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其实在来横店之前，乔闪闪设想过很多次和周佳怡见面的情景——
也许周佳怡会当众翻脸，甚至当着陆星耀的面拆穿她就是那个在网上骂过他的小编剧；亦或者是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嘲讽她只是一个被她开掉的、毫无能力的前任助理。
但无论故事的开头如何压抑憋屈，故事的结尾一定是以乔闪闪舌战群雄以理服人，凭借着对剧本的充分了解揭露周佳怡的真面目告终。
之后关山月在她和侯导的努力下成功大爆，无数观众书粉在社交平台上安利宝藏编剧，就连关山月的原著作者，她的女神也发文感谢编剧老师给了原著第二次生命。
提名金鹰飞天白玉兰的最佳编剧，上台领奖。
合作偶像周时越的未来仿佛就在眼前。
……
然而想象归想象，现实是现实。
她现在只是一个没有地位、没有署名、也没有任何话语权的。
十八线。小编剧。
会议室内，乔闪闪和陆星耀侯导坐在一边，周佳怡宁宁制片以及制片助理坐一边。
她们没有争执，没有交流，甚至除了最开始的一个眼神外，再也没有对视过，很有默契的装作互相不认识。
毕竟无论乔闪闪还是周佳怡。
都不是这场会议的主角。
“我没记错的话，关山月是个大男主复仇群像剧吧？加那么多恋爱戏是什么意思？”这会，陆星耀正大剌剌地靠在椅背上，一条腿支在地上，另一条搭在膝上，把剧本翻得哗啦啦直响，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悦，“这个开头我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呢？和去年大火的那部仙侠剧一样？”
“只是套路一样，情节不一样的。”制片道，“现在的观众就吃这一套……”
“改回去。”陆星耀直接打断。
理由都懒得找。
乔闪闪发现，眼高于顶，从来不拿正眼看人的制片也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比如这会儿，陆星耀就差把耍大牌这几个字刻脑门上了，她依然一副笑脸盈盈好声好气的模样。
“这版剧本也是综合了各方意见，虽然和之前的版本有些出入，但平台和出品方还有艺然那边都是支持这个改动的。”
“哪个出品方？乐嘉娱乐？”陆星耀啪一声把剧本扔在会议桌上，两手垫在颈后，仰头似笑非笑地盯着制片，“要不你们直接把剧本改成大女主，让我给唐艺然抬轿怎么样？”
“……”制片笑容僵了僵，“星耀你真会开玩笑，艺然那边是对剧本提了点意见，但你放心，关山月这部戏肯定是以你为主。”
“是么。剧本上可看不出来。”
“我们只是在前期加了点儿吸引观众的桥段……”
“黄总的意思是，我不能吸引观众？”
“……”
乔闪闪嘴角微微抽了抽，低下头努力忍笑，她忽然觉得陆星耀的演技也没有那么糟糕，比如现在，他就把一个飞扬跋扈目中无人不可一世耍大牌的明星演得活灵活现。
要不是最近跟他有过几次接触，知道他私下里到底是个什么样，乔闪闪几乎要以为这就是真正的陆星耀了，毕竟非常符合网络舆论的刻板印象。
“要不这样。”陆星耀不紧不慢地敲敲桌子，看似好声好气的商量道，“我给王老师打个电话，看看他这边怎么说。”
“……”
乔闪闪不知道王老师是谁，曹小北小声在旁边跟她解释：“就是关山月的监制王瑾老师，是资方的人。”
乔闪闪了然点头，不用想，资方肯定站陆星耀。
难怪制片不说话了。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啊！
好半晌，制片才勉强挤出个笑：“星耀是这样，咱们还有不到一周就开机了，现在这版剧本大纲分场都拉好了，赶一赶，还能来得及，但要是推翻重写肯定写不完……”
“加上我们乔老师，一共三个编剧。”陆星耀轻轻挑了下眉，抬下巴指对面的周佳怡和宁宁，一脸傲慢，“怎么就写不完了？”
“真要改的话，我们还得开会讨论……”
“哦，不用。”陆星耀一挥手，“该怎么改我已经和乔老师沟通过了，让小夏和她的助理给我们乔老师打打下手，肯定没问题。”
乔闪闪正喝水，听到那句小夏差点喷出来，好辛苦才忍住，她瞥一眼对面脸色发绿的周佳怡，心想陆星耀是会气人的。
“陆老师，”周佳怡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觉得恐怕不太合适，剧本内容方面……”
“剧本内容方面听我的就行了。”陆星耀吊儿郎当地晃着脚，一开口就爹味十足，“虽然你是编剧，但只有演员才是赋予角色生命的人，懂吗？”
“……”
“……”
这不就是“你一个编剧懂什么剧本”换了种说法吗？周佳怡大概是被陆星耀这番理直气壮的话给干沉默了，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乔闪闪一边觉得他好狂好拽这也太嚣张了，这么耍大牌真的没问题吗？被人挂出去肯定又得上热搜被网友给骂死。一边又很没节操的在心里暗爽。
制片看了眼乔闪闪，又瞥了眼周佳怡，脸上笑容彻底挂不住了：“星耀，我们也没看过这位、乔老师的剧本，关山月这么大一个项目让她来写，时间紧、任务重，你确定她能行吗？”
“乔老师，”陆星耀打了个响指，微偏过头睨她一眼，“把你改好的剧本发出来给大家看看，也让侯导把把关。”
导演助理很有眼色地拿着手机起身。
“乔老师，我加你。”
乔闪闪和导演助理互加微信，随后被拉进关山月的主创群，她把在侯导指导下修改完毕的前五集剧本发到群里。
侯导也是个戏精，一边装模作样地看剧本，一边跟副导演和助理低声讨论两句，转头跟制片道：“我觉得这剧本改得不错，黄总认为呢？”
黄雯靖这会儿简直快要被气死。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没看出和原著有什么区别，这也能叫改编？”
“不能这么说，既然花大价钱买了IP，那好的地方当然要保留。”侯导端着保温杯慢悠悠地喝着茶，“这新加的支线我看就很好嘛，人物立住了，悬念也留下了，结构还首尾呼应，真不错。”
到了这会儿，制片算是看明白了，陆星耀和侯导这是一唱一和地跟她演戏呢。
虽然想不通他俩一个踏实朴素老干部作风，一个靠热度流量博眼球的流量明星怎么统一战线的，可事已至此，制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着剧本鸡蛋里头挑骨头，逐字逐句的找茬。
但论起对原著和剧本的了解，没人能比得过乔闪闪，不仅有理有据地回应周佳怡和制片指出的问题，还能抓住她们话语中的漏洞把问题抛回去。
一直扯皮到将近中午一点过。
双方都是精疲力尽。
制片大概一时也是想不到什么法子了，看了眼时间道：“开了一上午会，大家都累了，休息一下，吃完饭我们再聊。”
黄嘉卉问了大家的口味拿手机点餐。
制片给周佳怡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地起身，陆星耀和侯导一起出去了，曹小北也去上卫生间，乔闪闪一个人有点尴尬也起身下楼。她在楼下便利店里转了圈，拿了两盒Poky，收到曹小北的消息后结账上楼。
电梯在七层停下，门打开，外面却没有人，乔闪闪正叼着一根Poky和项明安激情网聊，随着电梯门缓缓合拢，她听到走廊里传来制片那极具辨识度的尖锐嗓音——
“周佳怡我再问你一遍！剧本到底是不是你写的？！”
乔闪闪下意识抬头，电梯门关闭。
她连忙去按开门键。
随着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她听到制片冷笑：“你骗鬼呢！你写的？真是你写的你连剧本内容都不清楚？还有当时上热搜的那个小号到底怎么回事！你今天必须给我说清楚！”
乔闪闪从电梯出来，瞥一眼不远处半掩的房门找了个视觉死角。
鬼鬼祟祟地开始偷听。
制片大概是气疯了，一边说要跟光裕的郭总反应情况，一边说要取消她的署名，周佳怡哭哭啼啼的道歉求情让制片再给她一次机会，被制片劈头盖脸一顿骂。
乔闪闪听得正开心，“叮——”一声，电梯门开，她下意识转头，正好撞见站在电梯里的侯导和陆星耀。
嘴里还剩了小半根的Poky啪嗒一下掉下来，乔闪闪手忙脚乱地去捡，拿纸巾捏了扔进垃圾桶。
她收起一脸窃喜的表情，假装自己只是无意路过，走进电梯若无其事地跟二人打招呼：“侯导好，陆老师好。”
电梯门缓缓合拢，陆星耀听着制片骂人声和隐约传来的哭声，再瞥一眼旁边明明偷着乐，却非要装模作样的乔闪闪，觉得这姑娘还挺有意思。
陆星耀两手插兜睨她一眼：“高兴了？”
这是在问她？她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乔闪闪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还行。”
陆星耀轻嗤了声：“乔老师，做人呢，要坦诚一点。想笑就笑，不要偷偷摸摸的。”
乔闪闪：“……”
哪里有偷偷摸摸……她只是觉得当着侯导的面表现得那么高兴显得不够稳重而已。
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有种小人得志的感觉？
侯导这会显然心情很好，笑着夸道：“小乔今天表现很好，值得高兴。”
乔闪闪受宠若惊：“谢谢侯导！”
一抬眼，撞见陆星耀冷淡却又带着几分懒散的眼神，乔闪闪眼角一弯，露出八颗灿烂的小白牙：“陆老师，也谢谢你。”
她很清楚，要不是有陆星耀撑腰，制片别说听她说话，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更不可能给她这据理力争以理服人的机会。
因此这一声谢。
乔闪闪道的格外真心实意。
陆星耀被她灿烂的笑脸晃了眼，眼神一闪避开她的目光，他含混地唔了声，欠欠开口：“乔老师，嘴上说说的谢谢可没有诚意。”
“少在这得了便宜卖乖。”不等乔闪闪接话，侯导先斜他一眼，随后对乔闪闪道，“小乔，你回头给他讲讲剧本，帮他理解一下人物，就当是谢过他了。”
“好的。”乔闪闪一口答应下来。
“好什么好。剧本写得完么你。”陆星耀瞥她一眼，眼神明显不爽。
乔闪闪一脸无辜地和他对视。
“能写完。”
“……”
“你跟编剧凶什么！”侯导在他背上呼了一巴掌，又对乔闪闪道，“你别怕，他就是个纸老虎，回头他要是不听话你就跟我说。”
陆星耀不服气地啧了声，似乎是想说什么，被侯导瞥了眼，又悻悻地闭了嘴，一副被烦得不行，但又没什么脾气的模样，和刚刚耍大牌时简直是判若两人。
他仰头长吐了口气，一脸无奈地道：
“……您老人家还是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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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大家在会议室随便吃了点，中途制片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仅不再对剧本内容进行干涉，还让周佳怡和宁宁协助乔闪闪尽快把剧本改出来。
至少要在开机前把分场定下来。
方便其他各部门的工作。
乔闪闪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下午还有一场硬仗要打，甚至是长时间拉锯扯皮的准备。
结果……这就结束了？
事情发展的太快，她整个人都有点回不过神。
“全部四十集的分场大概什么时候能出？乔……”制片实在叫不出乔老师三个字，最后只是冷着脸公事公办道，“编剧给我个准确时间，三天能完成吗？”
三天？开什么国际玩笑。
陆星耀正想说不行，时间太紧了。
乔闪闪却道：“可以。”
陆星耀瞥她一眼：“你确定可以？”
脸上表情就差直接说别逞强，完不成有人给你撑腰。
乔闪闪点头：“可以。”
于是陆星耀轻轻挑了下眉，不再说话。
“行。”制片把时间定下来，“21号早九点剧本围读，编剧不能拖稿。”
其余人起身，把乔闪闪周佳怡和宁宁留在会议室里改稿。陆星耀从乔闪闪的身后路过，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她的座椅靠背。
乔闪闪正在书包里找耳机，循声转头。
陆星耀并未看她，只留下句没什么正行的：“乔老师好好加油。”
转身出了会议室。
午后艳阳给他挺拔背影笼上一层金灿灿的光，乔闪闪很莫名的就想起当初无意间看过的那个号称“内娱第一Alpha”的视频。
他踩着乱世巨星bgm出场的身影与此时此刻交织重叠。
当真是星光熠熠，十分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