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爱洛的新安排，助理们都很激动。

    这是在测试他们能否自行完成某一部分，如果能得到更多的信任，就意味着技术有所提高，距离独立画师又近了一步。

    观摩爱洛一笔一笔构图过程的时间不短了，布利和特雷跃跃欲试，他俩的从业时间长一些，信心更足。

    迈克斯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作声。他有点担心，但机会难得，并不想放弃。

    吉斯很羡慕，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他现在还只能偶尔找机会补个颜色，距离绘画助理早着呢。

    当天晚上，点亮了三根蜡烛，爱洛熬夜为新的肖像画做了好几版方案，努力提供更多的选择，以便坎贝尔夫人选出最喜欢的风格。

    本诺一早到时，爱洛已经换好加厚深蓝碎花棉裙，身披灰呢大衣，手提装着草图的布袋，随时准备出门。

    两人没耽误，先去香梨尔街的大型花店，花掉2个先令，买了一大束香槟玫瑰做为礼物。

    在萧索的冬日清晨，有这么一束浓翠欲滴，散发着丝丝幽香的鲜花送到面前，想必收礼物的人心情会很愉悦吧。

    这是昨天下午商量带什么礼物上门的时候，温切尔的建议。身为园艺爱好者，这些优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要说到本地各季的植物特色，本诺即便天天在外边跑，也不是她的对手。

    到达鸾尾花街，时间刚刚好。和没什么变化的老约翰打过招呼，爱洛等马车停稳，才伸出手，由本诺扶下马车。

    约根纳站在二楼的廊檐下，微笑着注视这个刚从马车里出来的女孩。爱洛拒绝了本诺的帮忙，有点笨拙地自己捧着花，走上了半弧斜坡型的楼梯。

    约根纳眼里藏着笑，脸上依然是那副沉稳严肃的样子，爱洛把手里的花递给她，开心地说：“约根纳管家，我又回来了。”

    两人隔着花束虚虚拥抱了一下，约根纳带着爱洛进了门厅。暖融融的客厅里，坎贝尔夫人正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一本杂志。

    听见脚步声，抬头一看，被大束香槟玫瑰挡住脸的约根纳身后跟了一个裙摆飘花的小少女。

    约根纳侧身把手里的花放在矮桌上，露出了身后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

    “夫人，很久不见，日安。”爱洛拎起裙角，给这位对自己帮助很大的前主人，行了一个正式的屈膝礼。

    “是小爱洛啊，真是大变样了。”坎贝尔夫人嘴角含笑，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小小的前书房女仆，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成为一间画室的经营者。作品不仅有出售，还有被收藏，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看起来过得不错，真为你高兴。”坎贝尔夫人抽出一朵淡色玫瑰，凑近闻了闻，声音里透着欢快：“还知道带礼物来，可见是个大人了，我的肖像画交给你看来能放心了。”

    爱洛没想到坎贝尔夫人上来就放大招，略微有点震惊。好在有备而来，顿时接上话题：“我已经构思好了新的风格，分为三种类型，市面上绝对没有出现过，您只管挑喜欢的就行。”

    “喔，”一说到画，坎贝尔夫人的兴趣上来，立马起身说道：“走，去书房说话。”直接带着爱洛去了书房。约根纳只好留下，自己和本诺在客厅里聊画室的近况。

    在书房里跟坎贝尔儿夫人谈画的爱洛，此时就像换了个人，介绍起方案来有股子传销的味道：“给舍瓦利夫人画过肖像画之后，我有了新的灵感，把那副《拜阿斯城的圣诞巡游》中的技法跟肖像画结合起来，人在画里跟真的一样，可以难辨真假。”

    坎贝尔夫人想起那副如同场景再现的画，迟疑道：“那种技法用在肖像画上，能行吗？”

    “绝对让人大吃一惊。虽然也是正面静态画，但跟传统的肖像画完全不同，并不死板僵硬。阴影和线条会突出细节，连一根头发丝都不会错。”爱洛是想画一张超写实的作品出来，上回是像素不高的胶卷画，这次，争取出一张高清大图。

    此时的坎贝尔夫人绝不会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女孩，借助自己提供的条件，画了一张名留帝国绘画史的肖像画。

    “其实，对于舍瓦利夫人的那副肖像，我是很喜欢的。裙子非常漂亮，我有无数条裙子可以选。”坎贝尔夫人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样肤浅且赤裸裸的攀比，那个醉心于画技的贵妇人被谁换掉了？

    此时，眼前这位只想穿上华服留下倩影的美人忽略了刚刚提到的关键点：人在画里跟真的一样。

    好的，如果自己有那么一屋子的美裙，肯定也想全穿一遍画下来的。

    不限套数的艺术照，谁也忍不了。

    思考了一下，爱洛柔声解释道：“那种肖像画，根据舍瓦利夫人召集聚会的次数来看，很快就要人手一副了。我这次要画的，是别人没有也学不了的风格。”

    这个独家承诺，顿时打动了坎贝尔夫人的心：“你怎么知道别人学不了？”

    “春天的时候，类似的风格我一共画了两幅画。一副卖给了舍瓦利，他研究了这么久，也没动笔。”爱洛非常自信，“那副《桥》我是用了特殊的空间构图才出现了颜色变化的效果，现有的技术流派破解不了。”

    坎贝尔夫人没看过《桥》的画，但听她说着说着，连什么技术流派都说出口了，不禁笑出来声来：“你知道现在有多少技术流派吗？真是个孩子，什么大话都敢说。”

    又追问道：“那另外那副画呢？是什么内容的？”

    爱洛想到画《白日浴场》时，只想当做照片用的思路，回答说：“另外一副的尺寸比较小，是记录了看到的一部分景色。这次的肖像画，在最终效果上有点类似，但会更精致。”

    说完，把布袋里的方案草图拿出来，递给坎贝尔夫人，让她参考画面的大致布局。

    “按你所说的那样，画一副全身肖像。”看完三张草图，坎贝尔儿夫人下定决心试试看，自己不缺传统的画像，也不想要和舍瓦利夫人一样的新画。

    既要出彩，还要独一无二。更重要的是，爱洛口中所描述的精细程度，是从未听说过的画法。

    坎贝尔夫人身为一名业余画师，当然会对此好奇，为什么不成为第一个被画的对象呢？

    爱洛成功地说服了坎贝尔夫人，非常开心。上次伊温妮的肖像画，她就想过这个方向，但嫌麻烦，条件也不具备，就放弃了。这次，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机会。

    凭借和夫人的渊源，无论是出风头或者赚大钱，都不用顾虑太多。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画室运营，爱洛已经确定，这是自己目前能够选择的，最好的生存之道。

    既然无路可退，那就奋起拼搏，抓住机会在业内站稳，不必再为画室的去留担心。

    选好构图，坎贝尔夫人带着爱洛去了三楼的起居室，准备挑衣服。

    这会儿，本诺被安排到一楼的餐厅吃下午茶，米拉在跟他交流近几个月的新鲜事，约根纳已经和丽安在三楼的走廊等着了。

    看到爱洛跟在坎贝尔夫人的身后上楼来了，丽安挤着眼睛瞅了她半天，脸上全是疑问：“不过半年，你怎么长了这么多，还好看了？拜阿斯城讨生活有那么容易？”

    瞄见丽安的神情，爱洛猜到她在想什么，转着眼珠憋着笑，跟进了起居室。

    坎贝尔夫人先一步推开衣帽间的百叶木门，在里面喊道：“爱洛，你也进来。”

    丽安在爱洛身后轻轻撞了一下，捏着嗓子酸溜溜地说：“真是不一样了，都能进衣帽间选衣服了。”

    爱洛瞪起眼睛，趁她不注意使劲掐了一把，赶紧溜进去。哼，让你内涵我，立即马上就报复。

    约根纳拍了丽安一下，忙正事呢，两个女孩子还有功夫干这个，不像话。丽安吐了吐舌头，这才跟着走进去。

    爱洛站在衣帽间的门口，坎贝尔夫人已经拉开了所有的拖地纱帘。偌大的房间，光线明亮，一目了然。整整三面墙的双层挂杆上，长款宽摆的女裙铺天盖地，抬眼望去，一片锦绣灿烂，根本无法分辨令人眼花缭乱的材质款式。

    “呃，”爱洛站在这花色裙摆织成的海洋里，真真正正被镇住了。

    上次看到舍瓦利夫人家如同服装店里展示大厅一般的两排女裙时，她的内心是羡慕。而此时，眼前的这一切，让她就只剩下惊讶和赞叹，完完全全生不出任何羡慕之心。

    这里，是无论如何，都抵达不了的另一个世界。

    “你觉得，哪一类裙子比较适合你要画的风格？”坎贝尔夫人坐在正中的绒面长凳上，颇有些苦恼。

    “选择困难症。”爱洛在心底大喊：“本来，我没这毛病。但现在，我也有了。”

    伸出手摸着一长溜的裙边，感受了丝滑和垂顺之后，爱洛皱着眉头，对坎贝尔夫人说道：“我也选不出来。”

    看到爱洛脸上的自信被烦恼取代，坎贝尔夫人忽地笑了：  “那就先看我喜欢的吧。”

    不再跟着画师的思路走，贵夫人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