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镇,酒楼。
“哎,你听说隔壁镇上那件事没有?”
“听说了,可邪性了,接连失踪了十三名新娘,还都是在大婚当日,新郎还没掀开盖头,洞房里大红喜床上就只剩下一朵莲花。”
“要是只有一个新娘失踪,或许还是和情郎私奔,可是这接连十几个新娘啊……听说……有人亲眼看到她们变成了滴血的莲花,你们说,今日咱们镇上的李员外要嫁女儿,会不会……”
“呸呸呸,李员外可是个大好人,镇西头那座桥是李家前年修的,李小姐和李夫人还常常施粥,这么晦气的事……”
“小声点,李家的人来了。”
酒楼窃窃私语的人瞬间安静。
十几个小厮站成两排,身穿红衣的中年男子拱手,“诸位,小女喜宴,请诸位今日来捧个场。”
小厮挨个发请帖,众人笑着点头,接连站起身。
“李老爷,恭喜,恭喜。”
酒楼在镇子南边,木制高楼足足有四层高,一楼二楼作为酒楼,三楼四楼是客栈。
二楼,靠近木质围栏,一位仙风道骨的蓝衣道长倚靠着木柱子,白绫蒙眼,纤细的手轻轻顺着怀里白狐狸的毛,若有所思。
“这镇上有喜事啊……”
“君君,我们可以去蹭饭吗?”
七七四十九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舒服的仰起头。
“这位姑娘,是在等人?”
温润柔和的声音让君微与不由想起掌门师伯,顿生好感。
七七四十九警惕地大量着搭讪的中年男人,此人正是一盏茶前在楼下邀请众人参加婚宴的李员外。
“是啊……不知阁下是?”
“鄙人姓李,李不延。”
“原来是李员外,恭喜啊……”
“不知仙友是何门何派?仙友来我芙蓉镇,一定要去府上坐一坐,好让在下尽地主之谊。”
“君冕,一届散修,不足挂齿,那便恭敬不如从命。”君微与微笑,“对了,李先生,我还有一个徒弟,可否同行?”
“师尊,他是谁?”冷冷的声音传来。
楼梯拐角走来一个少年,身量修长,月白色的道袍,暗红色的流苏,黑色的头发有些许暗红色挑染,异域的面貌甚是惹人注目,眼神冷漠地注视着李不延。
“咳咳,这是李员外。”君微与讪讪道。
“这位想必便是仙友的徒弟,真是一表人才,仪表堂堂……”李不延很有眼力,察觉到两人气场的微妙,立刻拱手,“在下还有事要忙,稍后让小厮送来请帖,那便恭候大驾,请。”
“请。”
“阿昀,你……这么快回来了呀……”君微与深吸一口气,将小狐狸放在地上,听到“咚的一声”似乎踢到凳子,她摸索着,沿着榆木桌的边缘回到凳子旁,手上是新缠的白布,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桌面。
下一秒,手却被人按住。
“师尊,小心茶壶,会烫到手。”帝凌昀声音闷闷的。
“哦……”君微与讪讪收回手。
“我在来的路上听见了,是这位李员外要嫁女儿?”
“不错,小昀子,我们要去参加婚宴啦!”七七四十九爬上桌子,对着帝凌昀掐腰。
“……你叫我什么?”帝凌昀眯起眼睛。
七七四十九与帝凌昀对视一秒,突然蹿到君微与腿上,将君微与的手护在胸前,吐舌头:“小昀子!”
“狐狸猪。”帝凌昀淡淡道。
“……”
“!!!”
“君君,你看他!”
【天枢:果然。】
“……”君微与掩面咳嗽忍笑,“好了好了,阿昀,你去这一趟,这镇上是否有姓时的人家开酒铺子?”
“确实有一家,师尊怎么知晓?”帝凌昀打开的酒壶,空气中泛起一股醇香。
“这芙蓉镇是寒英殿庇护之地,十二花镇之一,光阴阙擅于酿酒,‘时’为此族的姓氏,寒英殿又与光阴阙交好,因此寒英殿的庇护之地都会有几家光阴阙的酒铺。”
“原来如此。”帝凌昀倒出半杯酒,放在君微与手旁,“师尊,请。”
“此酒名为光阴醉,梨花入酒,缥缈梨花入梦云,三杯两盏光阴醉。”君微与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还有吗?”
帝凌昀:“没了,我将师尊的情况告诉店家,店家只卖给我半杯。”
君微与:“……”
“师尊的伤不宜过多饮酒,”帝凌昀目光闪烁,“既然已经打过酒,现在师尊可否告诉我,师尊的身体到底如何……”
“……”
【天枢:你这一路上至少找了十几个借口岔开话题,又是买酒,又是买糖人,又是买粥,又是买衣服,又是买糖葫芦,又是买泥人……只两个字赠你——“活该”。】
君微与:“……”
【天枢:总算有人治得了你啦,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
“天枢,你的笑声好吵。”
“请问,是君道长吗?”
君微与松了口气,“阿昀,应是李府的人来送喜帖。”
帝凌昀沉着脸,接过请帖。
“这位公子,我们老爷今日请镇上所有人来李府参加小姐的婚宴,沾沾喜气……”
“好。”帝凌昀淡淡道。
好像少了些什么,一般人收到请帖都要说几句吉利话,小厮摸了摸后脑勺,憋了半天,道:
“两位客人一定记得来啊!”
……
“这酒楼里,一半是当地人,一半是外乡人。”帝凌昀道。
“李员外真是阔绰啊,要请全镇的人。”君微与托着下巴叹道,“咱们在镇上转了好几圈,阿昀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帝凌昀喝了口茶,道:“没有小孩。”
君微与道:“准确来说,是没有三岁以下的稚子。”
帝凌昀道:“莫非师尊是怀疑……那个神秘人会藏身在芙蓉镇?”
这时突然传来“噔噔”的脚步声,一股熟悉的浓厚花香扑面。
“大哥哥要买花吗?”
“这是……”君微与疑惑间,还未脱去稚气的嗓音又响起。
“大哥哥给姐姐买几朵花吧。”
小二急匆匆赶来,提起那七八岁的少年,“客官抱歉啊……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又偷偷跑上来了!谁家的孩子……赶紧出去,别打扰我们做生意!”
争执中,装着花的篮子被抛出,数百朵五颜六色的花朵滚落在木板上。
“等等,”君微与道,“小二,这是怎么回事?”
“客官……”小二将毛巾挂在肩上,陪笑道,“就是一卖花的小孩,我这就把他赶走。”
“你先下去。”帝凌昀道。
“好嘞……等等,您说什么?”
“小二,这是额外的赏银,你先下去,我们稍后会把这位小朋友请出去。”君微与道。
“这……两位客官有所不知,先前店里是不禁止卖花的叫花郎进来的,只是最近……”店小二欲言又止。
君微与又加了几两银子,“但说无妨。”
“最近镇上死了不少得了怪病的小孩,您猜怎么着,镇上的大夫说是对花粉过敏。您说说,我们芙蓉镇是仙家寒英殿的分支,这后代怎么说,也不该对花粉过敏啊……”
……
店小二骂骂咧咧说了些许,突然道:“我给忘了,还有一位客人的药还煎着!您先喝茶,我去瞧瞧。”
帝凌昀弯腰将地上的鲜花拾起,放入小孩的竹篮。
“谢谢,谢谢大哥哥。”
“你这些花我买了。”帝凌昀将花篮递给君微与,“师尊,可否……借我些银两,等回到门派,我再还给师尊。”
“这有何妨,我的便是你的,你用便是。”
【天枢:等等,他用你的钱买花送给你?】
“……”
“谢谢大哥哥大姐姐。”小孩鞠躬。
“小孩你家里人呢?我们送你回家。”帝凌昀道。
“我……我没有家人……我住在镇子外面的破庙。”
“这样啊……”君微与沉吟,“小朋友,你这花是从哪里来的?”
“城西有位大哥哥可怜我的身世,每天早上他都会将花放在村口,我去取。不过今天没有见到大哥哥,我只好将昨日还剩下的花骨朵挑些来卖。”
“你说的那个人,是不是有二十几岁,又高又瘦,独自住在一座竹楼?”帝凌昀问。
“对!大哥哥怎么知道?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大姐姐和他一直住在一起,他们之前还兴冲冲的告诉我,月底就成亲。成亲后就生小弟弟小妹妹,还会请我吃喜糖。不过今天大哥哥没来,是生病了吗?”
“小友,以后不必去等了,他们已经离开了。”君微与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拿出几锭银子,“这是他们留给你的,足够你成年所需。”
……
“师尊,我们要去参加李府的婚宴?”帝凌昀问。
“去,”君微与起身,“我们……这就走~”
“等等,”帝凌昀拉住她的袖子,“这请帖上说晚宴的时间是今晚,现在是晌午,师尊不必……急于一时。”
“因为早去,比较礼貌啊……”君微与微笑。
芙蓉镇的酒楼临着一望无际的莲花池,凭栏处伸手可触到莲花与绿叶。虽是深秋,仍有几朵芙蓉含苞待放。微风吹拂,酒楼的青旗飘荡。
蓝衣道长的长袍微微鼓起,长发如墨,细长的白绫落在帝凌昀手心。
君微与柔声道:“阿昀与我相处的日子会很长,阿昀放心,为师不会提前离开你的。”
帝凌昀深吸一口气,“君冕,你……不能骗我。我只有你了。”
“没大没小,怎么叫上名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