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乱了

    夜已深了。

    却从远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

    丝萝寻着声音望去,那是沈璧君的房间!

    于是加快步伐,下意识地朝那间屋子走去。

    “小姐,您在屋里吗?”

    敲了半天门,见无人回应。便大着胆子推开门,伴随着紧张的心情迈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

    但就着月光,丝萝能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

    那件月白的披风本是上好的绸缎,此刻却已被人剪成布条,散落一地!

    看见衣衫不整的沈璧君将自己抱作一团,缩在床边。

    丝萝心里一慌。

    “小姐,你怎么了?”

    沈璧君遇事一向冷静自持,如果不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绝不会如此失态!

    不过她细细一想,就明白了大概。

    “是不是姑爷来过了?”

    “没有…是我打翻了烛火。”她的声音急促带着慌张。

    沈璧君勉强支撑自己坐起来,可是恐惧的感觉又完完整整地跑进了她心里,并且久久无法消逝。

    丝萝看到她眼神涣散,不由得难受起来,“小姐,你从没有这么伤心过,是不是姑爷欺负你了,姑爷对小姐一直以礼相待,他这么喜欢小姐,怎么会…”

    “别再说了!”

    沈璧君激动的样子,更加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丝萝小声抽噎着:“小姐…你…从小就被人捧在手心里,是太君的掌上明珠,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我去叫姥姥来,姑爷怎么能这样欺负你呢?”

    沈璧君扯住她,“丝萝,不要去!毕竟我已经是连家的媳妇了,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是他的妻子了。”

    丝萝愣住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了。

    连城璧在沈璧君房外守了一夜,看到丝萝从房里出来,立刻叫住她:

    “丝萝!”

    正想讲些什么。就听见她说,

    “姑爷,小姐说身子不适,不想见任何人。”

    这丫头好生厉害!

    他还未开口。就知道他想问什么了。

    还被她这短短一句话硬生生给拦住了。

    他知道,这回,沈璧君是真的动气了。

    不过,不管怎样,恨他怨他,总比她心里没有他要好得多。

    “她今天可有进食?”他问。

    “小姐什么都吃不下,连半碗小米粥都没有喝完。”

    连城璧脸色微变,“她…吃得这么少身体可还受得住?”

    躲在门后的沈璧君,听见他还是那样担心她,心下一片柔软。她深知他的来意,但一个人如果真想原谅另一个人,哪怕替他找一些借口,也会原谅。

    可是,她不想。

    丝萝扫了连城璧一眼。

    心想,任谁哭了一整夜,都好受不了吧!

    但连城璧毕竟是她的主子,饶是心里对他再不满也不能表现出来。

    “小姐她什么都不肯说,姑爷如果真心疼小姐就不该让小姐受这种委屈!” 丝萝回他。

    “那我去看看她。”连城璧掠过丝萝就要往里闯。

    丝萝立刻喊道:

    “姑爷留步!”

    “小姐心情不好自然什么都不想吃,等过些时日小姐气消了,姑爷再来相劝也不迟。姑爷,请回吧!”

    “可是…”连城璧有些不死心。他还是想看看她。

    “不管怎么样,姑爷总要多给小姐一点时间吧!”

    见这丫头如此的牙尖嘴利,知道是再难问出什么了。

    回过头来望了望那扇依旧紧闭的房门,一如她紧锁的心房让人难以靠近。

    连城璧面色一沉,转身离开。

    沈璧君深深叹了口气。

    连城璧的脚步声回荡在长廊里。就像她的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撞着胸腔,不安的感觉又完完整整地跑进了她心里,久久无法消逝。

    丝萝看着紧闭的房门,更纳闷了。

    心想,见不着的时候,日思夜盼。见着了,反而躲着不见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关心爱护沈璧君,可为什么偏偏事与愿违。有些人却偏要装作看不见呢!

    沈璧君不愿见他,心中自然是有气的。

    可推开窗子一看,就看到连城璧发怔地伫立在小镜楼外。

    那样一站,就是一天。

    心想,她再回最后一眸,就掩上它,不再去看了。

    沈璧君的心没来由的更乱了。

    夜里。夜雾如霜。

    她多想把这夜雾烹煮成茶,不饮,就无所思亦无所不思了。

    可是,人想做到无挂无碍,是很难的。

    沈璧君伴随着一阵异常不安的情绪迈着步子走下阁楼。

    可她才走了一半,就停住了脚步,一步一步往后退着。

    因为面前的去路早已在这一刻被人拦住。

    被连城璧拦住!

    沈璧君下意识地就想避开他。便不由分说地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璧君!”

    一道温和而熟悉的呼唤从耳畔传来。

    见她停住,连城璧黯淡的眸子又重新闪烁起了耀眼的光芒。

    连城璧急促地朝她逼近,却被丝萝拦住!

    “我只是想和她说说话,丝萝,你让开!”

    “姑爷,小姐身体不适,需要多休息,姑爷请回!”

    “把你家小姐借我一下,就还你!”

    他一边说着,一边掠身上前,拉着沈璧君就跑。

    黑夜里的两条人影,在微弱的月光的映衬下越拉越长。

    连城璧紧紧牵她手的样子,让沈璧君想起那日他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拉着自己穿梭在箭雨中奔跑。

    好像,被他这么一拉,那颗剧烈起伏着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

    等到了花圃下面,连城璧身形一动,便像一阵风似的钻了进去。

    沈璧君踱着步子静静地向花圃中央走去,看到昔日苍翠欲滴、郁郁苍苍的花圃四周,挂满了五光十色的灯笼。

    花圃在灯笼的点缀下,散发着点点光亮。

    这还是她平日里悉心打理的花圃吗?

    心下一喜。那百转的柔肠,便仿佛似云烟般流走。

    一时间,被眼前的美景惊到,有些飘飘然。感觉自己一半在梦里一半在云里。

    可回头却不见了连城璧的身影。

    一丝慌张涌上她的心头。

    “连城璧,连城璧…”

    “我在这里。”

    沈璧君一回头,就看到身后的连城璧,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一脸得意地望着她。

    沈璧君蹙着眉,“这样戏弄我很有意思吗?”

    此刻,他脸上那动人心魄的笑容着实让人很讨厌:他到现在竟还笑得出来?!

    好像看她担心着急,他就很得意的样子。

    连城璧敛住唇边的笑意,“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还在乎我?是不是真的一辈子都不想再见我了?”

    ——可是她刚刚明明就很担心他!

    “你…”沈璧君被他气到语无伦次。

    他真的很幼稚,以为这样哄哄自己,就可以让她回心转意吗?

    连城璧轻轻握住她的手,用着无比温柔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璧君。”

    “不可能的!”沈璧君想也不想就甩开了连城璧的手。

    “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般!”

    沈璧君一愣。

    ——不该哪般?

    不该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情吗!

    沈璧君想到昨夜那些不愉快的画面,禁不住脸上没来由的一热。

    “你的手还疼吗?”

    连城璧轻轻地握起她的手腕,看着腕上红肿的痕迹未散,忍不住懊恼。

    心想,昨天真不该下手不知轻重,弄疼她的!

    沈璧君一脸痛苦,“如果你真的在意我,就不要再拿昨晚的事来羞辱我,让我难堪了!”

    “璧君,我是真心向你道歉的,一直以来我对你的心意你还不明白吗?”

    “就算没有昨天晚上的事情,我也不可能接受你。因为忘不了的就是忘不了,我们之间虽然只相隔几步,却是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她一面说着,一面后退。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要再来逼我!”沈璧君目光决绝。

    人的躯体是可以随意毁去,但是人的灵魂是属于自己的。不是说毁就能毁得掉的!

    她的坚毅不屈,她的顽强倔强,让她没办法只躲在他身后做一个惟命是从的小女人。

    连城璧越是把自己抓在手里只会让她更加想要拼命逃开,他越是勉强她,她就越是没有办法接受!

    “璧君!”

    随即连城璧的呼喊就被沈璧君轻盈的步伐甩在了身后。

    她头也不回,耳畔却传来他低沉有力的声音。

    “三日后,我还会在这里等你,不管你来不来,我都会一直等你!”

    次日。雨乔便以沈璧君夫妻‘不和’为由,诱来了萧十一郎。

    “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去?”

    萧十一郎眉头深锁,“我说过,你不要再插手我和璧君之间的事了!我不会去的!”

    “沈璧君回了沈家庄你不是更容易接近她吗?”

    “连城璧不会放心璧君一个人在沈家的,我去见她不是又要多生是非了吗?”

    雨乔忍不住苦笑一声:“多生是非?”

    没见到她的时候日夜思念,现在好不容易可以见面了,他又瞻前顾后……

    真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萧十一郎真的有些厌烦了。

    雨乔总是这样自作主张地为他做下种种安排。

    但每次又会被她莫名其妙地说动。

    说到底,还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

    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想要去瞧瞧她在干些什么。

    他就像一个胆小鬼,怯弱而犹犹豫豫。只敢在心里偷偷摸摸着喜欢她,而不敢主动。

    不争的事实让他不得不面对他们三人尴尬的关系,让他不得不为她考虑着。

    他也不得不为她想!

    萧十一郎眼神盯着远处,“我不想教她为难,璧君已经是连家的媳妇。上次看到她那么奋不顾身的维护连城璧我就知道我早该死心了!你就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萧十一郎有些后悔让雨乔暗中混入连家。

    她这样帮他又何苦来哉?就算重新活过来又能如何?这样生不如死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雨乔怔住了。

    他死水般的眼神让她的内心阵痛不已。

    她费尽心思为他安排,他却还是这样自暴自弃!

    雨乔更加不懂了。

    他都偷着摸着去小镜楼几回了,就那样远远地痴痴望着瞧着。

    他虽然嘴巴很硬,不肯承认,但是他对沈璧君的感情羁绊依旧很深。

    他这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还想来骗她吗!

    “你忘得了她吗!”她就不信他能狠得下心不再管沈璧君。

    被她这样一问,萧十一郎的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他是去过几次小镜楼。夜里的沈璧君总是忽睡忽醒的,好像即便是在梦中也是在痛苦着的。

    但是她的梦里怕是不会再有他了。

    当然,躲着的人也不止他一个。

    他次次去的时候,连城璧也是在的。

    同他一样,都是在远处遥望着沈璧君的。

    不过不同的是,沈璧君是瞧得见连城璧的,却瞧不见他。

    他知道沈璧君对连城璧的依赖在逐渐加深。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

    眼看着两个人虽未言语,但萧十一郎却能够很清楚地读懂沈璧君眼中的愁情别绪。

    他忽然很害怕,害怕自己永远都只能这样躲在远处遥遥看她一眼。而什么都为她做不了!

    “丝萝告诉我,今天是太君的祭日,沈璧君还是每年都会在这个时候去相思湾为太君奏上一曲聊表心意,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替你支开丝萝……”

    雨乔深深叹了口气,希望他不会让她的心思白废!

    萧十一郎迟疑道,“那,连城璧呢?他不是也在沈家庄吗?”

    “怎么,你怕了!怕他会像上次一样阻挠你和沈璧君见面?”看到他脸上又有了生机,雨乔笑得更肆意了。

    “我是怕被他误会。”

    雨乔挑眉,“这个时候你还替他想!”

    连城璧陷害他算计他,让他蒙上不白之冤,让沈璧君因为沈太君的事情对他恨之入骨的时候,可从不手软!

    像连城璧这样表里不一,说一套做一套,背地里不择手段的伪君子,难道还真要沈璧君一辈子被蒙在鼓里,一辈子这样不明不白的误会他吗!

    这可是个绝佳的机会,也是两人可以冰释前嫌解释清楚的最好契机。

    雨乔忍不住满心欢喜地憧憬着。

    可是往往,事情的结果总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发生着,偏不教人称心如意。

    连城璧在院子里静静地踱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走来走去,还是又绕回了小镜楼。

    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从耳畔传来。曲调委婉动听。似乎许多熟悉的东西正在向他袭来。

    仿佛回到了沈璧君在院子里抚琴的那年……

    沉默了半晌,他的目光才从遥远的地方逐渐摸索回来。

    如今的她依旧弹着那首最爱的曲子,可熟悉的琴声虽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心境大不相同。曲调里尽是哀愁再也不见从前那般的欢快。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是谁在外面?

    丝萝推开窗子,寻着声音,探头探脑地瞧着外面。

    心想,连城璧那样的人,不愧是武林中公认的青年才俊,武艺卓绝,文采风流,文韬武略全都不在话下。

    耳边听到连城璧嘴里念了几句,又没了,一时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丝萝忍不住问道:“小姐,姑爷可真有文采,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啊?”

    见她不语,丝萝更加肯定她一定是听见了的。

    沈璧君本就因着之前的事,心乱如麻,被她这样一问,琴弦上灵动的手指随着思绪停了下来。

    心想,他这是在提醒自己,他是因为她才一夜无眠的吗?

    那种强烈的不安又涌上心头。

    她的胸口,一时间没来由的堵得慌。

    连城璧见琴声突然断了,心里一慌,迈着步子上了阁楼。

    看到守在门口的雨乔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连城璧问道:“怎么样了?”

    “好几天没出来了,少夫人这几日足不出户,连房门都没有出一步。”雨乔回他。

    连城璧伸手就要去敲门却迟疑了,最后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

    下一刻,就听见丝萝应声喊着:

    “小姐,姑爷来了!”

    沈璧君眼波流动,仍然不语。

    连城璧朝她走过来,他的目光死死地缠绕在沈璧君身上。

    从她的表情里却看不出她的内心有着丝毫的斗争和挣扎。

    可是,他错了,越是平静的背后,越是撕心裂肺地绞痛着。

    只是这痛,无人知晓而已。

    “璧君,你好几天都没出去了,不如今天我陪你出去走走。”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有礼,脸上依旧带着温润和煦的笑容,犹如秋日里明澈见底的一泓清泉。

    沈璧君却站起来转过身去,不去看他。

    她故意冷着他,“我有一点不舒服,不想出去!”

    连城璧迟疑了一下,“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连城璧知道沈璧君这是找借口躲他,他既然已答应了她,就决意不再逼她。随即,踏着矫健快速的步伐迈了出去。

    可他刚走没几步,就看到丝萝抱着古琴从阁楼上下来。

    “丝萝,璧君今天要出门吗?”连城璧一时好奇。

    丝萝眼睛一转,“是啊…姑爷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小姐现在是在气头上劝不得的!姑爷这会儿跟上去只会自讨没趣,姑爷还是请回吧,小姐不愿意见你!”

    “那总该让我知道你们要去哪里?”他的声音带着急促。

    “相思湾。”

    连城璧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沈璧君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到相思湾为沈太君奏上一曲,以表祭奠。

    今日是太君的祭日,她是一定要尽孝道的。

    “丝萝,你何时这么多嘴!”

    沈璧君步履阑珊地从小楼上下来。

    见她又穿上了那件月白的织锦纱裙,又仿佛把记忆拉回到了从前。

    连城璧好似又见到了当初那个临水而娇,钟灵毓秀,出落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

    不管发生了多少事,她还是那么美得半点不惹尘埃,令人一见如沐春风,宛若最纯洁的梨花。

    她那秀丽清逸的样子,一如冰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花般高雅,令人不敢直视。

    她的惊鸿一瞥,浅笑温柔都留在连城璧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心想,如果沈璧君不是武林第一美女?没有这般的容颜心思,他们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或许他们可以是一对平凡快乐的夫妻,至少会比现在幸福。

    沈璧君从他身边掠过去的时候,连眼睛都没有转一转。他的内心隐隐作痛。

    “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我明白。”

    他的话,叫住了沈璧君的脚步。

    她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踏着矫健的步子继续向前迈去。

    连城璧的眼神还是那样诚挚,他眼中的那种柔情还是一如当初,谈笑间温文尔雅,却不失君子风度。

    如果他们不是被世家子弟的名分所累,或许会是最幸福的夫妻。

    此刻,她不能不想到这些,可她却也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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