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永乐十一年,京城将军府外。

    锣鼓声混杂着数不清的人声,一顶喜轿落于府外,已等了许久。

    “这萧将军一直不曾出来,莫不是不想要这门亲事?”

    “圣上赐婚,即便是将军也不敢抗旨。”

    “大婚当日,将军不出来迎亲,不就是摆明了给丞相府难堪吗?!”

    “我可听说丞相千金身子弱得很,若是出了差池,只怕将军府不好交代啊。”

    ……

    嘈杂的讨论声透过喜轿传入了轿中人的耳中,轿子旁边的侍女忍不住询问:“小姐,我们还要等吗?”

    “等。”女子轻声道。

    京城中人皆知,圣上为将军萧元晔赐了一个婚约,对象则是当朝丞相的千金苏婉言。

    今日,是他们大婚之日。

    当赐婚的圣旨传到丞相府时,苏婉言万般不愿,她已过及笄之年,却仍未许亲。原因之一,朝中重臣的子女,婚姻往往不能自己做主,若非赐婚,那便只有入宫选秀一条路。

    丞相夫人不愿自己的女儿步入深宫,于是求得皇后娘娘恩赐,为苏婉言请了一道赐婚的旨意。

    至于第二个原因,苏婉言并不想成亲。

    她从小就跟着教兄长习武的老师一同练习,习得了一身武艺。可京城中的千金小姐,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唯独苏婉言什么都不会,一心只喜欢刀剑,可这样的爱好,只会引来众人的谈论。

    于是,在爹娘的要求之下,苏婉言只好在外人面前故作柔弱。

    可她向往着,终有一日,能够将自己一身武艺用在该用的方向。

    ……

    眼下,她坐在轿中,即便知道对方是在有意刁难,却不能就此打道回府。

    这是圣上的赐婚,若此时回府,就意味着她违抗了旨意。

    苏婉言没有这个胆量,她想,萧元晔也不敢。

    她并没有见过这位将军,只是曾听爹爹谈论过此人——战场之上杀伐果断,立下赫赫战功。

    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位正直的将军,会为了一件赐婚的小事,来为难她这位“弱女子”。

    外界的锣鼓声停了片刻,又重新响起,侍女在轿子外说道:“小姐,将军出来了。”

    苏婉言微微嘴角上扬,端正地坐在轿子中,双手执扇,仿若并未因这半个时辰的等待影响。

    轿帘被掀起,透过遮挡着面部的扇子,苏婉言依稀能看见来人的轮廓。

    他穿着与自己差不多样式的喜服,长发高高竖在脑后,尽显英气。紧接着,萧元晔朝她伸出手,似要牵她下轿。

    苏婉言犹豫住,这位将军让她等了半个时辰,如今倒想如此轻易就揭过去?

    苏婉言矜持片刻,缓缓地将手放进萧元晔的手心,那人一个用力,将她往外一拉,苏婉言顺着这个力道从轿子中走出来。

    萧元晔将红绸递给苏婉言,站在了她的身侧,却没有正眼瞧她。

    苏婉言侧过头,看了一眼萧元晔,他眉头紧皱,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想来对这个婚事确实极其不满。

    既然如此,苏婉言想了个法子。

    萧元晔牵着红绸的另一段,带着苏婉言往前走。

    苏婉言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看准了时机,朝着萧元晔的方向倒去,扇子跌落在地。

    萧元晔下意识地接住了苏婉言,面露震惊地看向苏婉言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愣在原地,被萧元晔一声怒吼才回过神来。

    “去请大夫!”萧元晔凌厉的目光看向将军府的下人,紧接着将苏婉言打横抱起,大步朝着卧房走去。

    侍女连忙跟上,原本的喜事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

    萧元晔一路行至卧房,将怀中的女子轻放在床榻,继而向身后跟来的侍女问道:“你家小姐怎么回事?”

    青鸾也算是贴身伺候苏婉言的,就算刚刚的确是被吓了一跳,此刻也明了了事情的始末。

    想来是她家小姐咽不下这口气,故意演这一出,好让京城的人知晓,一切都是是将军府的过错。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可能说给这位将军听。

    正当青鸾纠结该如何解释时,床榻上的苏婉言悠悠转醒,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软绵绵道:“是我自小就体弱,不怪将军。”

    萧元晔一听这话,当即黑了脸。他一直认为这场婚事是丞相府设计好的,于是想借此机会让对方放弃成婚,可没想到这位苏小姐当真如传言那般柔弱,才等了半个时辰身体就受不住了。

    他自知理亏,留下一句“好好休息”就匆忙离去。

    苏婉言从床榻上坐起来,全然不似方才的柔弱样,她和站在一旁的青鸾对视一眼,双双笑出了声音。

    “不过小姐,下一次你可要提前和我说一声,刚刚我也被吓了一跳!”青鸾去关上了房门,忍不住说道。

    苏婉言:“要是提前和你说,那可就不真实了。”

    苏婉言站起来,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环顾一圈,这条街上都是朝中文臣的府邸,那些文臣都算是陛下的心腹。萧元晔一个武将,竟也可以在此处安置一座府邸,想来很得圣上青睐。

    房间内的陈设都是为了此次婚宴新换的,结果苏婉言这一倒,倒是耽误了婚宴的进程。

    “小姐,照理说你和将军还要拜堂,可他将您留在此处是何意思?”青鸾实在不能理解,故而问出口。

    苏婉言坐回床榻,一字一句的地说:“丞相千金、将军府新入门的夫人——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昏倒,这么大的事,恐怕早就传回丞相府,甚至连圣上与皇后娘娘都有可能听闻,说不定此时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他该去想如何交代,自是没空搭理咱们。”

    “啊?那可怎么办呀?”青鸾担忧道。

    苏婉言抿了下嘴唇,思考道:“不必担心,就算圣上追责,也该是将军府一力承担。”

    只是免不了,要在爹娘那里听几句训斥了。

    苏婉言在房间内等着,半晌之后,果然有人前来敲门,“苏小姐,陛下和娘娘请。”

    “咳咳,知道了,我马上就到。”

    苏婉言无奈地看向青鸾,小声说:“看,我就说吧。”

    她将脸上的妆容重新改了改,从铜镜中看,脸色惨白,然后才满意地起身,在青鸾的搀扶下往前厅去。

    前厅之中,陛下坐在高位,皇后随侍身侧,丞相与夫人落座于左侧。萧元晔跪在堂下,他的父母都不在京城,整个将军府能做主的人只他一人。

    苏婉言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走进去,规矩地跪下行礼:“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前厅气氛格外沉重,苏婉言不敢抬头,她用余光不断瞥向身旁一同跪着的萧元晔。

    “说说吧,怎么回事?”陛下冷冷地问道,他已经听说了将军府外发生的事,此刻不过是想听二人的解释。

    苏婉言刚想抬头,就被丞相一记眼神瞪着,冷不丁地缩回去。

    “陛下,都是臣不好。”萧元晔顿了顿,正色道,“今早臣收到边关的战报,江州城池被围,父亲率军奋力抵抗,才勉强击退了敌军。臣实在忧心父亲,立马与副将商讨此事,这才耽搁了。”

    陛下的脸色微微缓和,又问:“苏家小女,你又是怎么回事?”

    苏婉言顾忌着爹娘,柔下声音道:“回陛下,小女大概是体力不支,一时没有站稳才出了差错。”

    “陛下,您瞧婉言的脸色多难看啊,臣妾见了都心疼,先让他们起身吧。”皇后在一旁劝着,“您也别生气了,他们夫妻二人还未拜堂,莫要耽误了吉时才是。”

    皇上:“罢了,起身吧。”

    萧元晔先一步站起来,没有理会一旁的苏婉言,从她进来开始,萧元晔一眼都没有看过她。

    “婉言,快些去准备。”皇后见苏婉言仍然跪在那里,忍不住提醒。

    丞相夫人起身行礼,用力拉起苏婉言一同离开。

    “苏婉言!”丞相夫人将苏婉言推进卧房,关上门怒道:“爹娘为你的婚事操碎了心,好不容易才求得赐婚,你竟惹出这么大乱子!你将爹娘的脸面置于何地,将圣上的脸面置于何地?!”

    他们知道苏婉言的情况,所以自然不会相信她的说辞,一个有武艺傍身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体力不支晕倒。

    苏婉言有些不服气,被几个侍女按在铜镜前重新梳妆,嘴上却不服软地说:“可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为什么我们就一定要成婚?!”

    更何况,是萧元晔先将她晾在门外不管不问,哪有让她忍气吞声的道理!

    “自古以来,婚姻之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首先是丞相千金,然后才是你自己。”丞相夫人方才也是气急了,失了方寸,冷静片刻才缓缓劝道,“婉言,娘知道你的心思,可那是没有出路的,对于女人来说,相夫教子才是正道。”

    苏婉言紧紧地盯着铜镜,没有答话。娘亲的这番话,她已来回听过不下二十遍,以前她也会反驳,可无非是和娘亲争执,互不退让。既然她与娘亲都无法认同对方,倒不如就不要因为此事伤了母女情分。

    重新梳妆完毕,苏婉言再一次回到将军府的大门处,萧元晔已然在那里等待。如今皇上皇后亲临,就算他们再不想成婚,也必须顺从地拜堂成亲。

    萧元晔递出红绸,苏婉言也接了下来,他们并肩朝厅内走,紧接着,拜天地、拜高堂。

    入夜,洞房之中,苏婉言坐在床边,昏昏欲睡地等待着她的新婚夫君。

    她清楚萧元晔今晚不会来,可仍然需要守礼数,避免被人挑错。直到侍女来报,说萧元晔进了书房,已经歇下,苏婉言才松了口气。

    大婚的头饰很繁琐,苏婉言并不习惯,只好坐在那任由青鸾帮忙。

    “小姐早些休息。”青鸾帮苏婉言拆掉发钗,褪去外衣,将房间内的蜡烛灭了几盏,放下了床帘后悄声离开。

    苏婉言闭上眼睛,回想着从她接到圣旨以来的所有事。明明她最讨厌自己的人生活被他人摆布,可在现实面前,还是不得不顺从。

    从今往后,苏婉言的命运会和她身旁的这个男人息息相关。她只希望,这座府邸不会成为困住她一生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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