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夏日炎炎，可这京都的夏日要比江南好过的多。
只要有所遮蔽，便不会有炙热的感觉。
今日的太阳特别烈，林悯戴了一顶藤席编的帷帽。
这林四员外是江南人，面相带着江南的婉约，帷帽轻盈，衣衫也换成了轻纱制的，行动处衣袂飘飘。
含光一身劲衣跟在后面，看着林悯就像看仙女儿似的。
心里暗道，还挺养眼。
他们走进了一家做木头玩具的小店。
“客官要看点什么？”小二热情地招呼着林悯。
林悯摘下帷帽，清爽玉立，“嗯，随便看看。”
“哟，是个公子呀，小的眼拙，还以为是个姑娘。”小二又瞧了瞧林悯。
那胭脂痣挺夺目。
含光在后面想笑不敢笑的，脸都憋变形了。
“你是想笑他还是想笑我？”林悯转身看着含光。
“没有没有，员外有天人之姿，我们少主都没有您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二认错，属实是在夸员外呢。”
含光是练武之人，虽是女子，但跟林悯比起来，要粗粝许多，两人同行，看着总是有些违和。
小二是有眼力的，连忙奉了茶，“天气炎热，小店备了凉茶，公子吃了解解渴。”
待林悯坐下，小二才招呼含光，“这位姑娘也歇歇。”
“多谢。”
含光没坐，只浅尝了一下茶水，然后站在林悯不远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地盯着。
柜架上放着十几种不同样式的鲁班锁，花里胡哨的华容道，还有一些九连环。
“小二，那些鲁班锁我看看呢？”林悯吩咐道。
“公子，这是六合榫、七星结、笼中取物、二十四方锁，还有一些其他的，您看看喜欢什么样的。”小二一一介绍。
一般的鲁班锁是用六根木头制成，十字形，这里的鲁班锁却有十几根木头，种类还很繁多。
林悯随手拿起一个，但见木头纹路清晰漂亮，漆面光滑，转角处做了磨圆，细细闻去还有一股淡淡的木头香味，应该是樟木。
“多少钱一个？”
“一两二一个。”
“这么贵？”
林悯有些惊讶，虽说这东西做工精细，那也值不起一两多银子呀。
“客官，这做工您肯定瞧的见，一整个儿的光滑细腻，那可是几十年的老师傅一点点磨出来的。
再说这木料，这可都是香樟木，花纹好看不说，还自带香味，防虫防霉，是我们掌柜的专门去南面采的。”
小二口齿格外顺滑，这话不知道背了多少遍了。
林悯又仔细看了看，甚是满意，“你们掌柜的在吗？我想定做的点东西。”
这话一出，小二有些为难，“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不卖定做的东西，师傅做出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小哥，我这是大活儿，你们掌柜的定会赏你。”林悯耐着性子跟小二谈。
“客官，瞧您这一身的打扮，还随身带着护卫，非富即贵。小的也想做您的生意，可我们确实不做定制。”小二的言语客气的很。
“欸~，生意都是谈。。。。”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林悯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含光随手劈开了一个鲁班锁。
“这。。。”
“我不为难做不了主的人！”含光言辞冷厉。
“唉-唉-，两位稍等，稍等。”小二悻悻往后面去了。
林悯惊了，谈买卖呢，又不是抢，“放肆，你是护卫！”
“员外，那小二都拒了您两次了，还跟他废什么话。既然他不肯做您的生意，就换个能做的，至少我得认识一下掌柜，回头绑了他，看他卖不卖。”
含光这性子，是该好好规束。
但是也提醒了林悯，送上门的生意却反复拒绝。
只怕是因为自己的行商身份吧。
大多数行商喜欢谈一锤子买卖，今日成交一单货，明日见面就不认识了。
虽然生意做的大，但双方关系却不甚牢固。
没一会儿，便走出来一个精瘦男子，长了一双谁都瞧不起的细长眼睛，
“这是哪位员外呀。”瞧了一眼散碎的鲁班锁，“砸场子呢？”
含光上前半步，“你好好说话啊！”
“放肆，退下！”林悯连忙呵住。
“鄙姓张，张明，员外怎么称呼？”男子打量了一下含光。
“在下林悯，江南行商，瞧见你们家这个木头东西做的好，想跟你们谈谈这个买卖。”然后拿出一叠画纸，画纸上是一些雕花。
张明看了看画纸，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林员外，张某要是没看错的话，这是窗户上的雕花吧。”
“是的，像这样的雕花板，我目前要一百张左右，一模一样的，我看您这鲁班锁做的精致，手里的匠人定然是拔尖的。”林悯道。
“那您得去找雕花的匠人呀，那建屋子的都会，我们不雕花。”张明推脱。
林悯又拿出一张画纸，“您看看这个，跟您家的鲁班锁可谓异曲同工。”
“斗拱？”张明有些诧异。
“是，斗拱。我给您精细的图纸，您让您匠人按照要求来做，到取货时间，我就派人来拿。”林悯道。
“林员外，您这是拆了个房子吧，这都零散的东西。”张明没见过这种做法。
“这个呢，您先不用管。就这个东西，您看，是可以做的吧。如果可以的话，您先做一两个出来看看。”林悯笑笑道。
张明拿着画纸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构件虽然复杂，但标尺清晰，还给了三视图。
随便一个会拿锯子刨子的匠人，照着图，就能做出来。
可见做此图的人是营建高手。
“我可不可以了解一下，您这屋子是建在哪里呢？”
“京都管辖范围。”林悯挑起一抹笑意，谈成了。
“那我收您十两银子做定金，您不介意吧。”张明试探着。
“我出二十两，后天拿货。”林悯道。
“后天？时间这么紧？”张明皱眉。
林悯一直观察着张明的面色，“张掌柜，这东西不复杂，您先试试。
在下不瞒您，我同时也会请其他的商户一起做，好比较一下。”
“行，后日交货。”张明心中暗想，二十两呀，不要白不要。
“那行，那咱们写个契书？”林悯一步步推进。
“还写契书？”
“那是呀，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您呀，踏踏实实做，要是没有做完也没关系，东西我拿走，还得给我们东家回话。”林悯笑眯眯道。
不怕你拿钱不干活，名声嘛，坐商比行商在意的多，毕竟有这么大个铺子在。
“小二，准备契书。”张明又看了看画纸，暗暗赌了一把。
双方签字盖印，林悯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如此，就拜托张掌柜了。”
“好说好说。”张明笑盈盈地将二人送走。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被套住的感觉，但又说不出来。
送走了事。
林悯随意坐在了一个街边的茶水铺，“小二，来碗蜂蜜水。”
“哟，客官，我们这样的小店哪里会有蜜汁这么贵重的食材。要不，您来一碗米酒饮，酸甜解渴。”
“额，也行！！”林悯觉得心里燥的慌，急需要糖水缓缓。
含光也坐在一旁，打量了一下，
“员外，您算是奸商吧。”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
“米酒饮来啦，客官慢用。”
林悯一口气喝光，“再来一碗，然后上壶素毛峰。”
然后才盯着含光，有些疑惑，“你们天机阁都这么不讲究尊卑的吗？我妹妹让你保护我，你自作主张不说，还对我出言不逊，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
“呵~呵~，员外，我不是下人，我是探子，旁人请我，可是要付钱的，我很贵的哦。”含光挑眉道。
“你不是受我妹妹管束吗？”林悯问道。
“天机阁自阁主以下，均为奴籍，除阁内事物以外，无上下之分，互为姐妹。
我们拜少主，是少主值得我们尊重，我们甘愿跟着她，我们愿意听她的。”含光道。
“奴籍？林忆是奴籍！？”林悯突然明白，为什么她跟谢星野明明有情，却不愿承认。
“奴籍怎么了？我们少主照样是文渊伯和工部侍郎家的座上宾。”含光不屑道。
看着含光坦坦荡荡的样子，林悯笑了，问道，
“林忆跟谢二公子之间，我可是看出来了，奴籍女子，嫁给官宦公子，这门亲事，怕是不好结呀。”
“那就不嫁，谢二公子直接入赘天机阁，做我们天机阁的女婿。天机阁财力也很雄厚，谢二公子的日子一定更加滋润。”含光很是自豪。
“有道理。”林悯对含光的言论，颇有些欣赏，“来，含光姑娘，喝茶。”
还殷勤地给她倒茶。
“多谢员外，员外客气，含光一定用生命护好员外。”
含光的笑意很是纯真。
两碗糖水下去，又和含光聊了几句天，林悯从刚刚的紧张，缓了过来。
然后拿出一个册子，细细记录着。
“员外，您为何不用天机阁和谢府给您的工坊名单？”从踏进那个小店起，含光就起了这个疑惑。
谢府的工坊都是多年共事的，根本就不需要如此辛苦的试探。
天机阁摸底的工坊，是林忆一一筛查过的，也值得信任。
“有些事，一定要亲自去做，才能理解最重要的关卡。
之所以要这么做，是为了更好的了解京都工坊的掌柜和匠人，官身出面和商贾出面，得到的结果肯定不一样。
官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用的，一个不小心容易出事。我自己出面，心里有数些。”林悯缓缓道来。
“哦。”含光点点头，又道，
“员外，您的行程，我可都要一一汇报给我们少主哦。”
林悯看着含光，他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若有所思，“你刚刚说，让谢二公子入赘这个事，也得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