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林听见说话声走过来，见本诺一身寒气站在门口，连忙让他到客厅里喝茶暖暖。

    爱洛看他有点狼狈，心想这都是自己多思多虑导致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本诺大叔，辛苦你了。还没吃晚饭吧，我给你拿面包垫垫。”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本诺连忙拦住爱洛，连喝两杯热茶，才跟爱洛说起下午他都干了些什么。

    “我在市政大厅，查阅了本城的商业管理细则，里面对绘画行业没有任何限制。像舍瓦利的画室，是不用登记许可的。因为他销售的画作大多不是他自己创作的，而且数量太多，所以，应该是以画廊的名义在运营，缴的是商业税。”

    “所有的画室都是不用登记不用交税？”爱洛有点不相信，这么大的行业，拜阿斯的城市管理机构能放过这个税基吗？

    “确实不用。”本诺解释道：“我担心会有疏漏，专门请一位认识的注册代理吃了饭。据他说，每年都有议员提出法案，要对所有的画室和画师征税。但不仅遭到画师协会的反对，温泉协会和旅馆协会也统统反对。因为一旦对画师征税，不说很多低阶画工吃不起饭转行，会导致人手紧缺，那些成名的画师们立马就会涨价，做为甲方的温泉和旅馆当然不能同意。到目前为止，每年都提案，但都没有成功。”

    爱洛若有所思：“这是个技术工种，入行不容易，想挣大钱更难，既看天赋还看运气。旺季的时候忙不过来，涨价都找不到人。再一征税，画师无所谓，成本一转嫁，经营温泉和旅馆的贵族富商们首先就要反对，大家是一条产业链上的蚂蚱。”

    本诺感慨道：“我们都是新入行的，谁知道里面这么复杂？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就没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爱洛微微一笑，神情有些高深莫测。怎么会告诉他，自己见识过偷税漏税被封杀的爱豆主播们前仆后继。刚开始，是属于一个人干点手艺活儿，忘记了，现在眼瞅着每月收入剧增，还能想不到？

    说完这个重要的消息，本诺就回去了。爱洛坐在沙发上，把整件事又从头到尾复盘了一遍，确定没有疏漏，才站起来去洗漱。抬眼见到贝林笑眯眯的眼神，满脸不解地问道：“贝林奶奶，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贝林有些欣慰地说：“最近金恩总来找我，说你的画室怎么有前途，想介绍几个人进去，都被我推掉了。我跟她讲，你年纪小小的，能自己生活下去就不错了，哪里敢给那么大的压力。今天这事儿听起来，想的很周全，看来经营的不错。”

    “等这批画交完，能歇两天。找时间，我带您去看一看。”爱洛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赶紧溜去了盥洗室。

    洗漱完上楼后，心里的石头放下，爱洛却有些睡不着。又起来点了两根蜡烛，调好灯罩，拿出语言书苦读了一个小时才休息。

    非全日制的学习，就是需要这样见缝插针地挤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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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甜一觉。爱洛本想赖床，但生物钟没有因为休假而调整，天不亮就醒了。闭着眼睛酝酿了好一会儿，感觉肯定睡不着了，只好起来。

    吃完早饭，天气好极了。窗外，淡金色的太阳挂在天边，昨晚学习的劲头上来，爱洛又上楼回到书桌前继续用功。直到太阳升得老高，眼睛有点酸，估摸着上午十点多了，才放下书本，下楼去等本诺。

    在客厅和贝林聊天时，爱洛得知卡洛塔这两天就要搬走了，问道：“到时候需要我帮忙吗？”

    贝林摇头道：“都是些行李箱，她应该会找到人的。你忙你的，不用跟着掺和。”语气很平静，一副不太想爱洛再跟卡洛塔打交道的模样。

    “之前不是还让我跟她一起吃饭，怎么态度好像变了？”爱洛心里揣测：“恐怕卡洛塔现在的生活有了什么不太好的变化，所以贝林奶奶不愿意我再接触她了。”

    快中午的时候，本诺轻松地拖了一只大箱子来了，进门就给爱洛竖起大拇指，“你猜的真准。我一提什么时候取货，马里奥立马就让人送来这只箱子，说每五幅画卷在一起，放进去就行，连隔层的绵纸都准备好了。”

    爱洛有点高兴，问道：“你说没说我们可以送过去？”

    本诺回答道：“我还没提送货的问题，马里奥自己要求了，让下午早点送过去，舍瓦利大师今天也在办公室，正好可以商量下一笔订单的事。”

    “那先吃午饭，吃完回画室取货。”爱洛随即跟贝林去了厨房。一早她就打过招呼，说了本诺可能会来吃午饭。所以，贝林早就做好了炖牛肉和沙拉拌苦菊，只等开饭了。

    吃完午餐，爱洛回小阁楼，换上了前两天新取回来的深灰蓝天鹅绒装饰的高领低腰长裙。这条裙子虽然不是什么高档货，但款式新颖大方，去见甲方绝对不失礼。

    又用大围巾包住口鼻，外面套上半长的灰呢大衣。今天温度虽低，但没什么风，阳光很好，这一身衣裙走路坐车都很方便。

    谈订单么，既要气势，也不能过于隆重。这个分寸的拿捏，爱洛还是花了一番心思的。

    到了小楼画室，打开箱子，里面有两个大纸筒，和一叠白绵纸。爱洛把先前松松卷起来的画全都散开，夹进绵纸隔层，五张一卷，分别塞进两个纸筒后，再放入箱子，由本诺提着，下楼叫车去舍瓦利的画室。

    抵达香梨尔大街，路过拉夏尔服装店时，爱洛见门口只有稀稀拉拉的顾客进出，问道：“夏日有促销，冬天怎么没有？”

    本诺想了一下，回答道：“按说是有的。但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还没开始。来度假的人也少了很多，这都初冬了，好些贵族都还没来。”

    “对，去年这会儿我都做了书房女仆了，怎么还没有坎贝尔夫人的消息？”

    “她们肯定没回来，老约翰前天还找我喝酒了。”本诺说道。

    马车停在舍瓦利画室的门口，两个人就中止了这个话题，一前一后的下车。

    爱洛在前边走，本诺拎着箱子跟在后面，站在门外的侍者上前，想要接过本诺手里的箱子，被他拒绝了。

    进门后，眼尖的侍者认出了画室统一形制的箱子，跑去通知管事。爱洛则是站在门厅，四下里看着一楼画廊的现状。

    大厅里冷冷清清，没几个看画的人，比上次的人还少。看来，天气冷是一方面。只怕和本诺刚才提到的，今年贵族们大都没回来有关系。

    站了不到一分钟，马里奥就从楼梯拐角出来，快步走向爱洛，离得老远就喊：“爱洛小姐，可算见到你了。最近很忙吧，请上楼，大师正等着。”

    “大师还管收货？”爱洛很意外。

    “不是的。正好他今天在画廊，听说你下午要来，吩咐我留意的。”马里奥解释道。

    爱洛“噢”了一声，马里奥侧身在前边引路，三人上了顶楼，进了舍瓦利的办公室。

    舍瓦利嘴里叼着烟斗，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翻看着手里的一本画册。见爱洛走进来，笑着站起来，眯了眯眼睛，说道：“我昨天还在想，不知道你能不能按时交货。没想到，今天就送来了第一批画，真是让我惊讶。”

    看来关于包装上的小动作，他不是不知道，就是懒得管。爱洛微笑着说：“还算顺利，请验货吧。”

    说完，本诺把手里的箱子放到会客区的桌子上，取出里面的两个大纸筒，递给爱洛。

    爱洛拧开盖子，拿出里面的画卷，放到办公桌上摊开。舍瓦利放下烟斗，伸手按住画的一侧，拿掉隔层纸，低头仔细检查。

    从上到下，每一张画都看过后，舍瓦利让马里奥把画收好，请爱洛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对她说道：“质量比我预计的还好。真是看不出来，小幅风景画你也能用到新的绘画方法。你是从婴儿时期就开始学画画了吗？”

    爱洛忍俊不禁，笑嘻嘻地收下了这个有些夸张的赞美，调皮地回答道：“可能睡梦中也在练习吧。”

    舍瓦利哈哈大笑，问她：“速度这样快，数量可以翻倍了。我这里还有尺寸更大的订单，怎么样？”

    “数量没办法增加。这次是试着运营，很多因素都没考虑进去。以后天气越来越冷，光线会差很多，不能这么赶工了。”爱洛拒绝了舍瓦利的提议。

    马里奥在一旁着急道：“多找两个绘画助理不就行了。开画室嘛，关键在于确定风格，掌握技法，接到订单，没有哪家画室是靠一个人干活儿的。”

    爱洛看了马里奥一眼，对舍瓦利认真道：“的确不行。这次是天气一直晴好，加上我选的全是绘画助理比较容易配合的画，好几种因素碰在一起，才能提前交付。别的不说，过段时间一下雪，路面结冰不好走，人都凑不齐，更不用说屋里会很暗，蜡烛可解决不了光线的问题。”

    舍瓦利想了想，放弃了继续劝说，而是提到另一个问题：“数量不变，那大尺寸的画应该可以接吧？”

    “我需要确认一下内容和风格。”爱洛没再提要求，保守地回答道。

    舍瓦利把书架上方的几本画册取下来，放在桌子上，语气轻快地说道：“你挑吧。尺寸都是3英尺乘4英尺的，价格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