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水

    林悯作为多年的行商,处事相当圆滑,脑子里的那杆秤清晰明了。

    上午谈好了木作工坊,下午就连着谈了石雕工坊和瓦作工坊。

    尤其是瓦当,林三要的瓦当花里胡哨的,有文字样式的,花鸟样式的,甚至还有人偶的。

    林悯直接请石雕工坊开模,两家工坊联动,要啥样给啥样。

    这比谢家手里的工坊来的更灵活。

    晚上回到江南会馆,林悯细细记录,盘算着明日要去哪家。

    含光在屋里上蹿下跳,一时没个安生。

    “含光姑娘,我都说了,晚上你就回去,你在这屋里跳什么呢?”林悯看不懂这人想干嘛。

    “员外,我们少主说了,必须贴身保护好您,可是您又不让我留在这里,我就给你这屋子布置点机关。”

    没一会儿,屋顶和窗户都拉了好些细软钢丝,均匀挂了铜铃。

    含光弹了一下钢丝,铃声大作,然后点点头,

    “员外,您就好好呆在屋子里,吃的喝的都在桌上,夜壶备了两个,想来是够用的。

    就是要千万注意,不要靠近门窗,就算您自己破了这里面的机关,屋外我还布置了一层,万一误伤了您,断胳膊断腿什么的,可接不上。”

    断胳膊断腿??

    林悯有点慌,这是保护他还是囚禁他呢?

    趁着含光还在,他拿了把匕首试了试,虽然很细但是很牢固,看起来隐隐反光,想来很锋利。

    最关键的是,还带毛刺儿。

    这要是给捆上,全身都会是伤口,强行解开,说不定得拉下来二两肉。

    “你们这机关是谁做出来的?”林悯心有戚戚,倒吸了一口凉气。

    “少主呀!”含光道,“她给我们做了好多各种各样的机关,可好用了。”

    “一定要这么布置吗?”

    “自然!这样才能保护员外。”含光说得认真。

    林悯看着含光,她一脸纯真笑意,自己心里却笑不出来,可含光也没有恶意。

    她只是想保护自己,是自己事多,非不让人家留在这里,只好说,

    “那个,行吧。那今天晚上就先试试看。”

    “嗯,好!员外您好好歇着,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我来给您开门。”说罢,含光便离去了。

    “欸—……,行吧,明天再说。”

    林悯看着那一根根细钢丝,心里有些憷得慌。

    含光说是要回阁里,但还是让宵练派了个小的来盯一会儿,给林忆回了话就返回,要真出了事,可是不得了。

    林忆了解了林悯的一日行程,看着含光道,“含光,你把我兄长关在屋里,你想干嘛?”

    “他赶我走,所以就吓唬吓唬他。”含光道。

    哎呀,头疼。

    林忆扶着额,叹了一口气,“你去外面等着,让宵练来一趟。”

    哥哥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前几天才让匪人伤了,还不长记性。

    “少主,可是头疼?我去叫西雨。”北雪关切问道。

    “没事,就是觉得有事情笼在心头。”

    犹豫下,北雪走到林忆背后,“少主,我跟西雨学了一手推拿,我给你按按。”

    说罢就将林忆的发钗取下了一些,细细在穴道上揉按。

    “少主。”宵练来了。

    林忆睁开眼,刚刚还有疲倦之色,现下倒是透亮有神。

    她披散着头发,清清冷冷地走向宵练,压低了声音悄悄道,

    “给江南会馆放把火,切记,不可让含光知晓此事。等燃起来了,再让含光走,让她在大火里救出我哥哥。”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别真的把林员外给吓着了。”宵练有些担心。

    “不妨事,江南会馆那边一直都有人守着。北雪,你去盯一下,只要不涉及性命,就不要出手。”林忆思索着。

    必须要一次性成功,一是让哥哥接受贴身护卫。

    二是警告含光,自作主张是有风险的,虽说她是好意,但也该问过少主才是。

    宵练这事安排得极好,她特意挑了林悯周围的房屋作为起火点。

    有客人的,直接轰走,然后强行入住。就怕高价请走的,引起林悯怀疑。

    待周围烧起来时,窗户上的影子就像是一条火蛇,骇人得很。

    屋里的林悯惊恐万分,本想弄坏机关逃出来,却又看到屋外的机关被火势破坏,软钢丝不停地抽打整个屋子,到处冒火花。

    生生给吓了回去。

    又看着屋里那些摇摇欲坠的钢丝网,抄起凳子花瓶之类的往上砸。

    可怎么都砸不坏,屋子却越来越热。

    正走投无路时,含光从屋顶跳了下来,身上脸上挂着细长伤口,还隐隐渗着血。

    直接裹着林悯从屋顶跳出来,在会馆一心救火时,于僻静处上上下下给他检查了一遍。

    能摸的不能摸的,都给摸了一遍,就差直接扒光,当场检查是否受伤。

    林悯一心想拦,可身手和力气都比不过含光,只好奋力乱抓,不小心碰到含光胸下。

    被一巴掌打晕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被银针扎醒的。

    “哥哥,你没事吧。”林忆一袭里衣,头发堪堪挽了一个髻,神色看起来很慌张。

    看到是妹妹,林悯心下松了一口气,又打量了一下周围,在天机阁。

    瞧了瞧窗外,还是漆黑一片。

    心里回忆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

    “妹妹,着火了,江南会馆着火了,含光救了我,对,她救了我,哦,她好像还受伤了,她,她,她人呢?”

    “含光护卫不力,在院子里罚跪呢!”见哥哥思维清晰,西雨也没有表示异样,想来没事了,便道。

    “怎么就护卫不力了,是她救了我。”林悯还处在惊恐余力当中,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哥哥,如果她护卫得当,你怎么还会深陷火海,昏迷着送到妹妹面前。”林忆面色冰冷。

    “怪我,我不该赶她走。”林悯有些自责。

    “妹妹,她还受着伤,你别罚她了。”

    “若有下次。。。”

    “绝不会有下次,是我连累了他,以后我绝不赶她走。”林悯说罢,连忙往院子里去了。

    林忆带着点暗笑,看着远去的身影,“西雨,去含光包扎一下。”

    “是。”

    “含光的伤口都是外伤,不打紧的,少主别担心。”北雪在一旁悄悄道。

    “这回应该能安生了,让东风做好善后,别留点什么尾巴。”

    “嗯,放心吧。”

    到底是练武之人,折腾了一晚上,全身都是细小伤口,西雨的膏药一抹,又生龙活虎了。

    含光跟着林悯走在了朱雀大街上,经昨晚一事,彼此更加小心。

    幸运的是,火势没有蔓延到林悯住的那间屋子,所有的东西都在。

    含光收拾好屋里的机关,然后帮林悯把东西搬到新定的房间里。

    无意间看到需要定制赤金角花和赤金拉手的图样,然后拉着林悯问道,

    “员外,这个东西,做首饰的工坊能做这个吗?”

    “首饰?什么样的?”林悯问。

    含光取下一只素簪,咋一看不起眼,细细看去,簪首竟然是镂空雕花的。

    “好手艺呀,这是哪家的?”林悯问道。

    含光将林忆准备的册子打开,翻看了几页,展给林悯看,

    “玉镂坊,去年他们出了一套赤金楼阁首饰,可好看了。”

    “是吗?那,去看看?”

    “好呀好呀!”

    含光骨子里就是活泼好动的,即使历经生死大事,只要还活着,一切皆若浮云。

    玉镂坊门面不大,柜台也不大。

    林悯四处打量着,感觉不像是能出大货的工坊。

    含光上前问小二,朗声道,“赵泽在吗?我找你们掌柜的。”

    小二有些愣住了,看这女子,脸上带伤,腰间还挂了一把短剑,一看就不好惹,怕是来砸场子的吧。

    “您,您稍后,我,我去请我们掌柜的。”小二急匆匆离去。

    另外一个小二正在给林悯拿首饰,立马收了回去,在柜台后面弱弱笑道,

    “您,您找我们掌柜的有什么事呀?”

    林悯在一旁看着一头雾水,为什么见掌柜,这么紧张。

    他俩是来谈生意的,又不是来打劫的。

    “诶,小二,你怎么又收回去了,我们找你们掌柜自然是谈生意了,这是何意?”林悯问道。

    “额,呵呵呵,额,那二位稍等稍等。”小二赔着笑,面色极是难看。

    两人面面相觑,林悯悄悄问含光,

    “这家店行不行呀,谈个生意怎么还遮遮掩掩的。”

    “我也不知道,可店没有问题,上个月还给我们供过一批首饰呢。”含光也有些疑惑。

    “行吧,那就稍等。”

    含光往四周望了望,发觉这玉镂坊的布置比以前简陋了些,有些窗户、墙面、柱子地板什么的,还有修补的痕迹。

    原本的漂亮摆件和花草都不见了,只随意放了一些土窑花瓶。

    “含光?”正看着,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一旁的林悯也循着声音望去,是一个华丽打扮的年轻女子,面色尤为莹润,好看的很。

    “南霜姐姐?怎么白日里也在这儿?”含光很是惊异。

    南霜没有回含光的话,看向林悯,施施然行了个万福礼,“见过林员外。”

    林悯认识天机阁不少姑娘,如此温柔如水,如同内宅闺秀一般的女子,倒是头一次见。

    “额。”看了看含光,用一双询问的眼睛看着她。

    “哦哦,南霜。”然后伏在林悯耳边低声道,

    “天机阁密探之首。”

    “哦哦,南霜姑娘有礼。”林悯笑着回礼,然后看着含光,

    “她是管你的吧?”

    含光突然反应了一下,补了个礼,“属下含光,见过南霜姐姐。”

    “呵呵,哟,今儿是怎么了,这么懂礼数。”南霜笑道。

    然后向小二吩咐道,“带这两位客人去雅间。”

    转身对着林悯,“林员外到雅间稍坐,我去叫赵泽。”

    “额~呵呵,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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