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母亲的葬礼结束后,闵依甜便将自己关在公寓里和外界断绝了一切来往。
窗帘被风吹起,晨光微微透过缝隙洒进室内,阳光也不示弱的挤了进来,为这冰冷的房间平添了一丝生机。
闵依甜靠坐在墙头缓缓睁开眼,长时间身处黑暗使她在面对强光时微微眯起了眼,她手撑着地板想要起来,然却摸到了一把刀。
闵依甜垂眸,一把小刀静静躺在身侧,刀上及周围沾满血渍,而女孩的左手手腕上有一道略长的疤痕,不深但却能感觉到主人是了力的。
*
闵依甜自认为没有一颗强大的心去面对那一夜的双重打击,那一夜昏暗,崩溃,无数次睡去又被惊醒,在漫长的深夜哭的喘不过气,到最后也就真动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五年前周清砚离开,五年后母亲离开她的人生不再有任何意义。
在她用刀划伤手腕的那刻,快感大于痛感,鲜血顺着白皙的手腕掉落在地,如一朵朵肆意绽放的红玫瑰,美丽却又触目惊心。
闵依甜本想割下致命一刀,却因一封邮件彻底断了结束生命的念头。
她收到了母亲的定时邮件,是一段视频,视频里女人穿着白色长裙长发随意挽起,笑着看着镜头,颇有种知性温婉感,可整个人却看起来有种累到极致的疲惫。
“甜甜抱歉,妈妈无法常伴你左右只能每年抽一天时间回国看你,妈妈确诊胃癌命不久矣,很抱歉没有告诉你,无论我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生命都不要难过,为一个不称职的母亲难过不值得,另外也不要恨你爸爸,不要带着仇恨活下去好吗,妈妈很爱你。”
*
那段视频将她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而她也终究无法按照母亲的意愿活着,前提是她不曾知道闵路南做过什么,可她知道。
她的妈妈这般好,她怎能不恨?
……
窗帘被拉开,阳光肆意闯进室内,闵依甜趴在阳台上俯瞰着室外风景,微风吹起她的发丝,轻轻抚过她的脸庞,半晌她掏出手机给小芙打了通电话后离开了阳台。
南城市中心的商业街上,闵依甜望着空无一人的甜品店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刚在后厨制作甜品的小芙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口的闵依甜后眼眸一亮,惊喜道:“甜甜姐,你来啦。”
闵依甜走进店内随意找了位置坐下,店内装修主要以蓝色系为主,天花板上是一副星空图,墙上挂满各种颜色的千纸鹤,不同模样的甜品在展示柜中等待着雇主品尝。
看着一身面粉的小芙,闵依甜随口问了句,“你在做甜品?”
谁知话音刚落,小芙便耷拉着脑袋走到她面前,低声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学没想干别的。”
闵依甜挑眉,颇为好笑地看着自己面前这个短头发的女孩,“我又没说什么,你这是干嘛?”
“之前在这干的姐姐说你不许店员进后厨,还……”
小芙看了闵依甜一眼后迅速缩回视线,回答的声音越来越小。
但闵依甜还是听清了,她哼笑出声,“迟到扣半个月工资,上班时间不准看手机,不许染头发,要给我端茶递水,哄着我宠着我她是这么说的对吧?”
听着闵依甜的话,小芙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就听闵依甜继续说:“别听她的,你老板我虽然是娇纵任性了些,但还是挺明事理的,想学甜品的话有空我再教你。”
小芙听后忙不迭点头,闵依甜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我没来这段时间生意怎么样?”
小芙:“还行,就是有很多客人反应甜品味道不太行。”
说到这她撇了撇嘴,忍不住吐槽,“还有客人说最近新开了家甜品店,现在是越来越受欢迎成网红甜品店了,和我们卖的甜品卖相差不多,但就是比我们的好。”
闵依甜蓦的笑了,她拍了拍小芙的脑袋,“客人不满意就说明我们的甜品还不够好,我们还有进步的空间。”
顿了顿闵依甜从包里拿了一沓红票塞进小芙手里,“来的时候取的钱,很久没来店里了辛苦你帮我看店,这是你的加班费,工资待会微信转你啊。”
然后她俏皮一笑,“今天再加一次班吧,我要去那家网红店看看。”
随后在小芙哀怨的目光中离开了甜品店。
……
临近傍晚即将临来黑夜,闵依甜跟着导航来到了城西一条巷子口,眼神中满是不解,巷子略窄且小路特别多,周围长满青苔,斑驳的涂鸦爬满墙壁格外醒目。
怎么会有人把甜品店开在这么偏僻的地方?
虽然不理解但她还是穿过了巷子,一眼看去便是那家名为,“魔幻甜品屋”的网红甜品店了。
她踏进店内,入眼便是黄色的墙壁,用餐区和收银区用玻璃门隔开,门上贴着各种心愿便利贴,店内挤满人,客人催餐的声音时时响起。
闵依甜一进门服务员便热情的问好,她说了句随便看看后那服务员就去招呼其它客人了。
半晌,闵依甜在展示柜里看到一款独角兽小蛋糕,她眼眸一亮,对站在展示柜后的服务员说,“我要这个。”
粉红色的桌子上放着独角兽蛋糕,闵依甜尝了口,不经弯起嘴角,最先感受到的是抹茶味中间有点苦涩到最后便是满口甜。
将甜品吃完后,闵依甜弯起嘴角看着这挤满人的店铺,不经想起自己那无人光顾的小店,难怪没客人啊,这甜品确实好吃。
或许和对方学习学习经验也是好的,她拿起手机正想询问店员店长是哪位,却在偏头看向窗外时慌了神。
整座城市被黑夜笼罩,犹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吸食着白昼留下的痕迹,晚上到了也意味着她又要变身了,是她大意了应该看一眼时间的。
闵依甜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可以在这么多人面前转变模样,想到这里她迅速从包里掏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后就往外狂奔。
在即将出巷子口时骤然顿住脚步,一个身穿黑色卫衣的男人正被几个人推搡辱骂,他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却只一瞬便松开,而后本挺直的脊背也在松拳的那刻弯了下去,带着黑色鸭舌帽周围白炽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映出他流畅锋利的侧脸。
在看清男人侧脸的那刻,闵依甜身形蓦的一僵,浑身血液倒流,整个身体像是被抽去灵魂般呆在原地。
而辱骂还在继续,那些刺耳的话像毒针毫不留情的扎进她的身体,偏偏那人被推搡时眼神忽然往她这儿偏了一眼,只一眼就移开视线宛如看到一个陌生人。
闵依甜心口酸涩,在要替他解围的那瞬被突然砸下来的雨珠拉回了思绪,自己是个夜晚会变样的人啊,应该走才对。
六年前是他先离开,那今天自己又为什么不能离开?她不断在心中催促自己赶紧走,双腿却不受控制的走到了他面前。
闵依甜伸手把包往那三人扔去,眼神冷的没有丝毫温度,声音发寒,“再不走我报警了。”
话落她的视线落在那几人的围裙上,上面赫然印着魔幻甜品屋五个字。
“所以你们店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他算什么客人,我劝你也离他远点。”其中一染了黄发的男人“呸”了口就领着另外两人离开了。
轰然间大雨急湍而下,闵依甜不敢转身去看身后那人的眼神拉着他的手在雨幕中狂奔,大雨毫不留情地将两人身上淋了个透,最后闵依甜拉着他在一个早已废弃的商铺前停下。
而后她松开男人的手正要离开,整个身体忽然变的轻盈,只一瞬她右手五只全然少了半截,身上的白色长裙成了暗红的外套,她双腿黏住,大脑宕机,雨水顺着屋檐滑落形成一副雨珠水幕帘,将两人困在这小小天地。
闵依甜机械般转头对上了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男人难以置信的模样深刻印在她脑中,没等她说话身侧人突然冲进雨幕,闵依甜视线紧紧盯着他单薄的背影,直至彻底看不清后才收回视线。
闵依甜骤而笑出声,而后缓缓蹲在地上,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在地,冷意顺着四肢百骸蔓延至每一寸神经。
闵依甜将头埋进臂弯,嘲讽自己的懦弱娇气,有什么好哭的呢,换成任何一个人见到自己这幅模样都会被吓跑吧?
她胡乱擦掉眼泪,抬眸时眼前是一张熟悉的脸,右眼下的泪痣在白炽的灯光下晕出一抹淡淡的光晕。
闵依甜怔怔地望着他,好半晌才出声,“你……”
周清砚垂眸,女孩整张脸不似之前反而是一副中年妇女的模样,眼神中透着饱经世俗的沧桑,浓重的黑眼圈让她的眼神看上去更显疲惫,脸上的皱纹堆积在一起,嘴唇微微裂开。
在他念了六年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突然变成另一个模样时,他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过了那瞬,那股诡异荒诞感遍布全身,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未经思考拔腿就跑。
可跑至一半心中忍不住想,自己第一瞬都觉得诡异和害怕,那么她呢?
一想到闵依甜一个人面对这事,那点怪异惊悚感逐渐消失,他回到了她身边。
……
周清砚俯身将闵依甜拉了起来,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哑,“对不起。”
虽然不知道他是在为五年前离开而道歉还是刚刚离开而道歉,但闵依甜刚收住的眼泪因为这句对不起再一次争先恐后往外涌。
周清砚想要伸手替她擦眼泪,却在快要碰上女孩脸颊的那刻被她一巴掌打开。
闵依甜往后退开,“你不是走了吗?”
她的嗓音轻而软,可却带着浓浓的哭腔。
周清砚薄唇微张,就听闵依甜再次发问,“你为什么要走?”
周清砚上前一步拉进和她的距离,喉结滚动,闭了闭眼似在隐忍克制,嗓音薄而淡“没有为什么。”
他知道她问的是五年前为什么要走,可他现在这幅模样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
这幅陌生面孔本该让他排斥,可她的每一个动作,眼神以及声音都在真真切切地提醒他到她到底是谁。
在他面前闵依甜的眼泪就像开了闸,周清砚终究没忍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这一个拥抱时隔五年跨越了时间的长河,而如今终于如愿。
闵依甜愣住,一股薄荷皂香扑面而来,男人的衣服因被雨淋过而略显硬巴,抱着她的腰骤然加深力道,似要将她融入骨血。
闵依甜瞄见自己暗红色的外套,忽然奋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她这幅模样以后怎么面对他?
她努力不让自己掉泪,想起六年前他说受不了她任性娇纵,而他不知自己只会在他面前任性。
闵依甜将那股任性的劲儿再次展现在他面前,“周清砚,你都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闵依甜整个人疲惫的靠在墙边,指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男人,低声嘶吼,“你走,走的远远的。”
想放狠话却发现只能做到如此了,再狠的话她无法对周清砚说出口。
周清砚敛眸,忽然张口,“甜甜。”
六年前他也是这般唤自己甜甜,可现在自己早已不是当初的模样了。
而后她听到周清砚低声询问,“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心里坍塌,闵依甜脸色惨白,望着盯着自己的男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回应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