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岁,七月

    从她不辞而别的那一天后,他的生活又开始变得一同寻常,每天搭乘早高峰的电车上班,在工位上完成工作,中午自己带饭,如果早上没有做饭就去楼下的拉面店吃碗拉面,或者去711买个饭团。

    他只是有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就会想起她。

    买饭团时路过711隔壁的甜品店会想起她;华灯初上他下班回家,去坐电车的路上看到路边卖气球会想起她;等到回到家打开冰箱看到上次没有喝完的牛奶,还会想起她。

    他只能把这一切归结于秋山小朋友太招人惦记。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秋山在他的梦里出现得格外频繁,从小到大,见过的,没见的,各种各样,好像她就是来他梦里串门,很快就消失不见,醒来就变得模糊。

    人的记忆真是大脑里很神奇的领域,他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算不算正常。

    他开始记录梦到她的时间地点,画下来,或者努力地用文字描述,然后发现很多地方他好像从来都没去过。

    实际上在看到宇内老师的手稿前他一直以为他梦里的那些地方、梦里的秋山,都是不存在的。

    面前的鸟居比记忆里更加陈旧,斑驳褪色的漆面后面露出原木,鸟居后的神社几近倒塌,断裂的房架布满蛛网。

    雨越下越大,眼前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即使他蹲下身,神社对面的大树下的那两块木碑也几乎看不清字迹。

    其中一个是他不认识的人。

    “仓岛左栀子之墓”

    他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墓碑。

    “秋山雨之墓”

    这种连名带姓的竖碑方式,估计是秋山自己刻的。

    他认得那个名字,是她的小鸟。

    另一个墓碑估计也是她很重要的人或什么。

    他上来也没有带东西,只能折几朵神社前面白色的小野花放在墓碑前。

    赤苇从医院的后山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下来了,雨也停了。

    医院离他家不远,可步行也需要十几分钟,与上次捡到秋山的地方恰好是以医院为中轴的两个方向。

    他家的门还是没修好,推拉还是很费力,估计只是铰链的地方有些生锈,需要加点润滑油,可他一直没有去五金店里买。

    心里装了事,他躺在床上的时候翻来覆去好长时间,总是睡不着,没办法,只好又打开灯,翻开自己日记本。

    他还是有写日记的习惯,只不过间隔的时间比以前更长了,说是周记月记也不为过。

    “七月十一日,雨。

    今年的雨很多,今天又下雨了。

    做完编辑部的日常工作,去了宇内老师家,截稿日快到了。

    已经原本计划好在宇内老师画完后回家熬夜审稿,可计划赶不上变化,意外从宇内老师那里知道了有关秋山的消息。

    梦里的地点是真实存在的。

    说起来真是神奇,在亲眼那个地方的时候,心里居然有些难以言喻的震颤,原来真的有那么一个地方……”

    赤苇手里的笔“桄榔——”一声掉到了桌子上。

    再睁开眼睛,他就到了这里——

    绿色的草地,叶子上的水珠,早上加雨后清新湿润又带着凉意的空气,面前是景色熟悉的医院。

    他低下头,手掌变小了。

    “京治?”

    身旁的妈妈握着他的手,因为他忽然停下脚步而疑惑。

    “妈妈?”

    赤苇转过头有点惊讶。

    面前的妈妈也年轻了很多,像是十几年的模样。

    赤苇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做梦。好像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是他写日记的时候太困睡着了吗?

    赤苇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鞋子脚踏实地的脚尖。

    他还有点不习惯。

    他好像之前做梦都是梦到自己变成了一个人的小鸟。

    可那个人,是谁呢?她叫什么名字?他想不起来了。

    “怎么了?”被小小的儿子抬起头喊“妈妈”,妈妈微笑着为他整理了一下小帽子。

    “没,没什么。”

    只是忽然变成了小孩子有点不习惯吧。赤苇想。

    妈妈牵着他的手继续向前走。

    周围的环境变得陌生了,他完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的梦并不由他控制。

    “我们这是去哪?”赤苇忍不住问。

    妈妈带着他走进医院的住院部。

    “你忘了?外婆的病好了,我们来接她出院。”

    欸?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他小时候有次外婆生了点小病,住了半个月左右的院,他曾经跟妈妈来看望她,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没怎么有印象。

    看到他来,外婆很高兴地给他拿水果和别人送她的营养品,他给外婆剥桔子。

    隔壁的床是空的,他往那边瞧了一眼,风吹动窗帘哗啦哗啦响。

    妈妈跟外婆一边整理东西,做出院的准备一边说话,讨论起原来住在隔壁空床的那个人。

    “隔壁那张床原本住着一个小姑娘,得了肺炎,岁数跟咱们京治一样大,名字也一样。”

    “真有缘分,京治的名字很不容易重名呢。”

    “是啊,可惜那孩子前几天原本都出院了,不知怎么的忽然又病重,转到重症那边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他将剥好的橘子递给外婆,外婆说的那个和他同名的女孩子,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很熟悉。

    妈妈和外婆整理完东西,穿过长长的走廊,要去办理出院手续。

    走廊上迎面走来三个人,是一对夫妻,带着一个男孩子。

    “啊,是秋山先生和秋山夫人。”外婆打招呼,走进了看清来人的脸色又迟疑。

    赤苇看着那个男孩子,头低低地垂着,紧紧地抿着嘴,眼圈红红的像是哭了好久,手里抱着几个毛绒的星之卡比、黄色小伞形状的音乐盒,还有其他一些看起来像女孩子会玩的玩具,他旁边两个大人面上也带着疲惫和哀容。

    “好久不见。”对面的夫妻勉强笑着打招呼,“婆婆您已经好了要出院了,之前也没去探望过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啊,这两位就是您的女儿和外孙吧。”

    “对,这个是我女儿,这个我的外孙,我们家的京治。”外婆把他推出来,站在那两个大人面前,更迟疑了一点问,“……你们家的京治,最近怎么?”

    那一对夫妻看着他,眼睛里全是悲伤,泪好像盘旋在眼眶里强忍着不肯掉下来,旁边的男孩头更低了。

    那个父亲嘴唇颤抖着,面上还是冷酷又严肃,“……京治去世了,就在今天早上。”

    欸?

    “咚——”

    不知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然后好像什么东西坍塌了。

    外婆和妈妈的安慰还有男孩的哭泣他都听不清了,梦境像被洪水冲破的堤坝溃散成渣,一瞬间他好像从窒息的海底浮出水面。

    他猛地睁开眼,面前是他的书桌,落在手边的是他的笔。

    他刚刚睡着了?好像做梦了。

    赤苇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梦里的画面重重叠叠,可却记得很清楚。

    那个严肃的男人和那个哭泣的孩子,他曾经见过的。

    就是秋山的爸爸和小时候的秋山绫啊。

    赤苇抓起手机找到通讯录那个号码拨号,“嘟嘟——”电话被接通了。

    “赤苇,你最好有事。”

    对面是起床气很重的秋山绫。

    “你找到秋山了吗?最近见过她吗?”

    “你问这个干嘛。”秋山绫警惕。

    “你见过她对不对?她最近好吗?”

    秋山绫听到了对面赤苇的声音,难得的急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秋山绫没多卖关子,直接告诉他,“她好着呢,吃得饱睡得香,看起来比以前上学的时候还积极向上。你怎么了?这么急。”

    她没事,现在很好。

    听到秋山绫这样说,他心里堵着那口气忽然松下去了。

    赤苇有些无奈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后知后觉自己有点冲动,居然半夜给秋山绫打电话。

    “没什么,就是我……我刚刚做了个噩梦。”赤苇说。

    “哈?你做噩梦给我打电话?”秋山绫嗤笑又有些奇怪地问,“……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秋山她……死了。”

    电话另一头的秋山绫忽然沉默不语。

    赤苇以为秋山绫生气了,解释道,“只是一个噩梦,根本不可能发生,我刚刚只是忽然很害怕,很想知道她怎么样……”

    秋山绫打断他的话,“什么时候?”

    “什么?”

    “我问你那个噩梦,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她在你梦里是什么时候死掉的。”

    “是以前发生的事,小学的时候……”

    那并不是警示作用的梦,反而更像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或者是平行世界的赤苇京治和秋山京治发生的故事。

    没有一面之缘,甚至不算萍水相逢的路人。

    赤苇忽然噤声,他脑子里好像忽然打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有一天,我在医院的后山在那里捡到了一只小鸟,我偷偷许愿,如果它能活下来,那么我也会活下来的。”

    ——“那天晚上我的病就恶化了,医生说或许我等不到天亮了,可是天亮了我还活着,然后现在一天天好起来。”

    ——“是我的小鸟保佑了我。”

    “——你,”小小的秋山笑眯眯问,“你叫什么名字?”

    ——“给你取个名字,叫小雨怎么样?”

    他想起来了,前因后果,他好像曾经梦到。

    ……

    “秋山姐,你说一般送女孩子的生日礼物,应该送什么好啊?”

    “欸?终于问到我这里了吗?”秋山忍不住笑起来。

    问话的男孩子是隔壁事务所的帆高,听到秋山的话,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笑。

    “真是青春啊。”秋山不由得感叹。

    “秋山姐……”被秋山打趣的帆高不禁微红了脸颊。

    十六岁疑似离家出走的帆高同学,最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好像要过生日了,帆高想送那个女孩一份生日礼物。

    为了送上一份合女孩子心意的生日礼物,帆高同学正努力向他认识的人取经,据她所知,加上她,帆高已经问了四个人……不,应该是三个半。

    事务所那只跟她家小鸟同名的小猫算半个。

    雨后的下午,饭团店没太有人,坐班的秋山也有空帮助青春期的男孩子“讨好”小女生。

    只是……

    她对感情问题相当苦手,苦手到暗恋告终也没有表白,至今为止还在当缩头乌龟,不知道她的意见有没有参考价值。

    “你喜欢她吗?”秋山直球问。

    “欸?!”坐在饭团店椅子上的帆高脸色爆红,急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就是……那个!……”

    帆高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下文,可还是没有跑走。

    秋山哈哈大笑。

    一般男孩听到这种话早就忍不住逃跑了。就是帆高是个傻孩子啊,让人忍不住想欺负一下。

    “如果是我的话,只要那个人很努力很认真地给我选礼物,感受到他的心意,我就会很开心。”秋山微笑道。

    “这样吗?就是……心意?”

    “对,心意,反正我觉得它最重要了。”

    “那秋山姐,你有收到过‘心意’吗?”

    秋山笑了笑。

    表白的心意啊,她没收到过,不过她勉勉强强算是送出去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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