事咖啡厅。
在业内小有名气后，经常和流行的IP联动，游戏潮牌都被包装得巧妙融入菜式与店内软装。
Whisper也毫无疑问地成为了各种潮人网红的必去打卡点。
虽然与云阁系列完全是两个路子的店，但它却是夏瑰最喜欢的。
早上十点多快十一点，没什么人。
只有三两桌的客人各自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刷手机或者是打字。
每个人都很安静。
也因此有一些动静就格外明显。
夏瑰一进店就被叫住了。
店员栗田甜指着角落里的一桌客人，压低声音说：“瑰姐，那桌客人。”
她穿的是洛丽塔风的法式女仆裙，偏向性感又富有情调的风格。只是她人长得可爱，穿着反而更显得年纪小。
“怎么了？”夏瑰看了一眼满脸怒容的老人，低下头来问，“闹事？还是有什么不满意吗？”
那桌是两个人，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看起来像是退休的老人替子女看孩子，带着小朋友出来遛弯，路过了进来休息一下。
店里原本更多的是喜欢二次元文化的人，这样的客人不算常见。
“那个老爷爷说蛋糕太甜了，要我们给个说法，一直吵着要见店长。”
栗田甜气呼呼地说，“这不是找茬吗，哪有人会来吐槽蛋糕甜的呀，我们都还减糖了。”
今天领班临时请假，店里只有她和一个实习生顶着。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对方嫌毕业不久的栗田甜年纪小，不买她的账。
“太甜了？”夏瑰问，“他们叫了什么，上齐了么？”
栗田甜点头：“上齐了，先上的戚风蛋糕配红豆奶油，然后还有一款蓝莓酱芝士蛋糕，怎么戚风蛋糕不觉得甜，反而上齐了才说，这不就是故意的嘛。”
“没事，不气。我去看看。”
夏瑰拍拍栗田甜的手，往那桌走去。
“不好意思，我是这里的店长。我来晚了，很抱歉让两位产生了不好的体验。”
夏瑰微笑着说，“给你们带来的不便，我先道个歉。有什么需求，可以告诉我。”
“你们的蛋糕太甜了，我吃不了这么甜的东西，小孩子也不行，要蛀牙的！”老人说着似乎觉得自己有理，嗓音渐高。
“您先消消气。”夏瑰换上笑脸。
“您看，蛋糕的用糖与用料都是为了最大可能地保证蛋糕的口感，比起市面上的配方已经经过了减糖。”
她顿了顿，没给老人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但考虑到大家口味各异，也有不同程度的健康诉求，敝店的蛋糕可能不符合您的需求。”
“那您看这样可以吗，蛋糕我给两位免单。”
“如果愿意尝试的话，我推荐点一份蓝莓司康，或者是这款番茄罗勒的恰巴塔，小朋友会喜欢的，这两款一份不添加糖，一份是咸口的小点心。”
接着她用了一个更软的语气，面对着小朋友说，“是不是啊，我们这位小客人是不是遛弯也累了，正好有点饿了？”
老人似乎还想说什么。
但是小朋友抬起头，期待地问：“真的吗？这个什么塔真的好吃吗？”
夏瑰点点头，认真说：“我们的面包发酵时间久，会有很多很多的空气，藏在面包里，面包就会变得很软很软，像是云朵一样，还有酸酸甜甜的番茄和小香肠。”
“姐姐再给你倒一杯鲜榨橙汁，和面包一起吃，好吗？”
小朋友用力点点头，对着老人说：“爷爷，我想吃这个，可以吗？”
“如果点了面包，橙汁算是附赠的。”夏瑰保持着微笑，慢声细语，“您看可以吗？”
“爷爷，我饿了，可不可以吃啊？”小朋友不放弃。
老人被缠得没办法，最终憋着口气 点点头，“那……那好吧，点一份这个你说的面包。”
“好的，您稍等，这就为您准备。”
夏瑰把桌上的菜单收起来，往后厨走。
她边走边和栗田甜说，“给他们上一份番茄罗勒恰巴塔和橙汁。”
“还要给他们免单啊。”
栗田甜哼哼唧唧地跟着进到后厨，“但瑰姐你这也能忍，太厉害了。”
“马屁别瞎拍。”夏瑰挑眉问她，“你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处理这些你不是都信手拈来吗？”
栗田甜是个很软的性子，也不是没遇到过人闹事。
她一般也是认错道歉，再提供补偿方案，Whisper本来就有一套正式的流程。
夏瑰不明白，栗田甜今天怎么会把客人扔在那里不管，连她自己也气到了。
栗田甜噘嘴说：“不知道，就是火气一下上来了没忍住。那个老头子太欺负人啦，不光说蛋糕太甜，还攻击我们穿得伤风败俗。”
“看不惯干嘛要走进来嘛，进来了又要多嘴，哪有这样的人。”
“他攻击穿着你可以回几句嘴，但是说不通也就算了。不要和不理解你的人浪费口舌，他们也不会成为我们的目标客户。”
夏瑰在机器上打完单子递到点心师手里。
“实在不行你就把我们的点评链接给他看，跟他说可以打0分给差评，然后礼貌一点请他出去，下次不欢迎他光临。”
“哇，真的吗？”栗田甜惊讶地睁大眼睛。
几乎想立刻就去把人请出去。
“当然不是真的，但你要是能保证不带来后续的糟糕影响，我允许你这么做。”
夏瑰拍拍栗田甜的屁|股，“好了别吐槽客人了，快点去上菜。”
“好好好。”栗田甜吐了吐舌头，端着面包跑走了。
夏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从冰柜里拿出昨天提前做好的提拉米苏，切出一小块来装进纸盒子里，打算带给陆啼霜。
她专程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拿这块蛋糕。
Whisper的很多新品都是她亲手研制的。
这几年她别的长进没有，做甜品倒是更加得心应手了。
可能是因为料理让她心静，也可能是因为真心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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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鑫坐在角落里，拉下一点点太阳镜，从镜框边缘悄悄地偷看了整个过程。
他想了想，摸出手机拍下一张照片。
【金金金：图片.JPG】
没过多久，发出去的消息就有了回音。
【陆啼霜：怎么？】
【金金金：原来这家也是嫂子的店？】
【金金金：她好像遇到麻烦了。】
【金金金：有人闹事嫌店里的蛋糕太甜】
小图上的店面装潢就能看出是Whisper。
陆啼霜认得出。
Whisper比较特殊。
为了搭配各种IP的合作，它本身的装潢是极简风。
这期是一款乙女游戏的合作，店面里到处都是游戏角色的立牌。
等到下午，店员就会换上cos角色的衣服。
陆啼霜没再回钱鑫。
修长的指节点开了照片。
照片里的女子低着头，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和老者说话，不卑不亢。
下一张照片里，她蹲下身，对着满脸期待的小朋友比划着一大团什么的样子，笑得大大的杏眼都眯起来了。
始终和颜悦色，看不出半点不耐烦。
退出图片，钱鑫的消息又来了。
【金金金：好像解决了】
【金金金：她有点厉害】
【金金金：把老头子堵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好像还很满意】
【金金金：但我怎么感觉夏瑰话里话外都在嘲讽老头子不讲道理？】
【金金金：是我的错觉吗？】
【金金金：太厉害了】
陆啼霜心想夏瑰当然厉害，三金的感觉也不是错觉。
夏瑰似乎是能读透人心。
她最擅长托底别人的情绪，可以在一片混乱里照顾到所有人的心情，也可以从其他人的细微表情变化中获得自己需要的信息。
但同时她又有自己的小脾气。
陆啼霜一直认为温和温柔的前提是足够的资本与笃定。
然而这样的推测显然不在夏瑰身上起效。
她明明见过最黑暗的人性，经历过穷困潦倒、疲劳奔波的日子。
竟然还有余力照顾别人的情绪。
简直不可思议。
陆啼霜点开对话框，打下一行字。
【遇到麻烦了？】
但是他想了想又删了，换了一句。
【要帮忙么？】
他迟疑了一下。
于星渊敲门走进来：“陆总，该开会了，并购方案讨论。”
“好。”
手机被锁上，黑色的屏幕上映出陆啼霜面无表情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