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那天，跟万次郎争辩完“东万最不靠谱恋爱对象”到底有没有黑幕后，秋山收到了赤苇发的消息。

    大概是问她回没回家，他已经到家了，现在准备告诉木兔前辈他们的关系。

    被提醒的秋山一下爬起来，向门外走去。

    想到赤苇心里的开心无处分享，日向忙着蜜月，千寿忙着工作，艾玛有小宝宝需要休息，她打算去找夏美倾诉。

    推门走出去的秋山发现须贺先生的事务所门口刚刚离开了一辆警车，须贺先生正望着警车离开的放向沉思。

    警车？秋山皱眉。

    托她父亲的福，她从小就对这个职业有种奇异的恐惧，跟小偷看到警察的感觉还太不一样，她总有种干了蠢事被熟人笑话的社死。

    “须贺先生，发生什么事了？”秋山等警察走远了过去问。

    “啊，秋山小姐，”听到秋山的声音须贺先生回过神，顺手锁上了事务所的铁门。

    “秋山小姐过来找夏美吗？”

    秋山有点迟疑，可能不是她该来的时候？“对，我有点事想找夏美，她不在吗？”

    “她这几天回家了，应该出去找公司实习了吧，这两天都不在事务所。你有什么重要的事？”

    秋山欲言又止，摆摆手，“没什么，倒是须贺先生，您这是……”

    “啊，没什么。”须贺先生已经拿出车钥匙准备开车走了。

    他打开车门，坐进车里，车窗摇下来对秋山说，“秋山小姐如果有什么事，就直接联系夏美吧，我现在有些急事要出去一下，先失陪了。”

    说完之后须贺先生就驱车离开不知去了哪里。

    秋山回到出租屋，躺在床上。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好像很奇怪，一面抑制不住地开心，一面又担心未来会发生的事情，还有些好奇须贺先生身上发生的事情。因为帆高吗？那个孩子好像几天没有出现了。

    秋山有些担心，可又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大概帆高已经回家了吧。

    高中生离家出走可比成年人的离家困难多了。

    还有他送给那个女孩子的礼物。也不知道有什么结果。

    看到帆高她总能想起以前的自己。

    无论是跟在夏美身后努力工作，还是苦恼地想应该给喜欢的女孩送什么礼物，都让人觉得青春真是单纯又美好。

    她的爱情好像有了一个完美的结局。

    可现实并不像童话故事，只会停留在公主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与赤苇的关系亲密好像又没有那么熟悉。

    她有见过武小道跟日向确定关系的样子，也见过他们如胶似漆，分开的时候每时每刻都在互相思念对方。日向教给她写信时，也是因为想给武道写，教给她是顺手。

    可好像她与赤苇好像并不像他们那样。

    她觉得自己有些奇妙地分裂，好像她达成了长久以来的心愿“与赤苇在一起”，可开心和兴奋之后却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就好像年少时的夙愿已了，故事到了结局，不需要再发展下去了。

    可是她完全不想这样。

    她很明白自己的感情，她根本做不到像兰哥那样。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她希望一直可以见到他，一见到他就会很开心，如果可以她只希望一直跟在赤苇身边，什么都不做。

    即使是……变成一只猫咪？

    忽然间，她内心的恐惧不安如同潮水般退去，像一滴墨落进水盆里，再也消失不见。

    如果赤苇要分手的话，她一定会十分没有道德地、像鬼一样缠着他的。

    秋山因为自己的想法笑倒在床上，放在身旁的手机抖动了一下，是赤苇的消息。

    赤苇问，周末要不要跟他一起去大阪，找木兔前辈。

    秋山回复赤苇消息的手指因为这句话停顿了一下，才缓缓打出一个“好。”。

    她忽然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件事。

    在好像是在木兔前辈枭谷时期最后一次全国大赛之后。

    枭谷排球部有专门的应援队，全国大赛也有不少人去观战，但这跟三年级的学生没大有关系，大家几乎都忙着升学，很少有人特意跟随大部队去东京体育场，只为给自己学校的队伍加油。

    那时她是二年级，排球队跟她同级的队员只有赤苇，甚至连二年级的替补和经理都没有。

    她不怎么喜欢排球，嗯，其实是对任何球类运动都不感兴趣，因为她运动细胞实在不发达，所有球类学得都很慢。但因为秋山绫一直在打比赛，还在她耳边絮叨，她对排球比赛的规则、基本的战术和人员配置之类的，还算比较了解。

    排球并不像足球或者篮球那样，是普及度很广、人尽皆知的运动，也不像羽毛球、乒乓球那样，是比较容易上手又大众化的运动。

    排球这项运动入门不算简单，对球员的体格也有很高的要求，甚至在所有的球类运动中都不算热门，还需要很多志同道合的队友一起搞团队合作。

    正式比赛球场的两边一共有十二个人，即使只是配合练习，球网两边加起来也至少需要四个人。要知道她二年级的时候在班上知道名字的同学都没有四个呢。

    所以，即使是枭谷这样的排球名校也会存在断档的问题，感觉也不稀奇呢。

    那时的她大概能预见三年级毕业以后，赤苇会面临怎样的压力，实际上也确实如此。

    她的眼力不算太好，那时却能隐隐约约能感受到赤苇大概也能够到第一梯队的二传的门槛，技术、体格、头脑……各个方面。只是赤苇自己不这么觉得。

    她去了三年级春高决赛的赛场，其实他们前几次的比赛她也有去，包括枭谷跟狢坂的那一场。

    赤苇被换下场，然后默默地坐在替补席看着赛场。

    比分焦灼，赤苇的情绪起伏也相当大。她甚至看到了一向淡定从容的赤苇，垂着头脸埋进手里崩溃地发泄情绪。

    她也还记得最后一场比赛结束后的赤苇哭得不成样子。

    好像也是从那时起她才发觉，赤苇其实是一个很感性、很可爱的人。

    木兔前辈让自己只有0或100％的状态，赤苇却是那种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的状态降到90%以下的、无比稳定的人物，可稳定却也代表着很难达到100%。

    她觉得比赛时的赤苇，超级可爱。平常的赤苇除了吐槽的时候犀利得过分，沉默淡定地像个圣人，哭的时候比平常更像人了，尤其是想到赤苇一边哭一边教训人的时候——

    全国大赛结束那天，雀田前辈带她来到休息室，问她要不要做一年枭谷排球队的经理，反正她也给排球部帮了一年多的忙了，在她跟白福毕业后继续带一下两个刚准备正式入部的一年级的经理学妹也完全可以。

    她拒绝了，因为自己实在不是干这个的料，别人不照顾她就不错了。

    看到她摇头的雀田前辈只是微笑了一下，说，“那你去休息室里安慰一下赤苇吧，他哭的可伤心了呢。”

    她还是不太清楚赤苇是什么心情，就好她像从来都没有靠近过赤苇的心，像行走在浓雾密布的丛林，看不清周围，也看不到对方的想法。

    或许，除了觉得是自己因为没有做到更好，而让学长们的春高没有那么完美的结局，赤苇大概还有因为即将来临的分别而伤心吧。一年又一年枭谷排球队仍然存在，但是从此以后身边打排球的人却再也不是现在他身边的同伴。

    她在门口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里不知哪里来的紧张，推开门，门后却只有一只木兔前辈，双手搭在膝上，仰头望着天花板发呆，知道在想些什么。

    木兔前辈不说话的时候，有时会给她一种“他那双金色的眼睛是深邃又睿智的”的错觉。

    发呆的木兔听到门的响声，下意识转头，以为是赤苇回来了，却看到了秋山。

    木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跳起来蹦到秋山面前，“欸，秋山！你怎么来啦？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欸嘿嘿！我宣布秋山你这个粉丝超级合格哦！”

    睿智什么的果然是错觉。秋山想。

    “木兔前辈，其实是雀田前辈叫我过来的。”秋山拆台。

    因为木兔已经打完比赛了，所以加不加油什么的也无所谓啦，毕竟再也没有一场比赛在开始前，她会被雀田前辈拜托给木兔加油了。

    木兔叉腰大笑。

    其实木兔前辈当然知道她不是来安慰他的，也不是对他说“比赛真的很精彩、我会一直支持木兔前辈”云云。因为他在笑完后就告诉她，她来晚了，赤苇刚去洗手间洗脸来着。

    “还边哭边啰嗦让我以后比赛的时候不要经常随便任性！……我哪里有经常啊！”

    “……木兔前辈，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谦虚了。”

    “小——秋——！不准学赤苇说话！”

    木兔前辈说，1~99%状态忽高忽低的木兔从此以后就要成为过去式了，再也没有人可以像在枭谷时那样包容他，推着他成为百分之百的“木兔前辈”。虽然这么说了，但说不定还是可能扣杀被拦死、发球失误、体力透支……

    想到这里的木兔忍不住露出痛苦面具。

    ——“即使是这样，但我还是会一直支持木兔前辈的，我以后可是要做木兔光太郎粉丝应援队头号、不，是第二号大粉的人呢！”她记得当时她好像这么说过。

    “对了，小秋，你昨天没过来太可惜了！赤苇那家伙反应自己的时候，还记得边哭边教训我……不过我居然辩赢赤苇了！只是非常难而已！”

    她想象了一下那时候的赤苇忍不住笑。真可惜没有见到，真的很可爱啊。

    ·

    像黑尾一样，雀田毕业之后也从事了排球相关的工作。

    因为工作原因她经常有机会来大阪，或者去其他地方联络球队。

    这次她就是过来出差的，顺便忍不住跟他一起迷茫赤苇跟秋山忽然间就转变了关系。

    感觉就是很奇怪啊！

    雀田居然说……赤苇喜欢秋山？

    “诶？”木兔愣了一下。

    “想起来了吧？秋山跟赤苇‘表白’那种事。”

    雀田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酒，想起来秋山给赤苇那份礼物忍不住笑出声。

    “所以我觉得秋山以前没追上赤苇，好像也不完全是怪小秋啦。赤苇总是容易考虑很多啦，毕竟他也是个怪人吧。”

    那时她第一次注意到秋山这个人，是在某一次排球队训练结束的时候，赤苇提着包走在她跟白福前面，正好他们都要去电车站坐车，顺路。

    那天赤苇陪木兔训练得比较晚，按理说赤苇走的应该比她们更晚一点才对，但是由于她跟白福先去门口便利店吃了点东西，所以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应该在她们后面的赤苇。

    她们距离赤苇不算远也不算近，总之赤苇没看到她们两个，她们两个也没有特意要上前打招呼的意思。

    再然后，她跟白福就看到了一辆驶过她们身边的巨帅的摩托车，停在了赤苇旁边，赤苇上了车。

    后来秋山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是在二年级的一次比赛上，赤苇说她是他们班的同学，可以拜托她给心情低落的木兔加油。

    起初她跟白福完全没有将“摩托车”和“同班女孩”两者画上等号。

    可很快她们就发现了，这两者就是同一个人。

    秋山经常骑车上下学，她那辆车太招眼，辨识度太高，神奇的是居然也没有老师制止她。

    “怪不得旁敲侧击问赤苇，骑摩托车带他的人是谁，赤苇有些苦恼地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呢~”白福曾经幽幽地在背后跟她打趣赤苇。

    好像就是从那里，她跟白福开始助攻秋山。

    刚开始她们好像完全抱着有点看赤苇热闹的想法。

    因为赤苇是那种很较真、关系界定非常明确的人，无论是朋友关系，还是男女关系，都非常有分寸。

    赤苇在每个人和他之间的距离上都很清楚的画上一条界线，不愿意成为朋友的人会不动声色地远离，不喜欢的女孩子会不留余地地拒绝，忽然出现了一个像木兔一样“没分寸”的人，闯入这个规矩方圆人的界限之内，这件事无论怎么想都是那个人自愿把他/她划进范围内吧。

    这样的发展不是很容易让人想知道接下来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吗？

    “但是我跟白福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秋山都已经努力地想要在赤苇生日的时候写表白信了，居然还是没有成功，甚至被赤苇发了‘好朋友卡 ’。我们可是全程的看着秋山把手表换成表白信当礼物的呀！”雀田叹气道。

    “诶？”木兔举手提出疑问，“可是秋山的那封信里不是主动称呼赤苇是‘好朋友’吗？

    雀田一口闷了最后一点啤酒，趁着升起的零星一点醉意吐槽，“这都是女孩子们的羞涩啦！羞涩！难不成要女孩子直接非常直白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我喜欢你!’这种话吗！很不好意思欸！”

    “这么说的话也确实很有道理哦。”木兔思考着点点头。

    女孩子大多确实是很害羞的啦，不过秋山是这样的吗？木兔疑惑。

    是他以前跟秋山接触没有雀田多的缘故吗？怎么他记得秋山好像没那么容易害羞？

    “当然啦！”雀田坚定地肯定完，有点无力地扶着头，“……不过仔细想想秋山也属于打直球的那种人啦，可能也是秋山当时真不开窍吧。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想什么！”

    正在雀田不确定地思考人生时，木兔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提示音。

    木兔拿起手机看消息，下一刻眼睛就亮了起来，“诶，赤苇和秋山过两天好像要过来呢。”

    “欸？”雀田惊讶，“秋山？他们两个一起？”

    “是啊！赤苇说，我的头号粉丝，要过来给我的比赛加油哦！”木兔大笑起来。

    怎样打得“快乐”，而不是打的“轻松”。

    或许有很多人认为快乐就等于轻松，可对排球队员来说，这两者并不能画上等号，或者说，绝对不可以画上等号。

    训练、排球日记、饮食管理、分析比赛、伤病……就像日常吃饭喝水一样平常，苦行僧般的生活，贯穿着他们职业生涯的始终，任何地松懈都意味着“终结”。

    虽然知道哪里的下酒菜最最最好吃，但是完全不能吃那种重盐重油的东西，薯片炸鸡烧烤小蛋糕什么的完全达咩，一日三餐定时定量；虽然知道哪家的居酒屋酒的种类丰富，也绝不能喝酒，幸好他不喜欢……

    从居酒屋出来时，白昼颇长的夏季的天空中橙红的太阳慢慢地沉入地底，另一头，东面浅色的弯月也开始闪耀着微弱的白光。

    “这个居酒屋还是上次赤苇来的时候过来的，是阿治……啊，就是侑侑的哥哥，你记得嘛？以前稻荷崎主攻手，就是他给我们推荐的。”木兔听到雀田问他一个不喝酒的人上哪找到这个好地方时，手里比划着回答。

    “哦，记得记得，‘高中排球界最厉害的双子，宫氏兄弟’，对吧？”

    雀田盯着越来越清晰的月亮，思考了一下，脑海中缓缓浮现出这个人。

    她还记得木兔第一次听到宫氏兄弟这个外号的时候还闹过——

    “欸！他们怎么有这么厉害的称号！我就没有！”

    现在木兔在她身后回答，“是哦！就是他！”

    雀田忽然微笑起来。

    笑得一脸慈祥。

    “雀田？”木兔一转头被雀田脸上的微笑吓了一跳，面露惊恐地吐槽道，“你笑得好奇怪哦！”

    “啊，没什么，”雀田完全不介意地摆手道，“就是感觉木兔你真的长大了，我好欣慰！”

    木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