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泛起鱼肚白，闵依甜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和周清砚重逢时的场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那般荒诞。
昨夜好似一场梦，梦醒了她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而他也只是一个戳破她另一层身份的过客。
寂静的卧室里手机铃声突然响起，闵依甜垂眸摁了接听，小芙的声音在听筒那端响起，“甜甜姐，有人来店里应聘，你过来下吧。”
闵依甜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声音略有些沙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她拿起衣物进了浴室，洗好澡后她换了条白色长裙，如瀑般的长发垂在肩头，束腰的设计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
闵依甜收拾好后就出了门，正好赶上早高峰因此到店内已经晚了许久，她推开店门径直走向站在收银台前的小芙，询问道:“应聘的人呢？”
小芙正想说话店内就传来咳嗽声，两人顺着声源转头，小芙望着坐在窗边的男人，回应道:“就是他。”
闵依甜早在看清男人模样时就已经愣在原地，周清砚身穿黑色衬衫懒懒靠在椅背上，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颀长冷白的脖颈，鸭舌帽的帽檐微微垂下，却仍没遮住他的眉眼，他的眼眸极黑，眼尾微微上挑，嘴唇微薄。
此刻他正把玩着指尖的打火机，两人视线皆停在对方身上。
闵依甜怎么也想不到经历昨晚那遭，今早就再次和他相遇。
相见时见不到一面，不想见时一而再再而三的见面。
如果没有昨晚那场荒诞至极的重逢，她或许能做到将情绪收放自如的面对周清砚，但此刻她确定自己不能。
但毕竟人家是来应聘的，她作为老板也不能平白无故的赶人走。
闵依甜尽量让自己看不出一丝异样，她扯出个笑容在周清砚对面坐下，率先开口，“不好意思，路上堵车，你是来应聘的？”
即便小芙已经讲过，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周氏企业掌舵人的小儿子，曾经在漫天星空下许愿要成为甜品师的男生，而如今却在今天来面试一个服务员。
周清砚听后眼底落寞的情绪一闪而过，从鼻腔里溢出一声嗯，似乎很怕失去这次面试机会，他抢在闵依甜之前说:“我能做好，能不能给次机会？”
闵依甜皱眉，这一句话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此刻闵依甜愣是从他的语气中感到了卑微，望着眼前说完之后就低着头的男人，心口一阵钝痛，忍不住回想昨晚遇见他时的场景。
曾经那个寡言骄傲的少年却在六年后面对别人的言语侮辱时弯下了脊背。
她不经想分开的这几年周清砚经历了什么？
周清砚看着女孩垂眸沉思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开口，“昨晚……”
话至一办就被闵依甜打断，“昨晚的事就忘了吧，何况你不也一样因为我没回答你最后那个问题就走了么？”
周清砚闭了闭眼默默叹了口气，他并非有意要走，只是在那待下去他会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再次做出令她抗拒的拥抱之举。
闵依甜也不介意他如今会如何说，她转头对坐在收银台前带着耳机的小芙道:“小芙，拿三个甜品。”
小芙一听就懂了她的意思。
半晌三个贝壳样式的甜品摆在桌上，整体呈棕色，几颗小钻石镶嵌在上面，薄薄的奶油扑在上面，光外表看去就让人垂涎三尺。
闵依甜温声解释，“你得从这三个模样相同的甜品中常出味道有何不同，然后说说你觉得哪款好吃就行。”
周清砚听后垂在桌下的手不自觉攥成拳，指尖陷进肉里。
如果换以前这对他来说不是难事，可现在……
他犹豫了会刚要张口，就被走到闵依甜身旁到的小芙打断。
小芙将手机递到闵依甜眼前，闵依甜看了小芙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上面是一条未发的微信消息。
【甜甜姐，我觉得这人有点眼熟现在想起来了，他就是在国际美食大赛上斩获冠军并且被誉为天才甜品师的周清砚，只是后来失去了味嗅觉。】
闵依甜清润的眼眸看着这些字只觉得眼前发黑，她慢半拍的端起桌旁的水杯，水杯在手中微微抖动，她抿了口水，话不经思考就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失去味嗅觉？”
周清砚微微瞪大眼眸，看向站在一旁的小芙旋即便明白了些许。
那场事故再次在脑海中浮现，周清砚突然起身，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勉强的笑着，“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如果知道这家甜品店是她开的，他或许就不会来应聘了。
闵依甜听后走到他身旁，拉着男人的手，他的手指修长，掌心上赫然有着较深的指甲印。
她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眼睫微颤却不敢与他对视，“你留下来吧。”
女孩的温柔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周清砚的沉默让她的心揪成一团，她再次开口，“留下来吧。”
周清砚垂眸看着女孩漆黑的头顶，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
在得知他失去味嗅觉的那刻，她强撑的一切都乱了，她只知道一定要把周清砚留下来，不能让他就这么离开。
闵依甜抬眸，弯起唇角，“我需要你。”
女孩干净的眼眸里似藏着星辰大海，让周清砚无法逃离这美景。
周清砚心尖猛的一颤，望着面前的女孩昨晚她容貌突变的那刻浮在脑海，或许默默陪在她身旁也是可以的吧。
周清砚好似释怀般笑了笑，柔声应道:“好。”
即便不能光明正大站在你身旁，能以无名小卒的身份陪伴也是一样，只要那个人是你。
小芙在一旁看出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后便自觉去了后厨。
*
温暖的阳光透过白纱钻进店内，一阵清风吹过门被推开，门上挂着的风铃发出悦耳的声音，闵依甜白皙的脸上沾了一点面粉，她望着门口的一对母女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周清砚从收银台前走到那位老人身旁。
周清砚俯身蹲在失了双腿的老人跟前，语气温和，“奶奶，您是要吃甜品吗，想吃什么样的甜品？”
老人眼神有些茫然，周清砚也没催促半跪着等着她的答复。
谁知老人身后推着轮椅的中年女人局促的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母亲……”
她的话说了一半，，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不确定地问，“真的能吃甜品？”
她说这话时眼里盛满笑意，只是声音却很黏糊吐字不清。
周清砚刚想说些什么，老人突然伸手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身形消瘦得了老人突然爆发出惊人的力气，似要将他的发丝生生扯下，她不断说着胡话，“该死，身体残缺的人都该死，都是你，都是你们害我。”
老人的话像烈火烧灼着他早就破败的心。
闵依甜看到这一幕后跑到周清砚身旁，和中年女人用力将老人的手掰开。
中间女人连忙鞠躬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母亲老年痴呆经常认错人。”
闵依甜没有理会道歉的女人，伸手触摸着周清砚的脸庞，一道鲜红的指甲划痕在他过于白皙的脸颊上个格外明显，发丝被弄得杂乱无章。
她眉心紧皱，声音轻柔地问:“疼吗？”
周清砚摇了摇头而后蹲回地上拉起老人的手，眉眼带笑，“对不起。”
闵依甜难以诉说心中的震惊，但更多的是心疼，自重逢以来他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别人。
她伸手将周清砚拉起来，眼眸中夹杂着一丝冷，“为什么要道歉？”
周清砚侧头仰望着她，半晌一字一句地说，“是我的错。”
怒意在胸腔蔓延，闵依甜在他面前的任性劲儿再次涌出，她扯出一个笑，“行，你愿意道歉就道吧，最好把对不起这三个字说它个一百遍。”
她说完将目光落在一旁无措抠着指甲的中年女人身上，“想吃什么样的甜品？”
女人半慢拍的“啊”了声，然后立即说道:“我母亲想吃草莓味的甜品，只要是草莓味就行。”
闵依甜应了声好的后就去拿草莓大福了，整个过程中看都没看周清砚一眼。
周清砚跟了上去，伸手想要接过闵依甜手中的甜品却被她避开，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背影，想要追上去最终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
闵依甜将草莓大福放在淡绿色，望着仍在店门口的母女，弯眉浅笑，“过来坐吧。”
中年女人婉拒后说了句打包。
闵依甜将甜品打包好后便给小芙发了好好休假的消息，然后回到了收银台前，她看着周清砚，他低着头看不到眼中的情绪，精致的下颌崩的很紧。
她走过去没有看周清砚的眼睛，低声问:“你是因为失去味嗅觉才会被那家店的人辱骂对吗？”
周清砚侧眸，女孩垂下的碎发微微遮住脸庞，他似在回应她的问题又似在自言自语，“是。”
闵依甜鼻尖一酸，眼眶蓄满泪水她始终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她吸了吸鼻子，“你去那也是应聘的？”
闵依甜的话将周清砚带回了那个屈辱的夜晚，雨声，谩骂以及在那样不堪的时候和她重逢，所有的不堪被她印在眼底。
好像他的人生在发生那场意外后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的沉默在闵依甜看来就是答案，她抬眸直视他的眼睛，还没开口啪嗒一声，一滴泪顺着脸颊掉落。
周清砚不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情绪，他垂在身侧的手青筋暴起，极力忍着想要为她擦泪的冲动，依然沉默不回应她的话。
闵依甜不介意他的沉默，她压抑着哭腔问他，“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啊？”
“昨晚我在你面前变成那样，你为什么不再追问原因？”
她就像是较劲似的一个问了一个有一个问题。
看着周清砚深邃的眼眸，闵依甜垂下眼睫低声呢喃，“周清砚，我是恨你的。”
周清砚身形彻底僵住，身子紧绷，原本挺直的脊背再次弯下，他喉咙发苦，声音发涩，“闵依甜。”
不再是甜甜，是毫无波澜的全名。
“既然你不想说，那我也不必再问。”
无论是谁在看到面前人突然变成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都会收到惊吓和觉得荒谬，周清砚也不例外，但因为是闵依甜所以他在慢慢接受，至于好奇，如果她不愿说，那么自己也没必要再追问。
“你该恨我，别困在过去，我们都该往前走不是吗？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